第一章:轮回
每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亲情,不是爱情,更不是某个人,而是他所拥有的全部记忆。
我走过漫漫旅途,受过不敢再回忆起的折磨,就是为了与你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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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四千七百二十三纪年,坐落在巨蟹座奥基洛塔星球上的帝国首都是个标准的不夜城,即使已经是半夜时分了,那几座耸入云霄的高楼几乎每一层都亮着灯。连内阁会议厅也不例外。落地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在外面只看见圆桌上的议员的嘴张张合合,又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死板的事情。
离他们几千公里开外的军队,依旧在默默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安危。
在漫长的黑夜里,军营中每一个站岗的哨兵都如猎鹰般观察着周围被昏暗的灯光勉强刻出形状的事物。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超强的视力允许他们在绝对黑暗中也能看清一百米以内的东西。当然了,前提条件是拥有良好的基因,成为首席哨兵。但即使是次席哨兵也能在这算得上不错的环境里看清楚三四百米远的东西。
站在门口的一个哨兵和同伴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估约是小解去了,没过五秒便有另一个人接过了他的工作。
他朝向西的方向小跑去。周边几乎没有声音,如今的和平时代没有什么战争,除了该有的戒备状态,军营的战士们还是能够拥有正常人的作息。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衬得这夜更是阴森。隐隐卓卓会冒出一只野兽把你吞入腹中一样。
可是哨兵怕什么呢。那样岂不太娘炮了。
他无所谓地找到一块空地准备解常人之急,忽然听到一丝轻响,像是鞋底和干草的摩擦声。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即使充分信任军营守卫的森严程度,但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可能是某个战友也说必定,但也不能够放松警惕。这是作为一名军人时刻都要铭记在心的原则。
窸窸窣窣还在持续,他尽量屏蔽掉杂音,使那普通人根本听不见的声音不太刺耳。腰上的手枪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眼中折射出浓浓的敌意。他的手心微微渗出了一层薄汗,敌暗我明的形势让他不得不生出一股担忧。他不敢出声,就那么站着,头往上扬,尽量让自己显出一种观赏星空的轻松。指腹却已经在枪膛上摩擦了。
“那个……”
几乎是瞬间哨兵就已经辨出声源的方向,他猛地转身,抽枪,上膛,瞄准,一系列的动作他在两秒内就以完成,毫不含糊!但当他看清楚来人后,立马变了脸色。
白色短袖T恤,上面沾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水色牛仔长裤,脚上貌似是一双帆布鞋?加上一头亮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这分明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青年。尤其是那双眼睛还泛着点点泪光,至少他看来是这样。
滴着血的左臂让这位哨兵微微放松了警惕。他把枪收回腰间。
“你是什么人?”语气有点冷。也对啦,毕竟谁会在上厕所时被吓一跳心里会好受呢。
来人虚弱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让哨兵的心脏骤地一停。他问:“这里是日泽军团吗?”
哨兵点点头。
“我是来看望我兄长的,刚才迷路被荆棘划伤了胳膊,”说到这里他举了下血流不止的左臂,“很抱歉吓到你了。”
被关心的哨兵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没事,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失太多血就不好了。”甚至把军区平民不可擅自出入的规定完全抛在了脑后。
对面的人点点头,把左臂递给他,哪知刚接过后颈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震昏了过去。
刚才还羸弱的人此时完全换了一副神态,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他用自己的衣服将手臂上的血液轻轻拭去,低声呢喃:“唉,好歹是个哨兵,怎么连鼠血和人血都分辨不出来呢。”手上的血确定擦干净后蹲下来,动作不紧不慢地解开哨兵的衣物,又一件件地套在自己身上。两人体格上有些悬殊,肥大的外套顺着夜晚的凉风鼓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套衣服不是现在这人的,因此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回形针将衣服调到合适的样子。
他刚准备走,又想起什么,再次蹲下来从之前穿的牛仔裤中掏出一管试剂,毫不犹豫地注射在了哨兵的手腕里。
他站起身,渐渐消失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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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声音的主人刚收起最后的尾音,就被扔过来的文件吓了一跳,“哎呦,我的天!差点砸到我的脑袋!”
又是一本文件砸来。
“别再和文件过不去了,”格里克把地上的五六个文件一一捡起来,摞好,放回办公桌上,“国会刚才发了邮件过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把话说完,“国会说让您赶回去一趟,有二级会议要召开。”越说到后面底气越不足。
坐在办公桌另一面的男人好看的双眼布满血丝,整张脸发青,显然是盛怒的模样。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二级会议?又变相地要求我去物色一个向导?”
格里克有些手足无措,给他一百万也不愿意来干这种事,可是哪能事事如愿呢?他是极不愿意来承受将军的怒火的,国会的那些老狐狸们,故意致电给他,却不直接和将军联系,摆明了让他做挡箭牌——说了,将军要发活;不说;政府要发火。
这群人,真是,烦死人了!
另一方面,他又迫不及待地希望将军能够早日找到一个向导,解决那能够急死旁人的狂躁症和施虐症。说起来,这狂躁症已经困扰他们家将军好久了。虽说没有向导的哨兵的情绪波动要比有向导的哨兵大很多,但将军的狂躁症也太不正常了。
你见过有谁会因为暴躁而拒绝一切向导的么?包括亲生母亲。要不是将军的母亲威胁着给他做精神疏导,他的精神领域早崩溃了。
并不是没有去检查过,只是结果显示的就是他急需一个向导。跟没检查有什么两样?他家将军看见了刻意接近他的向导依旧转身就走。
这,这,这简直就像是失去了伴侣的哨兵!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将军时,只得到了一双白眼,和一句嘲笑:“格里克你脑子是被导弹炸了么?”然后又是一堆被狂甩而来的文件。
也是了,他家将军连向导的手都没摸过,哪来的“失去的伴侣”?
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实在是可笑。
“收拾一下吧,朴灿烈将军。”格里克按下桌上呼叫器,把衣架上的军服外套取下来递给他,“马上准备出发。”
朴灿烈烦躁地把办公桌的一角给敲断了。进来通知他悬浮车已经准备好了的女秘书被吓了一跳,微微颤颤地说:“将军…..可以走了。”后者深呼吸一口,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即使再不愿意去参见什么所谓的“二级会议”,但毕竟是政府召开的,不管是以将军的名义,还是患有中度狂躁症患者,他都必须出席。
“黑蝎星又遭受莫名袭击了么?”朴灿烈边走边像格里克询问道。
“是啊,又造成二十五人死亡,八十四人受到重创。”格里克疲惫地捏捏眼角,和朴灿烈相处就够他伤脑筋了,最近的黑蝎星事件简直要夺掉他半条命去,“皇帝希望您能亲自出征。”
星球上的公民总是在半夜无缘无故死亡,全身就只有左胸口有一个恐怖的血洞。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黑夜里有一股剧痛从胸口传来,醒来时,胸口就已经出现的了一条很深的伤口,周围什么都没有。被袭击的受害还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钱财全部不见了,这看起来很像有部队要挑起战争。弄得黑蝎星上人心惶惶。
“会议结束后就准备出发。”他踏上悬浮车转身朝格里克说道。
后者的神情显得有些犹豫,“可是,将军,日泽军团那边还在等着您呐。”
朴灿烈想了一会,说:“那把军营那边的事先搁一搁吧,毕竟现在帝国公民的情绪急需得到安抚。”
“可是……”
“将军!”之前那个被吓到的女秘书匆忙跑过来,看样子应该是非常急的事吧,连形象都顾不上。
“什么事?”
“日泽军团刚刚发过来消息,捉到一个入侵者,需要您过去一趟。”
朴灿烈听到这里眉头皱成了川字,他不满地反问:“军营里的人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低了?入侵者按照法律处理。”他满脸青色,又是一副濒临爆发的模样。
“军营说情况有些特殊……”女秘书现在只想赶快跑回去,将军的低气压几乎要令她窒息了。
朴灿烈点点头,心想着可以借着这个理由不去参加那个狗屁议会也是不错的,他转向格里克:“把议会推迟,就说军营有突发事件。”
“遵命。”
朴灿烈一路上都觉得自己的脉搏在砰砰砰地乱跳,不知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指引着前进。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更令他诧异的是完全没有心烦意乱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
没等他探究到底,悬浮车就已降落在了军营的门口。
“将军!”站岗的两个士兵冲着从车上面走下来的朴灿烈敬了一个礼。
朴灿烈点点头。
劳吉上校直接亲自出来迎接,他急匆匆地跑到朴灿烈面前,甚至懒得问候,敬了个军礼就直奔主题。
“将军,入侵者现在被关在审议室。”
“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今天早上八点三十在您的……卧室。”
朴灿烈意外地一挑眉。
“那他是怎么混进来的?”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了。——夜巡的哨兵都吃屎去了吗?军营这么好闯?
劳吉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好在审议室就在前面三米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从将军身边逃开了,虽说这次入侵也有他的过失,但,毕竟那人穿着军服,军队里只看衣服不看人的例子也很常见,他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何况说不定还要遭受将军那狂躁症的爆发呢。
“入侵者的姓名。”
劳吉边开门边回答:“边伯贤。”
闯入朴灿烈眼底的,是一个留有刘海的青年,身形有些消瘦,看起来年龄也不小了。眼底晕开一片青色,他低着头,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垂着眸字,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朴灿烈走上前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对面的人闻声抬起头来,眼睛张大了些,身子更是微微战栗着。他看着面前人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
“目的。”朴灿烈不准备多费口舌。
边伯贤笑了一下,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目光闪了一下,继而把身子坐正,对面的哨兵凭借超人的视力清楚地看到他微颤的身子静下来,还有嘴边溢出的一口浊气。
“我需要您的帮助,将军。”即使是在这种庄肃,压迫的环境下,他的语速也不紧不慢,吐字清晰,甚至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看起来该是有良好的家教。只是这个礼数到位的人被哨兵如野兽般凶狠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淡如水的姿态,“不过先将帮忙的事放一放,毕竟相比起来,您的事要紧急得多。”
周全又礼貌的建议让朴灿烈无法挑出毛病来借故暴走,他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听下去。于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据我所知,您将出征黑蝎星。也不知道我的小道消息对不对。”他说着瞟了一眼对面人的反应。除了脸色依旧很黑以外,倒没有什么情绪过激的征兆,“我有个想法觉得有必要提一下——粗蛮的杀人灭口,对生灵毫无怜悯之心,不计利弊,抢到钱财就停。这种行径和星盗是不是相似得有些过分了?”
朴灿烈摇了摇头:“星盗是被帝国与联盟踢出国境的群体,他们应该不会自取灭亡”话刚落音,边伯贤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所以星盗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啊,将军。他们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那双本该无辜的下垂眼闪着戏谑的光芒,就差把朴大将军的可笑之处写在脸上了。后者也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咳簌一声继续问:“那你如此针对星盗是为了什么?”
边伯贤依旧笑着看他:“痛恨罪犯需要理由吗?”再一次被噎到的人没来得及发怒又听见他说:“还有一件事,”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支管状物,里面装着无色透明液体。明明什么标注都没有,朴灿烈却一眼认了出来。
——一支抑制剂。
“本来星盗持有违法物品不足为奇,可向导与哨兵的比例继天渊之战和内战后又一次陡降,难道没有引起您的注意吗?”
“抑制剂现在不能算是违法物品。”
边伯贤不觉莞尔,“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在朴灿烈开口前打断了他,“我知道您有满肚子的疑问,先别急着问我,将军。我们还会见面,下一次告诉您也不迟。但现在您该走了。距离内阁会议还有三小时,立即赶过去的话刚好可以上个厕所。”
“我有一个疑问,”对面的人没动,“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边伯贤笑得更深了,他说:“从你房间的通讯仪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