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的圣女。
展信悦：
还记得上一次和你写信，哥哥还在用着铅笔。现在，我都在用碳素墨水了。
他们很多人都劝慰我，说你看不到，说我这都是徒劳。
但哥哥不信，始终不信。
...你那么好的姑娘，就算是已经成为了天堂中的洁羽，也一定心心念念着法兰西——伟大的法兰西吧？
我现在很好，法兰西也很好，即便它已经换了很多个名字。
说实话，这么多年哥哥能挺过来，实在是感到不可思异却又理所应当。
我尝试过——每当万念俱灰，躯壳上下都在叫嚣着“Abandonner「放弃」！”“Abandonner！”，这狡猾的恶魔如伊甸园的蛇般蛊惑我时，身为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我有踟蹰是否就此终结。战争、硝烟，我都渴望置若罔闻。是啊...放弃。但假使我阖起瞳孔——那些涌潮般的黑翳刹那嘶吼席卷而来，张扬跋扈，颐指气使——仿佛它现在成了国王一样。
（顺带一提，哥哥先生已经没有国王了。民主自由将国旗涅槃为蓝白红——崭新的法兰西。）
而它总是会被寸寸剖开，光芒乍现——我没有抬起那该死的沉重的眼睑，可我却清晰如斯的能够看到那许多身影，熟悉的身影交错重叠，似乎是他们——让我明白我是法/兰/西的他们，似乎也不是。
最终，他们不断的变幻相融——前一秒我依稀可闻：“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后一秒，我便瞧见你那稚嫩年轻的面孔，蹙紧的眉还是那么坚定不移，就仿佛主寄存在那里似的。我看到你动了动嘴唇：——
“Pour la France, je suis mort！”
为了法兰西，我视死如归。
阴影便散去了，人们举起枪支——向铜墙铁壁狠狠地开火。
...老天，我有多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我还记得栋雷米的那个黄昏。——残阳如血，粘稠的阴影撕扯着草地前盛开的鸢尾花，它们在怒放，迎着那些腐朽怒放。有人尝试把那弱不禁风的茎干折断——去粉饰贵族奢侈的锦袍，但事实却并未如人所愿，坚韧的蓓蕾被鹰瞵虎攫的夜幕死死压在地上。但别忘了阳光依旧，即便他们落为余晖，光明也还是在的。永远都在。
你攥紧手中刚硬的剑刃，碎芒跌落入那双湖水般的蓝瞳——火焰正在其中燃烧，你面对着我，神情真挚而虔诚。音节笃定传来——可是你的声音在驳风中被卷碎了，在我的记忆里中被遏制磨损了。
而我如今颓丧疲累，任黑暗肆意，我却猛然忆起你说的话了。
你说：“Debout——on en France!”
——站起来——我们的法兰西！
——站起来——我们的法兰西！
于是，我听到特鲁瓦条约在人民心中齑灭的声音。
鸢尾旗高昂于奥尔良，王冠在兰斯熠熠生光。鲁昂火焰熊熊灼烧，人民悲愤呐喊着——巴黎终得迎来光复！
在那些光芒下，我渺小到不值一提。——我并非法兰西，并非被你们如此挚爱的法兰西。真正的法兰西——是那无垠慈爱的，哺育了无数人民的土地。
一双纺织挤奶的手掌怎样握起剑矢？
一具忙碌农事的身体怎样跨马征战？
一位高尚不朽的圣女怎能被蔑为巫？
587个年头过隙悄然，亲爱的圣女——你可有听到人民殷切的呼唤？
我曾想接你回家，可你一直都在家中——在我们歌颂的塞纳母亲河中，在法兰西永恒的怀抱中。我明白我多此一举了。
圣女——我的圣女，和平已降临，阴霾已散去。请垂下眼眸展望吧——美丽繁华的法兰西。
现在，秉上帝之圣喻，承天使之赐福。
生日快乐——我亲爱的贞妮特。
顺便，等你来时，哥哥教你唱《马赛曲》——怎么样？
2017.1.6，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书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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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见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