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游记
北冥寿长,性寂而独,唯一喜好——游八荒,畅六合。
近闻郑地有一人名列御寇,能乘风而行,北冥甚是好奇,至郑地乃知列夫已交游远行。
恰逢上巳之节,北冥乐与春契,风花光树间游赏。
忽闻一惊雷平地乍响,枝叶飞溅。北冥心有不忍,羽翅微动,雷劈其上而未伤分毫。
乃开灵者劫。
彼以为大恩,遂从北冥。
——《北冥游记·有友》
千年合上书,忍不住踢了身旁正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的大鸟一脚:
“圣人也真是闲暇无数,给你写了个游记不说,居然还写我是感激你救命之恩才以身相许?!”
北冥皮糙肉厚,并不在意这挠痒痒般的一脚。他象征性地挪了挪地方,随口回:“难道不是吗?”
千年闻言大怒,他骑到大鸟毛茸茸的肚子上:“明明是你被我的言谈风采所折服,求着我跟你回北溟的!”
北冥被他压的想吐,他迫不得已地变回人形,把人揪下来:“我说的是‘以身相许’这句。”
说完便站起来紧走几步,一头扎进北溟海,化为一条大鱼潜了下去。
留千年在岸上破口大骂。
“千年”这个名字是圣人给取的。
当初千年在上巳之时历经天劫,原本是抗不过去的,北冥随手救了下来,却在看见他的原型时震惊了半晌。
千年是一只蜉蝣。
蜉蝣是一种只能活一日的虫类。
从盘古开天辟地从来没有蜉蝣能够修成人形。
那时的北冥性子还是很高冷的:“上天既予尔等一日之活,尔为何争之?”
千年那时还没有名字,只是一只刚历劫成功有些懵的小虫子。
他原本在北冥的威压下战战兢兢,闻言却反倒平静了下来:“吾虽如朝菌不知晦朔,吾心却非如此。晨夕为一生,吾辈好活,更欲得小年之大年,故吾与天争之。”
不要疑惑,第一次见面,大家说话多少都要装得文绉绉些。
北冥还是不屑:“吾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振翅泠然,北荒南疆,东水西漠,瞬息可达。然吾并不能以为人生大志。”
小蜉蝣努力挺直了腰背反驳北冥:“余寿长而身快,不得吾等朝夕之迫;吾命薄而行艰,故羡余辈千年之游。”
“万物都不圆满,所以才会努力去追求圆满。如若我能像你那样拥有长久的生命,能随心所欲,也许我也会像你这样无所感。到那时,我大概会怀念像蜉蝣那样紧迫的满溢的生命。正因为如此,万物才会往复循环。”
他终于受够了咬文嚼字,谁能指望一只蜉蝣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呢。
大概从来没有人跟北冥说过这样的话,北冥静默许久后便连拉带骗地将小蜉蝣带回了北溟。
圣人见此只是微微一笑:“尔既有此心气,不若就叫千年吧!”
千年骂累了的时候北冥还是没有浮上来,千年忍无可忍,他只是水性不如那只鱼鸟好,并不是不敢下水好么!
他脱掉外衫也扎进了北溟海。
圣人能察万物。
庄周俯瞰着海中互相追逐的蜉蝣与鲲鹏,白衣的蜉蝣与墨背的鲲鱼,提笔写道:
北冥一人,故独。千年一人,故求。寿之长短,志之远近,非有此无彼。二者相合,世间大美。
——《北冥游记·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