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日傍晚,太子书房内,吴世勋伏在正中的案桌上看书,鹿晗在一旁的小几上为吴世勋誊抄着草拟的折子。最近晚间一直是这样。屋内静谧,两人各做各的,却有些岁月静好的滋味。
今日无事,吴世勋又翻了一会子的书,有些百无聊赖,他一偏头瞥见鹿晗还伏在桌上专心致志地写。吴世勋站起来,轻轻悄悄地渡着步子走到鹿晗身后,只见鹿晗提着笔,正在一笔一划地把吴世勋在宣纸上勾勾画画的文字用蝇头小楷誊在金色锦缎绢布裹着的折子,小桌上备了块布巾,鹿晗写上几段就擦擦手,生怕手心出汗弄脏了折子。
吴世勋没捣乱,竟站在他后面静静地看着,许久都不觉得不耐烦。等鹿晗终于把折子誊写完,还在低头收拾着折子的当儿,吴世勋玩心大起,弯下身贴近鹿晗耳朵吹了口气,吓得鹿晗差点儿扭了脖子。
“怎么总是呆愣愣的?”吴世勋眼里微微带着些笑意,轻轻揉了揉鹿晗的脑袋,“走了,带你出去玩儿去。”
鹿晗没反应过劲儿来,吴世勋笑着一把把他拉起来向外走:“走吧,快回屋换身常服去,这里下人收拾就好了。”
走到书房门口时碰到锦瑟带着几个宫女在门外守着,吴世勋吩咐了一句:“我和鹿晗晚膳不在中宫吃”,就走了。
锦瑟本来见吴世勋手拉着鹿晗的手,心里有些发窘,又见太子似乎心情不错,伺候这么多年别的再不济这点儿眼力价儿还是有的,当下低头应了,还回头吩咐把太子平日出门的衣服拿出来,又吩咐了去替鹿公子挑身常服。
吴世勋带着鹿晗偷偷地溜出宫,走在傍晚的集市上,吴世勋侧过头看到鹿晗一脸的迷茫,一乐:“自从进宫你就没出来过吧,等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闹市上人多,吴世勋看着鹿晗有些呆的样子直怕他跟丢了,就一直拉着鹿晗的手。路边的一个摆摊的大婶笑眯眯地朝他俩嚷嚷着:“这是哥俩儿吗?长得真像,看看你家弟弟怯生生的,平时被哥哥护得太好了。”
不知怎么,鹿晗听了一下子红了脸,吴世勋倒爽快,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两个人七拐八拐地绕进一个巷子,吴世勋敲了敲坐落在巷子尾巴上的一户人家的门,门一开钻出一个年轻人的脑袋。
“竟夕?”鹿晗有些吃惊,竟夕应该住在驿馆里才对。
吴世勋笑了笑,把鹿晗扯进来,回过头来问竟夕:“马备好了吗?”
竟夕作了个揖,说:“都备好了,都牵出来了在后院候着呢,我家少爷玩不惯这些,特意给少爷挑了匹小个儿的听话的。”
吴世勋点着头往里面走,鹿晗回头和跟在后面的竟夕说话。原来吴世勋考虑着竟夕给宫里人办事儿住在驿馆,来来往往太惹眼,就安排他住在这儿,也是最近才收拾好搬过来的,就像这今天带鹿晗出来顺便见竟夕一面。
进了门又是一副光景,院子大得很,被下人们洒扫得干净漂亮,铺路的云石一看就是南边儿风水好的地界里溪流下面养的石子,贡进京城来,有些价钱。路边立着矮粗的瓷盆子,那瓷都是哥窑里出的瓷中顶上好的送进京来。瓷盆子里栽着纯色的杜若。屋子更是气派,几乎和宫中几个偏殿的格局一个样子。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寻常人家留下来的房子,而是太子为了私自出行的便利特地置办的私宅。
吴世勋心知鹿晗和竟夕主仆二人半年未见,有话要说,当着自己的面又不敢妄议什么,就在前面走得快快的,留下鹿晗和竟夕走在后面说话儿。
鹿晗问了问竟夕鹿家如何,虽有书信来往,但鹿晗心知书信都是经了吴世勋的手的,所以见了竟夕也要问问,竟夕只道一切安好。
穿过前院又有一处花园,竟夕估摸着前面吴世勋完全听不到了,才低声说:“那日少爷是怎么了?突然派了人让奴才写信给老爷交代那些事情。”
“你是说交代你写信往家里,让老爷纳小生儿子养在外面的事儿?”鹿晗回过头问竟夕,“你在信里可都写明白了?”
“写明白了,都照着少爷吩咐的原话写的。”
“好,”鹿晗冷着声音说着,“我没怎么,你只办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还有,记着谁是你主子。”
竟夕赶忙低头答应着是,不敢再乱说什么。
一路走到后院,有个小马场,中央几个下人牵着一高一矮两匹马候在那儿,旁边马棚里有十多匹马,小马场的后面开了一条路,直接引到往城外去的官道上去。
吴世勋轻车熟路地骑上高的那匹马,却见一旁的鹿晗磨磨蹭蹭的,半天才上去,看起来有些怕,那匹小马轻轻甩了一下头,鹿晗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你不会骑马?”吴世勋侧头问,语气里带了几分调笑。
竟夕见吴世勋并没有恼火的意思,就大着胆子上前赔笑着说:“殿下有所不知,少爷从小就怕骑马,小时候坐到马背上都哭鼻子呢,老爷夫人惯着,到现在骑着马都跑不起来。”
鹿晗觉得丢面子,回头瞪了竟夕一眼,竟夕笑着缩了缩脖子。
吴世勋听了大笑:“那你就来和我乘一匹吧。”
“臣不敢逾矩。”
“这没什么,不要多说了,过来吧。”
鹿晗听了只得慢吞吞地从小马上下来,做到那匹高马前面,刚要从后面上去,就听吴世勋说:“你害怕,就坐我前面吧。”
鹿晗不情不愿地从前面爬上马去坐了,吴世勋向前一拢手抓住马缰,这幅样子,就活像鹿晗倚在吴世勋怀里似的。吴世勋身子微微前倾,下巴轻轻放在鹿晗右肩膀上,嘴唇贴在鹿晗耳朵上说:“坐稳了?”
一旁伺候的奴才们都低了头,鹿晗瞬间就涨红了脸。
他们俩的样子,看起来鹿晗已经根本不像吴世勋的伴读了,看起来倒很像,吴世勋的小情人。
鹿晗有些呆,没说话。吴世勋一笑,继续贴着鹿晗的耳朵说:“那咱们走了啊。”说罢轻轻一抖缰绳,被驯得很好的马稳稳当当地蹿出去。
马在官道上一路狂奔,颠得鹿晗都要吐了。
“到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的时候,吴世勋勒了一下缰绳,马匹稳稳地停下来。
吴世勋跳下马,转过头扶着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鹿晗下马。
吴世勋拍了拍马的脖子,马匹很温驯听话,二人往前走着,马就停在原地不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