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_
南京的街道两侧生长了成千上万颗梧桐，树根扎进泥土，枝叶扶摇直上天去，撑开密密匝匝的树荫。
孙哲平慢悠悠蹬着自行车，迎面是午后的暖风，夹带树木新芽的清香。
叮铃铃——叮铃铃——
前路空旷，随手拨弄的铃响能回荡好久。
他在岔路口停下来，那站着个人，身形清瘦，正昂头望着指路牌发愣。
他又拨弄了下铃，急促的。
那人终于扭过头来，食指指向右耳廓别着的助听器，抱歉地笑：“请问中山陵怎么走？”
他眯着眼盯那人盯了有一会，手里的自行车咣当倒下去，世界忽然变得寂静，只听得见车轮哗哗转动。
“好久不见。”
TBC___

壹_
南京的弄巷里藏着许多茶馆,大俗亦大雅,劳累了整天的人们喜欢来这歇脚,端着一碗粗茶高谈阔论,比那什么大学教授牛哄哄多了——正上兴时,上凳拍桌划拳赌博也非怪事。
尤其是在国难临头的时候,更弥漫着颓废的欢愉。
张佳乐坐在离戏台子最近的桌子旁,听歌女浅吟低唱,曲目是晏几道的鹧鸪天。他循着节拍敲打碗沿,叮咚、叮咚,倒显得离别调愈发轻快。那歌女的嗓音却是悲凉,婉转处,只听“从别后,忆相逢——几时魂梦与君同——”,哀怨悠悠荡开,湮没在嘈杂的氛围里。
曲毕,他站起身,将上身烟青色的中山装打理妥帖,往台边放下一点钱。隔桌的几个汉子见他要走,纷纷上前刁难,更有甚者问他怎么还没被人养了去,他气急,右手掌划过腰侧,方知并没配枪。末了,竟扯出一点笑意,这都什么时代了,自己还保留着当初的热血意气。
张佳乐笑起来很好看,阳光下,他的瞳仁偏金棕色,深邃且忧郁。脚夫们不懂这个,只觉得他是卖笑,跟他娘一样。沸沸扬扬的哄闹声里,他攥紧拳头一拳打过去,领头的立马挂了彩,众人围攻上去,他动作敏捷避退,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哪知外面突兀响起几声枪,人流涌进来,愣是给推回去了。
他再回头一看,哪还有那些人的影子?早不知跑哪去了。脑子里嗡嗡的,只听得清有人大喊“乱了,又乱了!”
枪响逼近,人群像无头苍蝇乱窜,他好不容易冒出头来,朝门口扫一眼,猛地呆住,瞬间便失了神,关键时得谁拽了把,一个趔趄又埋没在人群里。
张佳乐含糊着道谢,低头惊觉右臂上湿乎乎的血渍,刚帮他的人似乎已经站不稳了,鲜血从那人右肩的伤口汩汩流出,滴落在地。
TBC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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