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续)
明月和傅荣匆匆忙忙从楼上的包间里跑下来,一楼的食客大多都已经散去。街道上人群涌动,到处是硝烟味;头顶上是嗡嗡作响的战斗机,耳边盘旋的是租界区的警笛声。明月和傅荣在大街上随着人群跑动,可听见的却是越来越清晰的枪声和76号特务们的叫嚣声。明月站在面前的十字路口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后拔腿就往左边的路上跑去。傅荣上前一把拉住了明月:“明月你疯啦!特务们就从左边来!你还跑过去!”明月不知道如何判断这些“基本常识”,可是傅荣知道。他决不能,也决不允许让明月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
“你放开!”明月极力想要挣脱被傅荣钳制的右臂,努力的甩了一下,继续往左边的大路上跑去。“明月!”尽管耳边的警示声越来越清晰,可傅荣不能放着明月不管。他紧跟在明月身后,在第一个小弄堂门口拐弯跑了进去。可令傅荣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看到了李运。
“怎么是你?”明月蹲下身子为李运检查伤口,而李运手上沾了鲜 血的枪直直的抵在了明月的腹部。傅荣则站在明月身后蹙眉,而他的出现也让李运放松了不少的警惕,手腕一松,放下了枪支。看着眼前的场景,傅荣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这外面路上的特务,估计就是冲着李运来的。他同样蹲下身子,不过他一把架起了李运,对明月说道:“这里不安全,他家在前面。”
明月在身后有些踌躇不定,傅荣回头看着她笑了笑:“放心吧,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着狗鼻子的。”明月听后笑了笑,立马跟上了前去。
李运身上中了两枪,而且都不是贯穿伤。等傅荣把他安置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接近昏迷状态。他上手撕掉了李运的外衣,检查了一番。明月站在他身后犹犹豫豫的开口:“能送他去医院吗?失血太多。”
傅荣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月一眼,才缓慢的开口:“明小姐你听听外面的声音,你以为76号的人是吃干饭的?知道人中了枪不知道去医院堵?”
“你能做吗?”
“啊?”明月听见傅荣的问话,此时内心是崩溃的。面前这人腹部和肩膀各中了一枪,而且腹部的位置很不好,70%-80%的概率会直接导致死亡:“这是外科啊…”
“你这个医学生不会?”
明月OS:你有见过一个两年多为工作的内科医生上来就做外科手术的吗?再说,我后世最多也只做过最基本的剖腹探查的外科手术,还不是主刀。
她定了定神,才开口说:“有药么?”
“这倒有。”傅荣和李运也是旧相识,因此轻车熟路的就拿来了药箱。
刚才在外面见傅荣的模样,明月就知道他俩一定认识。再加上外面76号的围追堵截,面前这人应该也是共产党吧?“你会打针吗?”明月思量了半天,准备在给伤者动手术。
“明月,你好像知道我学的是工科。”傅荣迟疑的回答道:“你也不用太重视,给他缝上就行。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随后,他递上一把剪刀,交到了明月手里。
“你说缝上就缝上啊!单侧伤口,子弹还在里面呢!”明月拿着手上的剪刀,直愣愣的冲着傅荣笔画。顿时,拿出了蒋妍的气势,一脸“你是不是傻”的样子,以医生的身份训斥起了傅荣。转头,只好闷闷的说:“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利多卡因?”
“那是什么?”
明月有些无语。确实,利多卡因这类现代所用的局部麻醉药,在1943年才被人发明出来。明月闭上了眼睛,仔细的将脑袋里的知识过了一遍:“局部麻醉药,普鲁卡因呢?或者,鸦片膏?”
“你不知道这些都是禁止私人买卖的吗?”傅荣仔细的翻找了一下面前的药箱:“只有止痛药。”
“我要麻醉药。”
“你觉得他现在这样还用的找麻醉吗?”傅荣挑眉看了看床上已经昏迷的人,再看了看明月。确实,李运现在这样的确是不需要什么麻醉药,“那你去帮我找个蜡烛来。”
趁这个机会,明月好好地检查了一下李运身上的伤口。肩膀处的枪伤目前还不严重,麻烦的是左上腹的枪伤很有可能伤到了脾胃。明月接过傅荣在李运家里找到的唯一的一把小刀,在蜡烛上来回烧了一下,随后将刀抵在了李运的腹部。犹豫了再三,才缓慢下手…却不想此时李运再次醒了过来,抬起了枪支。明月没好气的对着他说道:“你怕什么?刚才我在外面都救了你,现在还怕我害你不成?”可明月收到的,却是李运再次进入昏迷的回应。
前正中线2-3厘米旁,纵向切开,经过浅筋膜,腹直肌腱前层,腹直肌,腹直肌腱后层,腹横筋膜,壁腹膜,拉钩….寻找出血点…子弹…子弹你在哪里?
“镊子。”明月终于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到了半欠在脾脏上的子弹。伸手,从傅荣的手里拿过消毒过的镊子,小心翼翼的取下子弹。果不其然,子弹一离开脾脏,脾脏上的出血点立马涌出了大量的血液。
“嘶…”明月拿起纱布疯狂的堵在出血点上,另一只手用镊子夹住了脾动脉。
做切除吗…明月犹豫了一下,李运现在深度昏迷,若是做了脾脏切除引发更大的出血怎么办?可不做切除?他现在的凝血功能极差,如果不能进行正常的自身凝血,那也是死路一条…..她犹豫了再三,还是选择正常止血缝合。也不知道床上的人,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楼外依旧响彻着战斗机和租界区的警笛声,等明月做完手术,缝合上伤口,太阳早已落山。三个小时不到,这不是蒋妍做的最长的一次手术,可却是她做的最累的一次。傅荣倒了杯温水递到了明月的手里,“辛苦。”
明月坐在床尾的椅子上,顿了好一会儿,低下了头:“我…我对血…和枪声…很敏感。”傅荣静静的站在明月身边,用他独特的声音说道:“想说说吗?”
“我爸爸妈妈,是被汪芙蕖给杀死的。还有我大哥,大姐,也差点死在汪芙蕖的手里。而且,妈妈死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明月轻声呜咽的说道:“妈妈把我抱进了书房里的书橱中。她…她跟我说,月月,一会儿你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明月闭上了眼睛,皱着眉头,努力的回想着,“其实我没有听妈妈的话,我偷偷的跑到了书房的门口。我想出去,可是我去看见他们,他们拿着枪,抵在了妈妈的头上。然后…然后妈妈就跟今天的李运一样,倒在了地上。我那时候好害怕,又跑回到了书橱中。我听见…听见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我害怕他们找到我,然后像对待妈妈一样对待我。可还好,后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觉得公馆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吧。”傅荣静静的听着明月陈述者一件过往的小事,内心却不由的翻江倒海。“因为这件事,我有大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好好享受过一个晚上的睡眠。因为每当我闭上眼睛,我脑子里就会出现妈妈的影子,耳朵里全是枪声。我真的…我好害怕…我害怕这个家再也不存在了…”
“大哥,大姐,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天和地。我不知道,如果我的生活里连他们都不见了,我还怎么能够面对以后的日子。”
“对不起。”这句话,是傅荣发自内心的陈述。因为他从不知道,这个家对于明月来说,有着别样的意义。
明月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笑了笑,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行了,我要回去了。”
傅荣有些诧异的看着明月“现在?你没听见吗?外面已经提前宵禁了,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我如果不回去,那我们三个人都得死。到时候我大哥一定会让人来找我,你觉得还能有活路?”明月嗤笑着盯着傅荣看,随后又缓声说:“行了,别担心我。”
“那我送你回去。”说着,傅荣拿起小木凳上的外套准备出门,却见身后的明月没有动作:“怎么?”
“傅荣学长,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若是今天你把我送回去,等我回了家,姐姐这顿马鞭是肯定逃不掉了的。”明月不忍皱眉看了看床上的李运:“他这里需要人照顾,你还是留下来吧。特别是后半夜很有可能有发烧的迹象,到时候你拿酒精棉花给他擦拭耳背,若是再有什么问题明天来找我就是了。”尽管,明月也不知道,这床上的人,到底能不能活的过今晚。
“那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跟姐姐说的是两个小时,如果天色已黑,我又没有回家。姐姐一定会让大哥和二哥出来找我的。他们在路上受限制,所以傅荣学长大可放心。”说着明月便打开了房门,快步消失在了月色之下。
明月和傅荣匆匆忙忙从楼上的包间里跑下来,一楼的食客大多都已经散去。街道上人群涌动,到处是硝烟味;头顶上是嗡嗡作响的战斗机,耳边盘旋的是租界区的警笛声。明月和傅荣在大街上随着人群跑动,可听见的却是越来越清晰的枪声和76号特务们的叫嚣声。明月站在面前的十字路口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后拔腿就往左边的路上跑去。傅荣上前一把拉住了明月:“明月你疯啦!特务们就从左边来!你还跑过去!”明月不知道如何判断这些“基本常识”,可是傅荣知道。他决不能,也决不允许让明月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
“你放开!”明月极力想要挣脱被傅荣钳制的右臂,努力的甩了一下,继续往左边的大路上跑去。“明月!”尽管耳边的警示声越来越清晰,可傅荣不能放着明月不管。他紧跟在明月身后,在第一个小弄堂门口拐弯跑了进去。可令傅荣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看到了李运。
“怎么是你?”明月蹲下身子为李运检查伤口,而李运手上沾了鲜 血的枪直直的抵在了明月的腹部。傅荣则站在明月身后蹙眉,而他的出现也让李运放松了不少的警惕,手腕一松,放下了枪支。看着眼前的场景,傅荣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这外面路上的特务,估计就是冲着李运来的。他同样蹲下身子,不过他一把架起了李运,对明月说道:“这里不安全,他家在前面。”
明月在身后有些踌躇不定,傅荣回头看着她笑了笑:“放心吧,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着狗鼻子的。”明月听后笑了笑,立马跟上了前去。
李运身上中了两枪,而且都不是贯穿伤。等傅荣把他安置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接近昏迷状态。他上手撕掉了李运的外衣,检查了一番。明月站在他身后犹犹豫豫的开口:“能送他去医院吗?失血太多。”
傅荣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月一眼,才缓慢的开口:“明小姐你听听外面的声音,你以为76号的人是吃干饭的?知道人中了枪不知道去医院堵?”
“你能做吗?”
“啊?”明月听见傅荣的问话,此时内心是崩溃的。面前这人腹部和肩膀各中了一枪,而且腹部的位置很不好,70%-80%的概率会直接导致死亡:“这是外科啊…”
“你这个医学生不会?”
明月OS:你有见过一个两年多为工作的内科医生上来就做外科手术的吗?再说,我后世最多也只做过最基本的剖腹探查的外科手术,还不是主刀。
她定了定神,才开口说:“有药么?”
“这倒有。”傅荣和李运也是旧相识,因此轻车熟路的就拿来了药箱。
刚才在外面见傅荣的模样,明月就知道他俩一定认识。再加上外面76号的围追堵截,面前这人应该也是共产党吧?“你会打针吗?”明月思量了半天,准备在给伤者动手术。
“明月,你好像知道我学的是工科。”傅荣迟疑的回答道:“你也不用太重视,给他缝上就行。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随后,他递上一把剪刀,交到了明月手里。
“你说缝上就缝上啊!单侧伤口,子弹还在里面呢!”明月拿着手上的剪刀,直愣愣的冲着傅荣笔画。顿时,拿出了蒋妍的气势,一脸“你是不是傻”的样子,以医生的身份训斥起了傅荣。转头,只好闷闷的说:“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利多卡因?”
“那是什么?”
明月有些无语。确实,利多卡因这类现代所用的局部麻醉药,在1943年才被人发明出来。明月闭上了眼睛,仔细的将脑袋里的知识过了一遍:“局部麻醉药,普鲁卡因呢?或者,鸦片膏?”
“你不知道这些都是禁止私人买卖的吗?”傅荣仔细的翻找了一下面前的药箱:“只有止痛药。”
“我要麻醉药。”
“你觉得他现在这样还用的找麻醉吗?”傅荣挑眉看了看床上已经昏迷的人,再看了看明月。确实,李运现在这样的确是不需要什么麻醉药,“那你去帮我找个蜡烛来。”
趁这个机会,明月好好地检查了一下李运身上的伤口。肩膀处的枪伤目前还不严重,麻烦的是左上腹的枪伤很有可能伤到了脾胃。明月接过傅荣在李运家里找到的唯一的一把小刀,在蜡烛上来回烧了一下,随后将刀抵在了李运的腹部。犹豫了再三,才缓慢下手…却不想此时李运再次醒了过来,抬起了枪支。明月没好气的对着他说道:“你怕什么?刚才我在外面都救了你,现在还怕我害你不成?”可明月收到的,却是李运再次进入昏迷的回应。
前正中线2-3厘米旁,纵向切开,经过浅筋膜,腹直肌腱前层,腹直肌,腹直肌腱后层,腹横筋膜,壁腹膜,拉钩….寻找出血点…子弹…子弹你在哪里?
“镊子。”明月终于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到了半欠在脾脏上的子弹。伸手,从傅荣的手里拿过消毒过的镊子,小心翼翼的取下子弹。果不其然,子弹一离开脾脏,脾脏上的出血点立马涌出了大量的血液。
“嘶…”明月拿起纱布疯狂的堵在出血点上,另一只手用镊子夹住了脾动脉。
做切除吗…明月犹豫了一下,李运现在深度昏迷,若是做了脾脏切除引发更大的出血怎么办?可不做切除?他现在的凝血功能极差,如果不能进行正常的自身凝血,那也是死路一条…..她犹豫了再三,还是选择正常止血缝合。也不知道床上的人,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楼外依旧响彻着战斗机和租界区的警笛声,等明月做完手术,缝合上伤口,太阳早已落山。三个小时不到,这不是蒋妍做的最长的一次手术,可却是她做的最累的一次。傅荣倒了杯温水递到了明月的手里,“辛苦。”
明月坐在床尾的椅子上,顿了好一会儿,低下了头:“我…我对血…和枪声…很敏感。”傅荣静静的站在明月身边,用他独特的声音说道:“想说说吗?”
“我爸爸妈妈,是被汪芙蕖给杀死的。还有我大哥,大姐,也差点死在汪芙蕖的手里。而且,妈妈死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明月轻声呜咽的说道:“妈妈把我抱进了书房里的书橱中。她…她跟我说,月月,一会儿你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明月闭上了眼睛,皱着眉头,努力的回想着,“其实我没有听妈妈的话,我偷偷的跑到了书房的门口。我想出去,可是我去看见他们,他们拿着枪,抵在了妈妈的头上。然后…然后妈妈就跟今天的李运一样,倒在了地上。我那时候好害怕,又跑回到了书橱中。我听见…听见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我害怕他们找到我,然后像对待妈妈一样对待我。可还好,后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觉得公馆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吧。”傅荣静静的听着明月陈述者一件过往的小事,内心却不由的翻江倒海。“因为这件事,我有大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好好享受过一个晚上的睡眠。因为每当我闭上眼睛,我脑子里就会出现妈妈的影子,耳朵里全是枪声。我真的…我好害怕…我害怕这个家再也不存在了…”
“大哥,大姐,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天和地。我不知道,如果我的生活里连他们都不见了,我还怎么能够面对以后的日子。”
“对不起。”这句话,是傅荣发自内心的陈述。因为他从不知道,这个家对于明月来说,有着别样的意义。
明月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笑了笑,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行了,我要回去了。”
傅荣有些诧异的看着明月“现在?你没听见吗?外面已经提前宵禁了,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我如果不回去,那我们三个人都得死。到时候我大哥一定会让人来找我,你觉得还能有活路?”明月嗤笑着盯着傅荣看,随后又缓声说:“行了,别担心我。”
“那我送你回去。”说着,傅荣拿起小木凳上的外套准备出门,却见身后的明月没有动作:“怎么?”
“傅荣学长,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若是今天你把我送回去,等我回了家,姐姐这顿马鞭是肯定逃不掉了的。”明月不忍皱眉看了看床上的李运:“他这里需要人照顾,你还是留下来吧。特别是后半夜很有可能有发烧的迹象,到时候你拿酒精棉花给他擦拭耳背,若是再有什么问题明天来找我就是了。”尽管,明月也不知道,这床上的人,到底能不能活的过今晚。
“那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跟姐姐说的是两个小时,如果天色已黑,我又没有回家。姐姐一定会让大哥和二哥出来找我的。他们在路上受限制,所以傅荣学长大可放心。”说着明月便打开了房门,快步消失在了月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