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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峰】倚天笑(原名《相忘于江湖》)——穿越版逍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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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
说明:此文以93版为基础,如有不适,随意砸鸡蛋,谢谢!


IP属地:湖北1楼2016-09-23 22:25回复
    楔子
    大雄宝殿内金碧辉煌,两侧的十八罗汉形态各异,或狰狞,或诙谐,栩栩如生,正中高约两丈的如来坐像更是庄严肃穆。释迦牟尼佛面容沉静,双目微闭,一手立于胸前作拈花状,一手置于膝上。观其姿势,正是有名的“拈花微笑”。
    传说当年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有珈叶尊者破颜微笑,获传正法。想那些修行多年、已成正果的菩萨罗汉都未能参透禅机,其蕴涵的深意又岂是凡夫俗子能领会的?
    怀舒向来奉行无神论,从不拜佛许愿,于佛法更是无缘。无奈好友文慧是个信女,见佛必拜,没奈何被她拉进门来。见她伏在蒲团上一本正经地磕头许愿,嘴里念念有词,怀舒只觉好笑,还好文慧看不见自己的神情,不然她又要说什么“对佛祖不敬”“没有福报”之类的话来,念得人耳朵起茧。
    终于拜完了。文慧立起身来,附到怀舒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怀舒斜她一眼:“我非如来,安知尔等心愿?”拉了她的手便往外走。
    文慧扑哧一笑:“又拽文了。我替咱俩许了同一个愿,就看佛祖是否开恩了。”正抬脚跨门槛的怀舒听到这话差点绊倒:“去去去!你知道我想啥?就算你蒙对了,佛祖也不会显灵的。”
    文慧收了笑容,难得地严肃起来:“怀舒,你和我一样,打小一帆风顺,读书、工作,从未有过什么波折。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平淡了么?”
    怀舒一怔,回想以往的生活,温馨宁静,似别无所求,但偶尔独处时,的确会感到若有若无的失落。不过,平淡是福,知足才能常乐,那些汲汲营营、追逐半生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快乐的?
    文慧见怀舒不答话,以为她默认,越发兴奋起来:“我对佛祖说,咱俩想过一回穿越瘾,什么朝代什么身份都行,只要性别不变就成,经历越曲折越好,当然保证不改写历史,否则咱俩可能就回不来了。”
    当真是“佛”迷心窍了!怀舒哭笑不得:“你多大了?还是小说看多了发昏?这种荒谬的事也能拿来许愿?佛祖若真有灵,保准被你气死。”
    文慧笑得眉眼弯弯,揽住她的手臂:“那咱们走着瞧好了,我可是盼望梦想成真的。万一你真的穿了,可别怪我没通知你。”
    唉!跟这个信女讲不通。怀舒苦笑,反正纯属无稽之谈,犯不着理论。
    一路说笑下得山来,已是黄昏时分,估计没车进城了,两人就在山脚找了一家旅店歇脚。爬了一天山,实在是倦极了。怀舒歪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眼皮沉沉的直打架,文慧还在自说自话,那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天边,越来越模糊……
    迷迷糊糊中,怀舒感觉自己飘了起来。飘飘渺渺前行,来到一个山头,只见云蒸霞蔚,仙气缭绕;群峰迭翠,怪石林立;松涛飞瀑,钟鼓合鸣;异柏古藤,万古长青;奇禽异兽,时隐时现;殿阁庙宇,浑然天成。
    好一番奇景!不及赞叹,已到了一道石梯前。极目远望,但见石梯绵延而上,似无尽头。高处云遮雾绕,隐隐有钟声传来。
    这是什么地方?心念刚动,已到了石梯顶端,一座高大的建筑巍然耸立。抬头望去,“大雄宝殿”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自己又不是佛教信徒,怎么到了这里?正纳闷时,身子已飘入了大门,缓缓向前移去。殿内的情形居然和白天寺庙中的相差无几!若说有何分别,此时两侧不是十八罗汉,而是五百罗汉,诸大菩萨,还有叫不出名称的各种佛教高人。
    殿中近千人,却静寂无声,仿佛等候已久。怀舒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莲花座上的如来面露微笑,一双充满智慧的眼此刻正注视下方。怀舒顿时觉得心灵如被甘露洗涤过一般,纯净无垢,烦恼不见,荣辱皆忘,不由自主地拜伏在地。
    耳边响起如来的声音:“今日有一信女祈愿,我已准她所求,此时已在路上了。你向来不信我教,为免心中不服,特唤你来,准你自选去处。”
    这也能成真?怀舒大惊失色:“佛祖明鉴,穿越只是我好友的愿望,我只求一生平安,再无他念。”
    如来仍是微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我已准你友所愿,岂能更改?再者,此番前去虽有大惊大险,却无性命之忧。我保你可回原处,这样没有顾虑了罢?你愿往哪朝哪代?”
    这是哪门子佛祖?强人所难!心里把文慧骂了十八遍,怀舒仍执拗摇头:“不去。”
    莲花座旁闪出一人,高鼻深目,相貌奇古,正是阿难尊者,此刻一脸威严:“佛祖法旨,岂可违背?若再忤逆,便随意放个去处,任尔自生自灭。”
    谁说我佛慈悲来着?根本是独断专行!文慧恨恨听着,心知事成定局,赌气道:“随便!”
    如来也不恼:“看来你心中不服。也罢,你走这一趟,自知佛法奥妙,”合了双目,“着阿难领你去罢。”
    “领法旨。”阿难躬身答道。怀舒还未听清,只见阿难右手微扬,一道金光射来,身子立时腾空而起,不由惊得大喊起来:“到底送我去哪里?”
    空中一片雾霭,四周皆茫茫然,阿难的声音隐隐传来:“不会太远,汝好自为之。切记:谨言慎行,抑七情六欲,了无挂碍,方能回转……”
    谨言慎行,抑七情六欲,了无挂碍?怀舒未及深想,只觉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风声呼啸,面颊被刮得生疼,只得闭了双目。
    无止境的下落……


    IP属地:湖北3楼2016-09-23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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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留情!”铁笔书生两人与玉笛娘子乃是至交,见状再顾不得脸面,杨逍低头一看,晓芙眼中满是不忍之色,知她心慈,手下松了一松,但转念一想怀中人命在旦夕,如何能留这毒妇活命?
      正欲下杀手,却是晓芙扯了扯袖子,微微摇头。
      也罢!杨逍一咬钢牙,玉笛娘子惨呼一声:“啊!”
      她的琵琶骨尽碎,一身武功已是废了。
      看出杨逍厉害,柳云天撑起身来,正想圆个场面,杨逍却道:“此事因你们而起,她遭了暗算,你们都难脱干系!”
      三人心中惊惧:“阁下想怎样?”
      杨逍怒极反笑:“想怎样?她的毒无药可解,尔等想一走了之?”
      “阁下既然如此相逼,咱们兄弟只有舍命相陪了!”到底是一方霸主,明知必死却无半分惧色,杨逍正待扬手,忽听微弱的声音传来:“不要……”
      他手势一滞,向怀中看去,晓芙已是半昏半醒,强撑道,“好啦,玉笛娘子只剩了半条命,放过他们罢。其实,今日之事也是因我们而起。”
      见她脸上泛起一层黑气,显然中毒已深,杨逍心痛难言,不忍拂其意:“就依你。”抱起晓芙飞驰而去。
      来到庄旁僻静处,晓芙伤口已成黑色,拔毒迫在眉睫,杨逍心头电转,此时此刻,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我为你吸毒,若是痛,忍住。”
      晓芙虽已乏力,仍勉力护住肩头,摇头道:“不……不成,这毒太厉害,我一条命无足轻重,何苦拖累明教左使?”
      听出她言中疏离之意,杨逍焦躁道:“什么明教左使?难道你要教杨某做个忘恩负义之人?你放心,七步断肠散与蚊须针我且不惧,这蛇毒更不足道。”
      晓芙还想推拒,杨逍已一口咬下。晓芙心头怦怦直跳,肌肤相接的感觉委实难以言说。
      杨逍吸出毒血,转头吐出,如此反复十余次,直至吐出的血色变为鲜红,方才停下。
      麻木渐消,痛感加剧,晓芙忍不住抽气连连,杨逍见状欣喜道:“痛才好。”说罢撕下衣襟一角,包扎伤口。
      金色阳光从叶间筛下,映着杨逍凝目专注的神情,格外动人,晓芙看得出神,见其嘴角尚有黑血残留,忍不住以衣袖擦拭,杨逍一惊,猛然抬首,正好与姑娘俏脸相对。
      晓芙面红过耳,忙收回手来,杨逍哪里肯放?一把抓住按在自己脸上。晓芙大窘,几次要挣脱,怎敌得过杨逍之力?只得羞道:“放开。”
      杨逍只觉心头万千缱绻,又感到脸上玉手柔软,忍不住移过嘴唇,轻轻贴上掌心。
      晓芙羞得脖子也红了,她本就重伤乏力,此刻更是连坐直的力气也没有,软软地倒在杨逍怀里。
      杨逍并非柳下惠,当然更不是乘人之危之辈,强按住了心猿意马,抱起晓芙道:“回去罢,你体内尚有余毒,拖延不得。”
      到了客栈,晓芙渐渐回神,想起方才情景,心乱如麻:身为峨眉弟子,怎能和明教中人有所牵扯?但看方才情景,若说毫无动心,自己会信么?
      看来,惟有及早抽身,走为上了。
      杨逍哪知晓芙心中天人交战?小心扶她坐起,柔声道:“我以内力替你逼出余毒,你须收敛心神,不可让真气走岔。”说罢盘膝而坐,伸出两手抵住晓芙后背,微闭双目。
      想到分离在即,晓芙心中酸苦,内息一乱,立被对方察觉:“不可胡思乱想!赶快调息。”
      约盏茶时光,杨逍收回双手,扶她躺下:“体内余毒已清,调养数日便可复原了。”
      不料话音方落,他忽觉胸口一阵恶心,伴有眩晕之感,忍不住皱了皱眉。
      晓芙担心道:“你不舒服?是不是蛇毒?”
      不止蛇毒,杨逍心中苦笑,方才异样之感源自数毒并发。当日他所中七步断肠散与蚊须针厉害无比,虽以内力逼出大部分毒性,但尚有少许存留,须得时日方能化去,如今又染了蛇毒,正可谓雪上加霜。
      但此缘故怎能让晓芙知晓?杨逍淡然一笑:“不妨事,运功过度,休息一下便好。”
      见其语气轻松,晓芙放心不少:“没事便好。若你为救我伤了自己,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放心,”杨逍微微一笑,伸手掖了掖她被角,“你若没事,我便没事,即便真的有事,也只当是还你一命罢了,杨某心甘情愿。”
      我就要走了,你偏要说这些给我听么?晓芙芳心大乱,只得紧闭双目道:“我救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两不相欠,再别说这样的话了。”
      心中想的却是:不要待我这般好!
      杨逍轻笑一声:“两不相欠?你可还欠我的情罢?”见晓芙睫毛颤抖,知她心中激动,不忍再逼,“”好好休息,我去买些吃食,晚些再来看你。”
      待他走得远了,晓芙才缓缓睁开眼,泪珠悄然滚落。
      柔肠百结中,她取来纸笔,写下十六字:
      感君盛意,铭记于心;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IP属地:湖北31楼2016-09-27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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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疾行,时至十一月初旬,临安府已然在望。
        进城时虽是日头偏西,街上却未见冷清。行人络绎不绝,商铺还未关门,花楼上莺声燕语,酒肆客栈更是擦净了桌椅板凳,早早将灯亮起,桔黄色光晕摇曳在北风里,平添了几许暖意。
        果然是江南富庶地,繁华尤胜当年,杨逍感叹中,不觉已走到一家客栈门前。
        店内甚是热闹,见来人气度不凡,小二赶紧上前,满脸带笑:“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杨逍环视一周,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小二笑得更起劲:“本店菜色齐全,价钱公道,客房的被褥刚换过,包客官吃的舒心,住的满意。”说罢麻利地提壶倒茶,“客官想来点什么?”
        被小二热情所感,杨逍言语间也带了笑意:“你们有什么拿手菜?说来听听。”
        小二顿时两眼放光:“那客官您可听好了,本号乃三十年老店,单说荤菜,便有翡翠鲈鱼、鸡丝黄瓜、瓜烧里脊、麻辣肚丝、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
        “行了行了!上两样招牌菜便是,再来一壶温酒。”
        “好咧!”小二毛巾一甩,亮开嗓门,“二号桌翡翠鲈鱼一道,鸡丝黄瓜一盘,温酒一壶哪!”
        啜着热茶,杨逍陷入沉思,明教与元庭对抗多年,早在临安广布眼线,对汝阳王府中情形可说是了如指掌,他进城后发出暗令,沿路亦留有记号,教中兄弟见了必会赶来。只是,近年来汝阳王得元帝授意,下重金收买江湖人士,府中高手如云,他余毒未清,硬闯显然是不智之举,夺剑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在脑中快速搜索一遍王府高手姓名,杨逍微微摇头,“玄冥二老”不可小觑,此二人“玄冥神掌”虽未大成,但掌力至阴至寒,伤人于无形。
        正自盘算,门口人影晃动,一四十出头、面目普通的灰衣人缓步走进。他四下打量一番,待看到杨逍,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微一躬身,低声道:“临安分舵刘信忠,参见左使。”
        “原来是刘兄弟,”杨逍示意他坐下:“王府最近有什么动静?”
        刘信忠恭声道:“守卫十分森严。说起也是不巧,本来兄弟们与鞑子兵争斗是家常便饭,向来各有损伤,但三日前松林一战我教死伤惨烈,鞑子兵不得不加强防备,府内高手轻易不出门。”
        不出府?这倒麻烦得紧。
        刘信忠见杨逍不语,试探道:“左使此番前来,可是要为兄弟们出气么?”
        杨逍轻轻皱眉:“教训是必然的,容后再议,我此来另有要事。马上着人去探倚天剑具体位置及王府今明两日布防情况,速来回报。”
        倚天剑?刘信忠不敢多问,应声道:“是。”
        新月如钩,月华穿过半开纱窗,洒在床头案几,映照出房中二人身影。
        刘信忠微微俯首,对着负手而立的杨逍道:“属下已探明,今明两夜王府守卫如常,十步一哨,四人一组,每两个时辰换班。倚天剑在书房密室内,入室机关只有鞑子王一人知晓。”
        杨逍颔首:“玄冥二老可是整日待在府内?”
        “正是。上次事端后,鞑子王深恐我们挟恨报复,伤及内眷,命令武功最高的二老不可外出,但有需要,一律送进府内,”刘信忠顿了顿,终是问出心中疑惑,“左使打听这些,可是想夺倚天剑?”
        “不错。”
        刘信忠闻言大惊:“万万不可!属下斗胆,还请左使打消此念头!”
        杨逍听出关心,微微一笑:“怎么,不信我有夺剑的本事么?”
        “扑通!”刘信忠拜伏在地:“王府高手如云,玄冥二老更是从未有过败绩,左使纵有通天本领,双拳也难敌四手,不可冒险!”
        见他言辞恳切,杨逍甚是感动:“我岂会自投罗网?玄冥二老虽然厉害,却并非无法对付。不过,须得你帮我一个忙。”
        刘信忠受宠若惊:“属下惶恐!但有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言重了。“杨逍扶起他,“你速去城里最有名的几家青楼,交代老鸨,叫她们于明晚办一场争艳会,各楼花魁要盛装露面,地点须在王府附近。”顿了一顿,“所需费用不得归入明教开支,由我自行承担。另外,从明早起便大肆传播消息,知道的人愈多愈好。”
        刘信忠不解:“如此大张旗鼓,目的何在?”
        “鹿杖客好淫成性,听闻如此美事,舍得错过么?”
        “原来是要引走一老。”刘信忠恍然大悟,正待离去,又难忍心中疑惑,“左使为何要冒险夺剑?”
        杨逍走到窗前凝视新月,想起伊人身影,心中满是温柔。
        “你迟早会知道的。”


        IP属地:湖北33楼2016-09-27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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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杖客迎面走来,一脸皮笑肉不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明教杨左使驾到,未曾远迎,失礼之至啊!”
          杨逍冷心中电转:目前已处下风,二老心高气傲,须得激一激方,能稳住局势。
          “二位向来焦不离孟,今日却一前一后,令人奇怪啊,莫非是想出尔反尔,使车轮战术么?”
          玄冥二老成名以来,虽是二人同行,却从未有过联手对敌之举。一来他俩都极自负,不屑如此;二来二人武功极高,联手实属多余。此刻被人一激,鹿杖客城府虽深,亦觉脸上挂不住:“夜闯王府,夺剑伤人是何等大事?若让你轻易离去,不但我兄弟二人无法向王爷交代,亦有损王府名头。想走,还须过我这一关!”
          在场群豪虽各怀目的投入王府,仍有不少人顾及江湖道义,重诺守信,眼见鹿杖客强词夺理,虽未出声,面上却微露鄙夷之色。杨逍留意到众人动静,瞥了鹤笔翁一眼,嗤笑道:“既然你作不得主,为何把话说满?”
          鹤笔翁落败已深感丢脸,此刻遭杨逍挤兑,本已通红的面皮瞬间涨成紫色,正想发话,却见鹿杖客一瞪眼,低低斥道:“都是你自作主张!还不去看看王爷的伤!”
          鹤笔翁对师兄向来敬畏,闻言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老老实实地退进书房里,
          这一战在所难免了,杨逍心中苦笑一声,不再多言,凝神以待。
          其实方才对战时鹿杖客已到,一直在暗中观察杨逍武功深浅,暗暗惊心。但他想杨逍刚经恶战,功力损耗过巨,自己武功又比鹤笔翁高出甚多,胜算颇大,既然他讥讽二人车轮作战,不如装个大方,找回一点颜面。
          想到此便道:“此战无论胜负,你心中都是不服的。”
          见杨逍不答,鹿杖客接着道:“既如此,就以五十招为限。五十招内你若能胜我,便可携剑离开,反之么,嘿嘿,王府可要留客了。”
          杨逍闻言颇感意外,这鹿杖客打的什么算盘?但此战已是破釜沉舟之局,不容多想,
          “一言为定!”他一声清啸,跃起两丈余高,双臂齐展而下。鹿杖客只觉眼前一花,漫天掌影已当头罩下,遂双腕一抖,掌心外翻,掌力缓缓送出,阴寒之风瞬时笼罩三丈方圆。
          杨逍知道厉害,不敢硬接,虚晃一招改拍为拂,指向对方身后大穴,鹿杖客迅即转身,食中二指冷风透指而出,直袭杨逍面门,正是“玄阴幻指”,二人以快打快,瞬间拆了三十余招。
          连战两大高手,加上毒伤未愈,杨逍早已气血翻涌,难以为继,鹿杖客看出他不支,奸笑道:“再打下去,只怕明教左使要葬身此处了。若此刻求饶,我还可在王爷面前替你求情,从轻发落。如何?”话虽如此,手下丝毫未停,转眼已拆到四十九招。
          “停!”杨逍突地跃出一丈余,直视鹿杖客,目光炯炯。
          “只剩一招,一掌定胜负。”
          比掌功?你真是找死!鹿杖客喜在心里,面上却不露声色,双手缓缓提起,含胸吐气,须发无风自动,功力提到了十成。
          杨逍提出比掌,并非无意为之。他武功甚杂,其中三招掌法乃一异人所授,施展时全身内力可突破极限,能胜过强于自身的对手。只是学武人都知晓,威力愈大反弹愈大,施功者必深受其害,因此杨逍学成以来从未施展过,不想今日竟派上用场!
          大敌当前,杨逍不及多想,闭上双眼默念心法,双掌在胸前画个半圆,一红一白两道真气自掌心涌出,煞是好看,鹿杖客不识得这门功法,心中微微一跳。
          众人知胜负在此一击,均屏息以待。
          待两股真气合一,杨逍猛然睁眼,暴喝一声,向鹿杖客拍去,“啪!”一声巨响,四掌接实,鹿杖客顿觉如撞在棉花团上,自身的十成掌力消于无形。
          大惊之下,他正待收掌,怎奈双手被牢牢粘住,动弹不得,欲运功挣脱,猛然一股强大掌力由杨逍掌上传来,势如排山倒海!猝不及防,鹿杖客被震得直飞出三丈余远,砰然落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众人大惊上前搀扶,再看杨逍亦是面色惨白,却兀自巍然不动,胜败已然明了。
          鹿杖客艰难站起身,望了杨逍一刻,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好功夫!你走罢,下次遇上,再见高低!”
          场中群豪均是好武之辈,见杨逍连败王府两大顶尖高手,心中佩服,不由自主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杨逍拾起倚天剑,刚一迈步便觉眼冒金星,心知不能露出破绽,遂极力稳住身形,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强撑着到了大门外,已是手脚酸软,再难移动一步。杨逍靠在树上歇了片刻,又挪动了十余步,所见逐渐模糊,惟心中还有一丝清明。
          正在此际遇,忽响起一声低呼:“左使。”
          这不是刘信忠么?杨逍精神一振,看清来人面目后,便安心地闭了眼,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IP属地:湖北35楼2016-09-27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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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那日晓芙离了客栈,也不知该往何处,在街上游荡了半日,脑中尽是与杨逍相处之情。回纪府?终日无所事事,也并非真正的家;回峨嵋?她不认得众门人,况且倚天剑屠龙刀未到手,难以交差。
            倚天剑?晓芙心中一亮,伯父家亦在临安,何妨去临安?既可与父亲伯父会合,也可顺便探访倚天剑下落。当日杨逍言道“等到了汝阳王府,且看我如何取倚天剑,”他可会去?
            一路心潮起伏,疾行慢赶,终于在十一月中旬入了临安城。
            对临安之富庶晓芙早有所闻,如今方知眼见为实。适逢集市,街上热闹得紧,东看看西瞧瞧,只觉琳琅满目,眼花缭乱,不知不觉双手已满是小玩意儿。
            看着手中糖葫芦,晓芙正寻思如何下口,突闻不远处传来喧闹声,紧接着一队元兵打马而过,百姓纷纷朝两边退去,有人摇头叹息:“这回纪家完了!”
            纪家?晓芙心头一惊,忙问道:“哪个纪家?”
            “临安府有几个纪家?就是银锤纪杰之家呀!”
            这不伯父么?晓芙顿时一阵眩晕,追问道:“纪家有何变故?”
            那人一脸惋惜:“前两天汝阳王率部下出门打猎,他手下看上了一姑娘,想强抢,可巧金鞭纪老英雄碰见,上前阻拦,当时就打起来啦!谁知那人极是厉害,不出十招就将纪老英雄打得吐血,纪老英雄连气带伤,回去不到一日便死了。老英雄有个兄弟外号‘银锤’,自然要替兄长报仇,元兵这次来,大概是要斩草除根。”
            这才几日,父亲居然不在了?晓芙如遭雷击,纪英待她极好,这下真如至亲之人死了般,她呆呆站着,泪珠子如线般滚落下来。
            “姑娘,你没事罢?我们都晓得蒙古人该死,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得不低头?若杨逍在场,会容鞑子猖狂么?晓芙怔怔想着,抹了抹眼泪,正想前往纪府,一三十出头的青衣汉子忽地冒出来,拦在她身前:“纪姑娘,借一步说话。”
            晓芙一愣,她从未见过此人。随之走到僻静处,那人抱拳为礼:“纪姑娘,今晚亥时正,有人在城郊五里坡等你。”
            “是谁?”
            “恕难奉告,姑娘去了便知。”
            难道是他?想到一人,晓芙怦怦心跳,但一想纪府有难,便摇头道:“我有急事,不能去。”
            那汉子似是早已料到,不慌不忙道:“姑娘是挂念纪府么?纪家老小已于昨日连夜出城,由专人护送前往川中老家。鞑子再猖狂也鞭长莫及了,姑娘大可放心。”
            “谁?”晓芙又喜又疑,“谁这般好心?我要当面拜谢。”
            “今晚姑娘去了便知。”


            IP属地:湖北37楼2016-09-29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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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翌日清晨,悦来客栈。
              晓芙坐在桌边,摸出铁焰令,细细端详片刻,不由得又想起昨夜之情,一阵神伤:自古以来,都说“情”字伤人,如今遇上杨逍,方知个中滋味,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正自柔肠百转,忽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人。晓芙一惊,忙将铁焰令收起。
              来人四十出头,灰布衣衫,面目陌生。晓芙心中疑惑,正欲开口,却见其打了个拱,沉声道:“恭喜纪姑娘心愿得偿。”
              纪姑娘,他如何认得?晓芙惊疑不已,再听那一声“恭喜”,阴阳怪气,似另有所指,不由得微恼:“喜从何来?你又是谁?”
              此人正是刘信忠,为何来此,还得从昨夜说起。
              昨夜夜深,杨逍带着一身酒气进门,长发散乱,脚步虚浮。刘信忠见状大惊,忙上前搀扶:“左使重伤在身,怎能沾酒?”
              杨逍步履虽乱,神志尚清,闻言一把将其推了个趔趄:“去去去!你管我作甚?容我自在会儿。”言毕一屁股坐在桌旁,以手支额,久久不言,只闻呼吸浊重,显然心中起伏颇为剧烈。
              杨逍向来极有自制,绝少在下属面前失态。此时狼狈若此,刘信忠虽不知底细,却也知必与那画上女子有关,不由暗暗切齿:好个纪晓芙!便要冲出去寻人理论。
              察觉动静,杨逍低低喝道:“回来!”
              刘信忠脚步一滞,佯装糊涂:“属下回房睡觉去,左使还有吩咐么?”
              你那点心思如何瞒得了我?杨逍暗叹,却也为其关切之情感动:“我知你关心,但这次乃私事,不须你插手。”
              刘信忠知被看破,只得转回来,犹自不平,杨逍见他气愤模样,不禁失笑:“行了,你回房去罢。我也要歇息了,明日一早便往蝴蝶谷。”
              刘信忠悻悻转身,左脚刚踏出门槛,忽听背后传来重物倒地声,大惊失色下回头,却见杨逍侧卧在地,一手勉强支起,一手搭在床头,似要挣扎上床。他大步冲上前扶住,杨逍不住喘息,正待抬头,忽觉喉中甜腥上涌,“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溅了对方满脸。刘信忠急痛攻心,将杨逍架上床,哑声道:“这是何苦来?伤成这样,还要去送什么劳什子倚天剑!”
              杨逍此时已无接话力气,闻言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他不可寻纪晓芙晦气。刘信忠看得明白,嘴上应承,心里却暗暗发狠:说甚么也要为左使出这口鸟气!待得杨逍睡熟了,便派人打听了晓芙落脚处,径直寻来。
              刘信忠本是含愤之语,此刻见晓芙询问,愈发皮笑肉不笑:“昨夜咱左使狼狈而回,想是姑娘威风,说了什么狠话罢?”
              晓芙闻言自知理亏,面色微红,不发一语。
              刘信忠到底是过来人,见状便猜着几分,接道:“说来也惨,左使中毒在前,受伤在后,如今姑娘不待见,又添心伤,怕是来日无多,你永不用再见他了,可不是喜讯么?”
              什么叫“受伤在后”“来日无多”?晓芙心神大震,急急追问:“他受了伤?什么时候?很严重么?”
              左使啊左使,枉你拼了性命夺剑,这丫头却一无所知啊!刘信忠心中嗟叹,嘴上却毫不留情:“姑娘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左使为了夺剑,夜入王府,独闯密室,伤了鞑子王,连战鹤笔翁、鹿杖客两大顶尖高手,试问这种情形下,谁能全身而退?”他顿了顿,语气转厉,“况且,他余毒未清,这点你当知晓!”
              晓芙呆呆坐着,动弹不得。刘信忠仍不解气,继续火上浇油:“你且说说看,他还有几日好活?”


              IP属地:湖北40楼2016-09-30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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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马车正前方十来步处,站了两个女子。左首一位双十年华,明眸皓齿,青衣白裙,端庄中隐然有正气。晓芙暗中称许:此女必是贝锦仪了?该叫师姐才是。
                右首灰衣女子约三十出头,肤色白皙,高鼻樱唇,面容甚美。只可惜两条眉毛斜斜下垂,更兼面无表情,目光冰冷,令其美貌逊色不少,亦给人难以亲近之感。
                这便是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的灭绝师太了?晓芙暗暗感叹,想不到是个美貌佳人,只可惜太冷了些。
                马六跳下车来,抱拳一礼:“二位拦下马车,不知有何指教?”
                贝锦仪并不知马六来历,闻言答道:“我们此次分头下山,为的是寻回祖传信物倚天剑。”她停下望向灭绝,后者示意继续,“据传倚天剑落在汝阳王府,日前接报本门弟子纪晓芙到了临安,一路寻来,却未发现其踪迹。今日听人说有一女子自西门出城,上了马车,据其描述外貌极有可能是纪师妹。”
                贝锦仪一口气说到此,诚恳道:“这位大哥一路行来,可曾看到过我那师妹么?她十七八岁,身材甚高,眉眼清丽。”
                嘿嘿,马六心中冷笑:岂止见过,就在车内,可惜还有伤重的左使,不能让你们瞧见。他答得爽快:“没见过。”
                见其不假思索,灭绝反而起疑,双眉一挑。贝锦仪会意,趋前两步:“失礼了。能否让我看看车内?”
                看了还了得?真他妈啰嗦!马六暗中咬牙,眼见贝锦仪逼近马车,大急之下伸手欲拦,却见门帘掀起,一人走下车来,正是晓芙。
                贝锦仪一见惊喜交加,晓芙浅笑盈盈:“师姐,多日不见了。”
                贝锦仪满面春风:“真是你?可算找到了!”
                晓芙笑着回应,又走到灭绝面前,深深一揖:“弟子拜见来迟,望师父恕罪。”
                灭绝面色未变,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来迟?听到锦仪声音,为何不出来?”
                晓芙下车前已想好说辞,闻言低头恭声道:“弟子并非故意不敬,只因昨夜一夜未眠,方才打了个盹儿,是以没有及时听见师姐的话。”
                一夜未眠?灭绝好奇心起,语气略缓:“何事?”
                晓芙稍事酝酿,抬头时已是满脸悲愤:“近日我爹为救一民女,被鞑子王走狗害死,不知师父可曾听闻?”
                灭绝眼皮微动:“知道。”
                徒弟至亲遭难,如此反应未免凉薄……晓芙暗暗不满,继续道:“鞑子不肯罢休,还想加害我伯父一家。为避毒手,伯父家小连夜出城,往川西老家去了。弟子后到,本欲跟去,却在护城河边发现一欲自尽的女子,问详情才得知她便是当日父亲相救之人。想不到爹遇害后,她仍未能逃过鹿杖客的毒手。”
                听到此等恶行,灭绝终于动容:“那个败类,十恶不赦,迟早教他死在我的手上。”
                晓芙又道:“弟子想父亲既因她而死,救人何妨救到底。她亦无父无母,便携了她同行。”她偷眼看灭绝,见其露出赞许之色,才放心道,“不过她受惊过度,又自惭遭遇,只信任弟子一个,不容旁人靠近,尤其怕见生人,所以方才未让师姐进去,失礼了。”
                贝锦仪本是淳厚之人,听得如此惨事早已含泪:“这女孩也忒可怜!师妹善心善行,怎说是失礼?”
                此时灭绝面色已较前大为和缓,点头道:“济危扶困,本是我辈弟子本分,你此举甚是妥当,”她沉吟片刻,“倚天剑据传已为魔教中人夺走,一时难寻回。屠龙刀更是行踪难觅,徒劳多日无功。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峨嵋了。你安顿好这女子,便跟来罢。”
                晓芙口中答应,心中却犹豫要不要将倚天剑交出。自己武功有限,杨逍伤重,留着无益;况且顶着纪晓芙的身份,持剑不交掌门,大悖常理。但若灭绝问起剑的来历,如何应对?


                IP属地:湖北44楼2016-09-3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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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谷虽不大,却幽深曲折。范遥寻了半日,终于寻到一处山崖前。时值黄昏,余晖柔和,两株大树间拉了一根绳子,几件衣物晾晒其上。绳子后方有一洞口,高近一丈,宽约六尺,昏黄烛光自洞口透出,显是有人在内。
                  范遥一眼认出绳上衣衫正是韩黛二人之物,一阵欣喜。再打量四周一番,不由感慨万千:黛绮丝啊黛绮丝,当初你贵为龙王,一呼百应,何等风光?而今却为韩千叶在此风餐露宿……强按下苦涩之意:“打扰了!范遥特来拜访,二位可在洞中么?”
                  连问三遍,无人应声。
                  “莫非洞内无人?”范遥纳闷,转念一想此行不宜张扬,便抬脚进洞。
                  洞内甚是宽敞,左边一石几上,摆着简单洗漱之物,右侧木箱上散放着盆碗杯筷等。正中一长条青石,铺了厚厚的被褥,躺了一人,正是韩千叶。
                  范遥缓步走近石床,只见韩千叶双眉微蹙,鼻息粗重,显然睡得不甚安稳。他凝视良久,心绪复杂,韩千叶虽抱得美人归,却几乎赔了性命,自己纵有千般不满,也可勾销了。
                  不仅如此,还求来疗伤之法,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罢?范遥苦笑,缓缓移步至石几旁,自怀中掏出纸笺,用石块压住,转眼一见石几右端有一卷轴,好奇心顿起,展开看时,却是愣住了。
                  画上月色皎洁,白雪遍地。一树初绽的红梅旁,站了一紫衣女子,顾盼生辉,巧笑嫣然,眉目极为传神,一望便知是黛绮丝无疑。卷首八字:娉婷佳人,绝世独立。卷末字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笔力遒劲,洒脱不凡。
                  这字画必是出自韩千叶之手了。范遥自负文采风流,此刻竟生出些许羡妒之意。不过,这银叶胸中确有丘壑,又兼胆气过人,实当得起奇人一称!黛绮丝跟了此人,也是终身有托,算不得委屈。只是……范遥凝视画中人,无限感伤,他二人神仙眷侣,自己却是形单影只……忽地心念一动,既救了银叶一命,便以此画为酬如何?他已有佳人相伴,何须看画?
                  范遥愈想愈觉有理,便将画轴卷起,忽听身后细微响动,却是韩千叶翻过身来,出手便点了韩千叶昏睡穴,只因取画一事实不光彩,不想教人瞧见。不料刚出洞口,便见黛绮丝匆匆而来。
                  黛绮丝远远望见范遥,疑窦顿生:他来作甚? 忆起上午不快,怒意涌起:诋毁不成,可是想来落井下石么?哼了一声,出语便是火气:“你鬼鬼祟祟来此,有何居心?”
                  鬼鬼祟祟?范遥苦笑,却不愿辩解,脚下更快,瞬间掠出十余丈。黛绮丝愈发认定所料不差:逃得这样快,必是作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猛瞧见范遥衣袖中露出一截卷轴,正是丈夫手绘之物,不禁又惊又怒,两个起落便赶在范遥面前:“且慢!”
                  范遥无奈停下:“何事?”黛绮丝一指他左袖:“那是什么?”
                  范遥顺其手指看去,顿时语塞。黛绮丝愈发恼怒,玉手一伸:“还来!那是韩郎心血,岂能落入你手!”
                  范遥只是不动,黛绮丝一咬银牙,欺身来夺。范遥闪避不及,画轴落到地上散开,两人同时去抢,一人只抓了一端在手里。
                  范遥轻叹:这又何苦?待要松手,黛绮丝心却更急,用力一扯,“嗤啦”一声,画纸顿成两半!
                  两人未料如此,俱都呆住。黛绮丝怔怔看着手中残画,瞬间红了眼眶,恨恨瞪着范遥:“都是你!拿什么赔我?”
                  范遥极是自责:此行本是好意,怎料阴差阳错,害她如此难过?一时却想不出安慰之语,只得将手中残画递上。黛绮丝悻悻接过,忽想起丈夫视此画如宝,怎会轻易让范遥得手?莫非……她脸色大变,厉声对范遥道:“此事未了,你且在这等着!”
                  她飞奔进洞,却见韩千叶一动不动,不由大惊,拍拍其脸:“韩郎!韩郎!”连拍数下,均无反应,一探鼻息却如常,稍稍放心。一想必定是范遥动了手脚,不由紧咬银牙:“好你个范遥,欺人太甚!”拧腰便冲出洞口。
                  范遥见黛绮丝赶来,满以为是看过纸笺,前来致谢,心中雀跃不已。孰料其长剑一指,横眉怒目:“你对韩郎做了什么?”。
                  范遥一愣,稍一思索便知其误会,正待开口,转念一想自己痴恋多年,此刻又兵刃相见,再说出此行目的,不显得自作多情么?便打消解释之念,淡淡道:“做了甚么,何不再回去仔细看看?”
                  黛绮丝却未多想,认定对方存心狠毒,心中恨极:“我一直以为光明右使光明磊落,想不到却是偷施暗算的鼠辈!”她近前两步,剑尖离范遥胸口仅尺许距离,“你一偷我夫君之物,二害他昏迷不醒,这帐如何算?”
                  出言如此不堪,范遥心底凉透,忍气道:“你且冷静,再回去看看,保有惊喜。”
                  此时黛绮丝哪里听得进只言片语?厉喝一声:“废话少说,手下见高低!”一抖长剑,挽起数朵剑花,“接得了我十剑,便任你离去;若是接不了,须向我夫君当面谢罪!”
                  当面谢罪?范遥心中惨然,虽知她是误会,却也难抵心中伤心失望。眼见对方长剑袭来,也不还手,只一味闪避。黛绮丝见此,愈发认定他存心戏弄,心中含愤,手中吐劲,出手毫不留情。
                  范遥本已满心悲苦,功力大打折扣,此刻黛绮丝全力攻来,如何避得开?堪堪闪过胸前要害,仍是被一剑刺中,肩头顿时染红。
                  他瞪住伤处,久久,望向黛绮丝:“你当真要置我于死地?”犹有一丝希冀,“只为了画被毁,韩千叶昏迷不醒?”
                  黛绮丝亦觉出手过重,心中懊恼:我要你性命作甚?你武功本高我一筹,怎的无还手之力?但在范遥面前断不肯示弱:“不错!刀剑无眼。你既已败了,还不去向我夫君认错?”
                  刀剑无眼?范遥喃喃重复,多年相思,只换得“刀剑无眼”?忽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他笑得凄厉,全然不顾肩头伤处触目惊心。
                  黛绮丝见范遥失常,暗暗心惊,强自镇定:“怎的,输了想赖么?”
                  “好!好!好一个刀剑无眼!”范遥止了笑,冲她一竖大拇指,“论刚愎自用,狠心无情,你黛绮丝当属天下第一!”忽地握住剑锋拔出,鲜血泉涌,湿了半身衣衫,拔剑之手亦皮开肉绽。
                  黛绮丝看得心惊肉跳,范遥却毫不在意,“当啷!”将剑掷于地上,一字一句迸出:“你我今后再无瓜葛!他日若遇见,便是陌生人,各不相干!”
                  黛绮丝闻言一愣,亦觉气闷,眼见范遥转身便走,未及多想,一把拽住其右臂:“你到底是何意?”
                  范遥冷冷瞥她一眼,愤然甩袖,黛绮丝猝不及防,摔出两丈余远,“扑通!”一声,重重落地。她连忙站起,只见对方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杨逍刚一赶至,便见范遥浑身是血,不禁又急又怒:“怎会伤得这样重?”他扫一眼黛绮丝,怒道,“你怎下得了手?”
                  大哥啊大哥,你可知皮肉之苦,远不及心伤之痛?范遥心灰意冷,轻轻摇头:“莫要再问。”他步履踉跄,神色恍惚,“我自作孽,怨不得人。”
                  杨逍大是痛惜,伸手去扶,范遥一把推开:“保重!”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IP属地:湖北56楼2016-10-18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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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逍静静目送,转身却见晓芙俏生生立在三尺外,眼神幽幽,一副欲说还休之态。
                    他只怔了一瞬,便明白其心中所想:“可是怨我?”
                    晓芙抿唇不语。杨逍本是不屑解释之人,但此时非彼时,他不愿晓芙心有芥蒂,便柔声道:“我深知胡青牛为人,此次破例,是感于范兄弟痴心,只因他亦是痴情之人。”
                    你不也一样么?晓芙心中接道,忍不住红了脸。
                    “但黛绮丝伤了范兄弟,再无可能了。”杨逍悠悠道,“明教将兄弟情义看得极重,胡青牛若知此事,只会更加痛恨韩黛,岂会再施援手?”
                    晓芙知杨逍所虑,心中感动,温柔一笑:“我明白。”她忆起方才一幕,不由得感叹,“韩千叶本不必毁方的。只怪他太过担心,用了最极端的法子。”
                    “却也足见其深情。”杨逍低低接口,似是自语。
                    晓芙颔首:“夫妻如此相待,即便来日无多,亦不枉此生了。”
                    “怎的?”杨逍见她神往,打趣道,“羡慕得紧?”
                    晓芙微觉尴尬:“谁羡慕来着?我只是同情罢了。”
                    杨逍一笑,近前两步,二人对视,相距不过尺许。晓芙顿时无措:他必定又要说些面红耳热之语,心底却隐隐希冀。
                    “银叶对黛绮丝确然情深,以命相护,”杨逍声音极低极柔,“我对你又如何?”
                    晓芙垂了眸,低低道:“很好。”
                    很好么?杨逍微感沮丧,那为何始终若即若离?忽瞧见晓芙眼中一抹失意,忙追问:“你到底有何顾虑?痛快说出来罢。”
                    有何顾虑?晓芙心中叹气,无奈又将先前所言重复:“你忘了么?我乃峨眉门徒,武当殷梨亭未婚妻,岂能和旁人有感情纠葛?”刻意一顿,“尤其是魔教中人!”
                    原来是不该,却不是无情。杨逍心头一松:“看来你受师门荼毒太深,过于迂腐。不过无妨,”他说得笃定,“跟我一段时日,你必会发现所谓名门,败类尤多;所谓魔教,却不失光明磊落。”
                    晓芙有口难言,不愿再纠缠此话题,含糊道:“你说的也许有理。”
                    杨逍只当其想法有变,欣喜不已。一看天色不早,便去牵晓芙:“回去罢。胡兄弟今晚要施针,只怕已在念叨了。”
                    他随意为之,晓芙却重重一颤:这可是元末,男女授受不亲……心头矛盾,脚下微滞。杨逍察觉有异,回首道:“怎么了?”
                    自己几时这样患得患失?晓芙心一横,那劳什子佛祖说不定哪日想起,牵牵手有甚么要紧?她猛地抬头,嫣然一笑:“没事。”手却回握住对方大掌。
                    杨逍浑身一颤,继而狂喜,清啸一声道:“跟我一程罢,丫头!”
                    他开心不已,身法展到极限,如风驰电掣。晓芙任其拉着飞奔,心底无限甜蜜。
                    二人轻车熟路,眨眼功夫便到了花圃前。夜色已沉,胡青牛房门未闭。杨逍一声朗笑,拉着晓芙大步跨入:“等急了罢?”
                    王难姑含笑抬头,正想答话,却一眼看见逍芙两手交握,暗暗高兴,忍不住调侃:“哟!今晚真是左使的吉日啊!”
                    杨逍哈哈一笑,甚是得意,晓芙却是面红过耳,急忙挣开。杨逍知她害羞,转向胡青牛:“此次要扎几针?”
                    “有点麻烦。”胡青牛放下书卷,“这几日施针,我又发现一事。”
                    杨逍大感兴趣:“两种毒都让你说准,还能有何事?”蓦地想起练功带来的隐疾:莫非指它?
                    若连这也能诊出,真是“仙”了!杨逍想着摇头,忽生了玩笑之心,便对胡青牛道:“委实还有个秘密。咱俩打个赌,你若说准了,我输你一支千年人参!”
                    “若不准呢?”胡青牛似是胸有成竹,慢悠悠接道。
                    “不准嘛,”杨逍顿了顿,眼光一扫外面的花圃,“你那‘三色草’赠我如何?”
                    “三色草?”胡青牛诧异,“并非良药,好看而已。你要来何用?”
                    杨逍笑着不语,却意味深长地瞥了晓芙一眼。
                    “原来如此,”王难姑立时会意,“是要给纪姑娘做胭脂么?”
                    “弟妹果然深知我心啊!”杨逍抚掌大笑,晓芙在一旁又羞又喜。
                    “哼哼!只怕你拿不到了。”胡青牛站起身来走向杨逍,伸出一指点在他右胸,“你这里可是隔段时间便会痛一次?”
                    果真言中!杨逍难掩惊讶,晓芙更是轻呼出声。胡青牛见状心知所料不差,继续道:“发作起来功力全失,周身无力,行动有碍?”
                    “高!”杨逍一竖拇指,“若能说出发作周期,我杨某当真要五体投地了!”
                    “这个么?虽然难测……”胡青沉吟片刻,“依我算来,总在三五年之间。”
                    几乎分毫不差!杨逍瞠目结舌,晓芙更是惊跳起来:“胡先生真是神算!确是三年一次!”
                    胡青牛满脸得意,望向杨逍:“如何?人参拿来罢!”
                    “急甚么,”杨逍已回复轻松之色,“我心服口服,迟早给你。不过,”他仍有疑问,“此乃练功岔气所致,时日已久,能根治么?”
                    “根治不易,”胡青牛缓缓踱回桌旁,“却并非不能。”
                    晓芙早已将胡青牛视作神人,闻言大喜过望:“还请胡先生费心!”
                    “你倒是热心,”胡青牛扫她一眼笑道,“正主儿都不急,你急甚么?”
                    被他一抢白,晓芙顿觉尴尬。杨逍拉她坐下,对胡青牛笑道:“我知你嗜医如命,如此罕见之症怎会放过?我自然不急。”
                    言语被杨逍占了上风,胡青牛顿觉面上无光,没好气站起来,对着晓芙一挥手:“你出去。”
                    晓芙一惊,王难姑已放下刺绣,走过来耳语:“受针须得脱光衣服,咱们该回避的。不过,”她暧昧一笑,“左使是少有的美男子,想看看么?”
                    晓芙大窘,急急摇头,快步走出。王难姑大笑着跟上,转身掩起了房门。


                    IP属地:湖北58楼2016-10-18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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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那些女子主动。晓芙心头顿时轻松,抿唇笑道,“对对,他确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随意之语,却引得王难姑微微不满——她对杨逍虽不拘礼,心底对其却是极为敬服,容不得他人轻慢,何况晓芙区区一峨眉女徒?
                      当下正色道:“左使才高气傲,做出过不少惊天动地之举。行事光明磊落,在男女之事上更是无愧于心。纪姑娘不可想差。”
                      才高气傲、光明磊落、惊天动地……晓芙怦然心动:该是何等的风光!
                      见晓芙入神,王难姑暗笑,继续道:“倾心者众多,投怀送抱者也有之,左使都是草草敷衍,适可而止,从未花费过心思。”她顿了一顿,忽地瞧向晓芙,语锋一转,“除了你,纪晓芙。”
                      忽闻己名,晓芙心神一震。
                      “只有你是例外。”王难姑缓缓道,透出几分无奈,“左使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百般讨好,千般纵容。不瞒你说,你们刚到几日,我夫妇俩便知,左使的劫数来了。”
                      “劫数?”晓芙心头一跳:何以如此形容?
                      “我知你对这说法不满。”不待她发问,王难姑接着道:“你俩若是心意相似,亲亲热热,自然当不得此言,但是,”她沉了嗓子,严肃道,“左使对你全心全意,你对左使如何?”
                      这话隐隐含了责备,晓芙自知有愧,呆呆说不出话来。
                      “我是过来人,自能看出你虽对左使有意,却有所保留。左使却是一片赤诚,到头来必然吃亏。多情自古空余恨,情深之人伤心更甚。若左使倾尽心力,最后仍落得一场空,你于他难道不是劫数么?情劫啊!”
                      王难姑幽幽道来,语气满是怅然。
                      “空余恨”?“情劫”?晓芙喃喃重复,心中翻腾:杨逍啊杨逍,我正是不愿你有这样的憾恨,才苦苦压抑真心啊!
                      她百感交集:王难姑虽多有责难,义气之深却令人感动。夫妇二人为杨逍全力疗伤在前,苦口劝说自己在后,不过为着朋友之义。杨逍对己情深意重不论,又有救命之恩,自己却是如何回报?
                      愧又如何?晓芙自叹自怜:能断了回去的念头,为他留在这元末乱世?即便愿留下,这清风朗月般的男子,真能与自己执手偕老么?
                      想到痴处,晓芙又伤感起来,聚散离合见得太多,浓情未必能够长久。何况,杨逍这般人物,自己凭甚么与之相守?
                      “你对左使究竟是何心意?”王难姑见她久久不语,忍不住催促道。
                      思前想后,终是无法抛下一切,或许自己顾虑太多,永远无法如他那般率性洒脱罢……晓芙努力摒除杂乱心绪,回道:“左使丰神俊朗,世间少见。见之能毫不动心的女子,只怕罕有。”
                      听她称赞杨逍,王难姑难掩欢喜:“那你呢?”
                      “我身为峨眉弟子,与贵教中人私下来往,已是犯了门规。”晓芙诚恳道,“何况我早与武当殷梨亭有婚约,怎能再与他人论男女之情?”
                      她极力说得义正辞严,心底却在苦笑:这幌子究竟要打到何时?反复说着违心之论,当真是……
                      “不论男女之情?”王难姑压根不信,似笑非笑瞄着晓芙,“那干么让左使牵你的手?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么?”
                      “这,”晓芙被呛得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暗暗懊恼:这女人记性怎的如此好?
                      见她尴尬,王难姑撇撇嘴,似是不屑又似同情:“我就知道,你满脑子门规妇道,不敢越雷池半步,心里却是喜欢左使的!”
                      晓芙不愿舌战,况且她最后一句确是实情,便沉默不语。
                      “何苦呢?”知其内心煎熬,王难姑不忍逼得过紧,语气转柔,“世俗礼教,当真比真心真意来得重要么?”她执起晓芙一只手,语重心长,“人生苦短,忠于自己的心意,有甚么错?你若一直固执,到头来不但苦了自个儿,也害了左使,那殷梨亭更是无辜。”
                      她见晓芙良久不应,长叹一声,转身走向杨胡二人:“我言尽于此,纪姑娘,好好想想罢。”
                      你所言诚然情理动人,奈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晓芙怔怔望着其背影,心酸泪流:自己离去之意已定,岂可动摇?
                      她飞快拭去泪水,再抬脸时,已是一脸决然。


                      IP属地:湖北60楼2016-10-18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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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自春秋战国始,襄阳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元廷破南宋便是以此为据,对襄阳尤为重视,建国以来,常年驻有重兵把守。因此虽是青天白日,城门守卫却甚为森严,甲胄齐备的兵士不时列队经过,颇具威仪。
                        城内亦是繁华异常,沿街店铺云集,吆喝叫卖声不绝,酒肆茶坊、客栈花楼鳞次栉比,棋布星罗。端的是军政重邑,富庶之地。
                        此刻已近正午,城东酒楼聚集地儿多了一纤长身影,正是跋涉多日的纪晓芙。她眯着眼打量一排明晃晃的招牌,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在踌躇,一阵声音飘入耳中:“最近听闻明教范遥跟峨眉结了大梁子……”
                        晓芙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原来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般装束,估计是某派弟子。右首一人声音压得极低:“峨眉弟子四处寻他,这两天奔咱们这儿来了。”另一人点头道:“是极,据闻附近不少正派人士得到消息,亦在赶赴襄阳的途中……”
                        晓芙愈听愈是心惊:范遥何时跟峨眉起了冲突?莫非,是上次折辱掌门之事传出?她略一思索,断然摇头:绝无可能!此事关乎峨眉颜面,怎会大肆宣扬?必是新近惹的事端。
                        思忖间,那二人已走进右首的酒楼“祥瑞阁”,晓芙意欲听个究竟,紧随其后,忽瞥见不远处一颀长人影缓缓行来,径直走进左前方的“如意轩”,虽是背影,却极为眼熟,竟与范遥有几分相似!
                        晓芙好奇心大起,顿时忘了方才两人,紧跟着步入如意轩,却不见那人踪影。店中小二见来者清丽不俗,急忙迎上前,三分笑容变成十分:“客官请进!本店……”
                        “慢着!”晓芙急急打断其开场白,“刚刚进来那男子现在何处?”
                        “您说楼上那位爷?”小二笑得更是谄媚,“这边请!”引晓芙走向楼梯,嘴里兀自不停,“不是小人多嘴,我见的人多了,真没见过像他那样俊的!可惜,穿的显着寒酸点儿。”
                        见晓芙神色不耐,他知趣打住:“客官与他是旧识?”
                        晓芙无心答话,匆匆上得楼来,只见二楼轩敞明亮,桌椅洁净,靠窗第二张桌旁坐着一男子,正是方才那人。他面向窗外,长发未束,随意散落肩头。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衣角污迹斑斑。鞋面灰土积了厚厚一层,确是落魄之极。
                        真是范遥么?晓芙心头微跳,缓缓移步,那人侧脸逐渐清晰:长眉入鬓,鼻梁挺秀,眼中忧郁重重,正是数月前抱恨离谷的范遥!
                        他为何到了这里?莫非也是前往昆仑?晓芙心中想着,已走到范遥对面坐下:“范右使,叨扰了,可否共坐一席?”
                        骤闻清脆语声,范遥一惊,缓缓转头,看到晓芙,并不十分惊异,淡淡道:“是你?”
                        正面相对,晓芙几乎惊呼出声——这还是当日那如临风玉树的光明右使么?一脸憔悴之色,两颊深深凹进,唇边布满深深浅浅的胡茬,显是数日未曾梳洗。那双常蕴笑意的眸子不复明亮光彩,只有如水沉寂,波澜不兴,竟是无半点生气!
                        一时之间,晓芙只能想到“形销骨立”这四字,不禁黯然。原以为当日范遥负气而去,消沉一段时日在所难免,未料会落拓如斯。所谓情关难过,即便洒脱如范遥,亦未能免俗啊!不知……她心中一荡,又想起杨逍,他此刻在何处?可是如范遥一般难过,或者比之更甚?
                        晓芙自顾遐想,半晌才想起出言相询:“右使的伤,可好了?”
                        范遥望着窗外,恍若未闻。晓芙微微难堪,咳了两声,提高声量:“范右使,你的伤可好了?”
                        范遥仍是未动:“嗯。”
                        他分明是健谈之人,何时变得惜字如金?晓芙纳闷,继续道:“右使来此,可是取道西去昆仑?”
                        “不劳挂心。”范遥悠悠望着远方,漫不经心。
                        晓芙心里嘀咕:看来是一头热了。仍不放弃:“适才听到传言,你似是得罪了甚么门派?”
                        这次范遥连话也懒得说,只是斜斜扫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连问五次,回应仅有七字,晓芙颇为沮丧。她知范遥对己无甚好感,却也从不曾像今天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莫非真是情伤太重,连性子也改了?
                        她愈想愈不平:不过一个黛绮丝,犯得着么?好胜之心顿起。只是,如何攀谈?须得找个话题才是,峨眉显然不妥。忽地心中一亮:范遥与杨逍情同手足,自该关心他的动向。便道:“范右使可知,胡先生神医妙手,杨左使已然痊愈,今日出谷去了。”
                        “哦?”范遥终于侧过脸来,语气有了波动,“确是喜事。”
                        再无下文?晓芙等了片刻,范遥又转过头去。她微感挫败,继续道:“右使不问他去了哪里,我又为何到此么?”
                        “大哥伤愈便好。至于你,”范遥眼角瞥晓芙一眼,“与我何干?”
                        “你,”晓芙连碰钉子,饶是再好涵养,也不由微微愠怒,“几时变得这样不近情理?”
                        对方责问,范遥只作未闻,抬手招来小二:“上坛酒来。”
                        晓芙近桌时便已闻到一股酒气,心知他必是终日借酒浇愁,此刻见小二抱来高高的坛子,不由急道:“酒乃穿肠毒药,不可过量!”
                        她好意相劝,范遥只觉聒噪,径直倒了碗酒,一饮而尽。再倒,再干。
                        见他一刻不停,倒酒,仰脖,片刻间酒坛便空了一半,晓芙再顾不得礼数,衣袖一拂,盖住坛口:“你不能喝了!”
                        “小二!”范遥似是懒得与她争辩,眼皮也未抬,“再来一坛!”
                        “你敢!”晓芙勃然站起,指着小二厉声道,“敢再上酒,我砸了它!”


                        IP属地:湖北66楼2016-11-01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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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甚么花架子?眼见众女速度愈来愈快,人影晃动,剑气亦渐凌厉,范遥只觉儿戏,愈发不耐起来:自己有事待办,哪有功夫跟她们磨蹭?双肩一晃,就要纵起。
                          “休走!”见范遥有脱身之意,贝锦仪大急:“堂堂光明右使,竟如此畏首畏尾?”
                          她话音未落,众女清叱声已起,刹时银芒点点,寒气阵阵,十二柄长剑如毒蛇吐信,分从不同方位向范遥袭来。
                          范遥本可一走了之,但贝锦仪存心相激,他岂肯在一黄毛丫头面前示弱?冷冷一哼:“你们定要自取其辱,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言语中身形微动,轻松避过十数道剑光,身法之快令人咋舌。紧接着双手中指连弹,只听破空声四起,众女惊呼声连连,金属落地声叮当不绝,十二柄长剑竟悉数折断!
                          仅以指风,便毁了十二柄精钢利器?这份功力,太匪夷所思!众女一时惊得呆了,待回过神来,看着手中残剑,只有面面相觑之份。
                          “还要打么?”范遥衣袂尚在飘动,轻笑两声,“这便是峨眉苦心之作?不堪一击啊!”
                          “你,”贝锦仪首先回神,窘怒交加,“空有本事,却不走正道,有甚么可得意的!”
                          “真是井底之蛙,”范遥摇摇头,“见过世面否?当真以为你们那些所谓正派是替天行道?”
                          “即便不是,也好过魔教臭名昭著!”
                          一人接过话去,随着落地声响,七条人影先后从墙头跃下,左右分立,挡住了范遥去路。贝锦仪定睛一看,不由大喜,抱拳为礼:“原来是各位前辈仗义援手,晚辈先代峨眉谢过!”
                          “贝姑娘无须客气,”另一人接话道,“除魔卫道,本是我辈中人分内之事。”
                          “除魔卫道?”范遥嗤笑出声。几人刚落地时,他已看了个仔细:为首接话者四十上下,素衣短衫,相貌威猛,一年龄相近、相貌相似的男子站其左侧,正是太湖七十二水路当家周氏兄弟;左首一人道士装束,拂尘在手,有些仙风道骨,乃崆峒掌门师弟清玄子;右首一人文士装扮,三十五六,儒雅俊逸,身侧紧挨一美貌少妇,却是鼎鼎有名的“凌烟山庄”冯公定夫妇。最后两人破衣烂衫,手执竹杖,腰间均结有七个布袋,赫然是丐帮七袋弟子。
                          范遥打量毕,暗暗盘算:这两人虽未见过,不过身为丐帮七袋弟子,身手必定不俗,前面几个亦是大有来头。自己虽不惧众人联手,却难在一时半刻内取胜,须得想个法子速战速决。
                          “怎的?”贝锦仪到底年轻,见范遥沉默,不禁得意起来,“你可是怕了?”
                          “怕?”范遥轻哼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六人,“惊动各位大驾,范某可是荣幸之至。”他拍拍衣襟,轻慢之意明显,“你们是车轮战呢,还是一起上?”
                          “无量佛!”清玄子宣了一声佛号。他在众人中年纪最长,武功最高,涵养亦最好,虽是对敌,言谈中仍带了三分礼数,“范右使多虑了,各位都是成名人物,岂会以众欺寡?”
                          “成名人物?”范遥轻哼一声,语带讥诮,“那又如何?自诩名门正派,暗行无耻之事的人,范某见得多了。”
                          “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清玄子长眉微皱,还未反驳,周文豪已上前两步,一脸愤然,“‘公平’二字只对我道中人而言,对付你这魔教妖孽,何须忌讳?”
                          他迅速向众人递个眼色:“各位一起上!生擒范遥,为峨眉雪耻,为武林除害!”
                          “周当家说得是!”除了清玄子,其余五人齐应一声,身形疾动,将范遥围在中间。
                          口号倒是冠冕堂皇!范遥暗暗冷笑,蓄劲待发。周文豪见清玄子纹丝未动,诧异道:“道长,你……”
                          “已有六位英雄联手,想必足矣,”清玄子微微顿首,“若各位不敌,贫道再出手不迟。”
                          这老道倒是清高得紧!周文豪不再多言,虎目一瞪,率先攻向范遥,众人亦纷纷出手。周文豪使一把长四尺余的厚背金刀,气势凌人。周文英手持一根杯口粗细的铁棍,挥动时虎虎生风;冯公定一管洞箫,招式诡奇狠辣,如银蛇游动,其妻长剑在手,专走偏锋,亦令人防不胜防;丐帮二人则是严谨有度,荡魔杖法兼有灵巧浑厚之妙,不失大派风范。
                          范遥穿梭如风,战六人仍轻松有余。晓芙因功力有限,只见场中一团光影,却不知范遥如何应付,忧虑形之于色。
                          贝锦仪误会其意,劝慰道:“师妹不用忧心,万一不敌,还有清玄子道长。道长一派宗师,乃西北武林顶尖人物,再加上其他几位前辈,范遥定败无疑。”
                          晓芙见贝锦仪一脸自信,愈发忧心,想助范遥却束手无策。正惶惶不安时,忽听得场中惊斥怒骂夹杂,叮当碰撞连连,伴有重物坠地声,随之一声清啸响起。她诧异望去,却见范遥已跳出圈子,地上散落着金刀、铁棍、洞箫、断剑、残杖,再看四周,周文豪等人空手而立,面上七分沮丧,三分惊疑,犹似不信范遥武功如此之高。


                          IP属地:湖北70楼2016-11-01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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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娘老说我发广告贴,只好等下次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78楼2016-11-01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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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未时三刻,襄阳城北门外。
                              暮春时节,绿意盎然,苍松林立,翠柏挺秀。“回马坡”便掩映在树林深处。不下二十丈方圆的空地,草木稀疏,遍布沙砾。虽名为“坡”,除西北角略略高出地面外,却是一片平坦。
                              申时尚未至,正派一行人却已到了多时。灭绝为首,高冠素服,手执拂尘,满脸肃色;其徒丁敏君布帕包头,青衣短打,背负双剑;余下二十余名峨眉弟子与丁同样装束,背负单剑,垂手肃立。晓芙排在最末,一身利落装扮,妩媚中透出几分英气。
                              众女身后,乃太湖水路三当家孙至善,‘凌烟山庄’总管吴有仁,飞龙镖局总镖头赵世明三方人马,不下七八十人。清一色壮年男子,密密麻麻,前后左右排开,服色虽各异,神情却是一般彪悍,委实气势不凡。
                              “咱们与魔教正面冲突极少,不晓得这襄阳分舵实力如何?”孙至善等得不耐,问道。
                              “想也不过尔尔。”一身文士打扮的吴有仁轻抚长须,淡淡道,“魔教之中,以武见长的不过二使、四王、五散人而已,如今都不在此。所谓分舵,乌合之众罢了,不足为虑。“
                              孙至善“哦”了一声,似是失望:“如此说来,峨眉一门便足以应付,咱们来此岂不多余?”
                              “孙兄此言差矣。”吴有仁神色一正,“贵帮两位当家与小弟结义兄长都伤在范遥之手,至今尚未痊愈,此仇岂可不报?”见对方点头,他眯了狭长双目,语气忽变,“范遥不知去向,咱们便拿他的下属开刀!他重伤我大哥,又废我大嫂一臂,须得血债血偿,十倍来还!”
                              “好个阴狠的角色!”孙至善听得暗暗心惊,还未接话,已听得前面峨眉弟子一阵骚动:“来了!”
                              此语一出,窃窃私语的众人皆停了议论,伸长脖子望去。只见前方十数丈处尘土微扬,一群人匆匆行来。队伍甚众,约有百余人,形貌各异,穿着五花八门。有长袍飘逸、气度不凡者,有粗布短装、满脸愁苦人。有摇扇书生,有扛锄村夫,有算命先生。更有甚者,队末竟有四人合扛一根方木,计有二十四根之多。
                              这是甚么名堂?群豪看得纳闷,又忍不住冷笑:到底是魔教外道,稀奇古怪,比不得训练有素的名门大派,出场气势已弱了几分,心下便存了轻敌之意。丁敏君更是嗤笑出声:“扛着木头,是想修房造屋么?”
                              哄笑之声顿起。更有好事者,阴阳怪气道:“怎么,明教穷得慌?连几套像样衣服也拿不出手?”
                              一人接得极快:“那还叫什么明教,干脆改行做化子,投奔丐帮去罢。”
                              “阁下之言差矣。丐帮是何等地位,甚么人都收得的么?依我看,他们要做化子,也只能做野化子。”
                              几人你来我往,甚是默契,逗得正派众人哄然大笑,却不曾察觉三股劲风悄然而至。
                              “丁丁丁!”三声撞击声响,紧接着几声痛呼声起。众人一惊,仔细看时,方才说话的三人唇边鲜血溢出,几颗牙齿打落在手心。再看凶器,不过几粒石子而已。
                              在场者都是行家,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须知暗器愈轻,施用时难度愈大。此刻双方相距尚有七八丈远,以区区石子,击中不同方位三人,眼力之准,功力之深,当真惊人!众人眼光不约而同扫向灭绝师太所站之处,心思一般无二:即便是峨眉掌门,亦未必能办到。更何况,今日能者甚多,竟无一人看清对方何时出手,何人出手!众人愈想愈是心惊,轻敌之意消弭大半。
                              见场中稍显混乱,丁敏君得灭绝授意,朗声道:“各位英雄稍安勿躁!对方暗算我等,意在扰乱军心,千万莫上当!”
                              她转过身去,迎着明教来势:“不愧是魔教啊,暗算偷袭一流,我等甘拜下风。”
                              牛三五已率众于三丈开外站定,他虽未看清是何人出手,却知教中能有这身手的,非杨逍莫属。杨逍此时略作改扮,隐在教众中,他知正派中见过自己面目者寥寥,是以并未大事易容。
                              牛三五见丁敏君出言不逊,微微一笑,不愠不火:“女侠过奖了。我们这点本事,怎比得上那三位信口开河,满嘴放屁?”
                              他说着不雅之言,语气却是温和之极,丁敏君向来爱逞口舌之利,岂肯示弱:“果然是无知莽汉啊,狗嘴吐不出象牙。那三位所言不差,瞧你们这帮子的德性,鱼蛇混杂,滥竽充数也就罢了,竟敢在这里与在场英雄一论高下,真是笑话!”
                              牛三五毫不动怒:“都云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果然不假。我明教教义,岂是你能领会?”他一指身后整齐排成四列的教众,“我这些兄弟,各司其职,平时隐于市井,一旦有变,随时听命,是所谓‘大隐于市’。不然,依你之见,穿得体面齐整,四处招摇显摆,才是名门大派之风么?倒是闻所未闻。”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极尽挖苦讽刺,亦不忘为明教正名,教众大感痛快,杨逍亦暗暗点头。
                              丁敏君却是词穷,恼羞成怒道:“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回首看灭绝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再不迟疑,长剑出鞘,对天一指:“布阵!”


                              IP属地:湖北82楼2016-11-05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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