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寒烟来啦

「引子」
请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铜，用瓷器建造一个梦。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给它上上下下缀满宝石，披上绸缎，这儿盖神殿，那儿建后宫，造城楼，里面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珐琅，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同是诗人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
——维克多·雨果

【V.5】美是不会被杀死的
水法的故事说完了。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而远处闹市的灯火依然辉煌。我不禁有些奇怪，这个时间明明应该早就闭园了的，却一直没见工作人员来叫我离开。但是在一瞬间我又恍惚觉得，这里从来就没有过熙熙攘攘的游客，也根本没有工作人员——这里至始至终都只有我们，只有水法在平静地说着故事。
而我呢，听着他的故事，便忘了时间，亦忘了回家。
他的故事已经说完，而后，我们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去理解他的故事，因为这故事是中华民族百年的耻辱和沧桑。在经历过那场毁灭之后的大水法，却似乎只不过将它当做一场梦，这场梦里有爱过他的人，有无力救他 的人，亦有毁灭他的人，这些人都被他深深地存进脑海中，被他回忆起，被他对我说出，被他轻轻地宽恕。
“有的时候我也感到难过，尤其是面对如今的凄凉和回想起曾经的辉煌时。”水法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我也会羡慕像卢浮宫或是比萨斜塔这样的建筑，能够那么长久而又完好地站立在那里。”
“但是，高贵的命运毕竟少。而更多的，却是像帕特农神庙或是像我一样，注定在历史的漩涡之中经历一场毁灭。”
我忍不住道：“没关系，现在我们的国家已经强大了，我们再也不会让你受欺负了！”
“不…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中国的弱小，”水法仰起头望向夜空，长长的白袍在风中轻拂，“…而是人性的残酷。弱者没有错，错的是强者失去了善良。”
我呆呆地听着，他继续说：“而这就是我、我们艺术品存在于世的目的。艺术带着爱与美来到世间，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给予这个世界以美好，再用这美好洗去人性的残酷，找回人们遗失的善良。”
“美是我这一百年都一直存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我终究没有在风雨之中化为一堆废墟，而还是依然完好而美丽的石雕……而这艺术之美，也是我宽恕那些毁灭我的人的原因。就算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浩劫，我还是依然屹立在这里。因为，美是不会被杀死的。”
“美是你唯一的目的，你会永远高傲地坚持它……”我长叹一声，“请原谅我，我曾经也用过狭隘的思维揣度过你，认为你应该、必须去痛恨那些侵略者，必须和我们一样牢记着那些耻辱，甚至觉得你承载了一个民族的仇恨。而现在看来，这一切都玷污了你，这就像把一件最美好的珍品放在一个肮脏的地方一样……”
“不不，”水法微笑着摇了摇头，“请不要这样自责。只是，仇恨毕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与其牢记伤害，不如记住从前拥有过的美好。因为只有美才是永恒的。”
“嗯，”我点点头，“不遗忘历史，不代表必须永远仇恨下去。”随后，我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夜已经深了。
我向水法挥手道别，沿着有些潮湿的青石板路往回走，这儿白天时还挤满了喧闹的游客，而此时，却已经只剩下我一人，空气中带着雨夜特有的气息，潮湿泥土的芳香，四周清清冷冷，不时能听见雨水从树枝上落下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回荡。
我回过头，再次望了一眼水法的方向，只见他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洁白的石柱在夜色中微微折射着星光。之后，我便没有再看他，而是低着头，看着我的双脚踏过的地方。
我终于走出了公园的大门，漫步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看着这里的夜色，这纯净的月光，这婆娑的树影……在经历了时代的沧桑巨变后，所有一切美好之物都依然平和地存留在这里，仿佛在昭示着某种永恒的美。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我默默地回想起水法那清冷的声音，回想起他所说过的那些故事。
是的——美是不会被杀死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它永远不会。
【END】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