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民国二十三年生人,如今已是耄耋之年。辛劳一辈子,年过古稀,却得了重病。原本和蔼的老人,变得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暴食暴饮,脾气也暴躁起来。唯一没变的,就是庄稼人的本性。手脚都不利索了,劈柴喂鸡,挖地种菜,这些活,拦都拦不下。幸好的是,家里没有放弃,老人每天都得吃药。治心脑血管的,治前列腺的,治肺的,这些药量,几乎可以当成一顿饭。
我的爷爷,在我出身前就去世了。由于一些原因,我从小在外公家长大,所以,我的外公就是我的爷爷。老人这么多年,教育我最多的一句话可能就是:“勤有功,嬉无疑”。他没有读过书,但我感觉他有很多话说的很对。
今年上半年,外公又犯了急症,一如十年前。幸好治疗及时,算是又捡回一条命来。暑假回去第一天,他跟我说,窑洞里面有一只猫生了小猫,让我去捉。我去那边找了半天,没有。他又说窑洞那边有一只摔断了推的大公鸡,让我捉回来吃肉,我去找了,还是没有。后来我听外婆和妈说,也让她们找过好多次了,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我实在不愿意承认他这是老年痴呆症,但是整整一个二十多天的假期,在他的描述中,我知道到了他眼中可以看到两张嘴的公鸡,背着小猴的猴子,带着小猫的母猫,两个头的牛,野猪,豹子,还有密密麻麻缠绕在树上粗如碗口的蛇。整个夏天,他的快乐就是坐在门口,路边,看他眼中奇特而又怪异的动物世界。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乐此不疲,像极了蒂姆•波顿《Big fish》里面老是讲起他那些光荣经历的父亲。有好几次,他提醒我说千万不要去摘核桃树上的核桃,因为树上全是蛇。我宁愿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有猴子,有野猪,有两张嘴的公鸡。但我真的看不到。
妈看到我在给外公拍照,她说:“你外公年龄大了,给多拍几张”。
谁应该都会有那么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