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最难熬的莫过于思念。这种观点对我而言是完全适用的。
鲜有的我并未在闹钟响起的片刻溺死在被单里，而是条件反射一般笔直的坐起来。直至出门为止，我都处在神情恍惚的状态，甚至在通过门廊时狠狠绊了一跤，不好意思的笑着对一脸担忧的妈妈说“没关系没关系。”
一路上我跑得飞快，风声掺杂着花朵簌簌开放的声音，融化在我身后的风景。冗长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由于昨夜的雨路途湿滑，我像是汹涌海浪中的一叶扁舟，跌跌撞撞地向前行驶。清晨时分空气微冷，行人和车辆都寥若晨星，我也得以继续加快脚步。
快到了。我已经能够看到沾染着雾霭的站台；再向前跑，可以看见晦暗色泽里那一抹耀眼的赤色；更近一些，少年的轮廓被初生的阳光或深或浅地勾勒。
真的是你啊。我日月思念的你。
“跑得很快嘛，我不再的时候体育神经有得到锻炼？”他挑眉，清秀的声线毫无保留地落入耳膜。耳朵被唤醒，接着是眼睛，最终漫延到心脏。
我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喘气声，试图尽快平复呼吸，这样才好抬起因跑动泛红的脸庞，告诉他：“不是的。只是因为非常想念业君。”
于是他的嘴角牵起弧度。停泊在枝头的鸟儿呼啦啦地全数扑扇着翅膀，有一只琥珀色瞳孔的白鸟擦着心尖飞过去了。
“走吧。”
所谓老地点，不过是离我家最近的站台罢了。相比之下，它还算是崭新的一页。最初的是在业君家附近，当我得知他的地址后，略微斟酌，佯装着兴奋的摸样：“正好我也搭载那班地铁。今后可以一起回家吗？”
顺理成章的，我的归途迎来他的陪伴。每每与他并肩坐在车厢里，列车恼人的轰鸣与学习结束的困乏都烟消云散，我不敢说我们，至少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寂静。日光碎在他浓密的睫羽，我悄悄地往他的方向挪动一点，再挪一点，这样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现在我也倚仗着“好久不见”的托辞，据他很近很近，绞尽脑汁怎么搭话才能让他开心。整条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人，也许我应该弯下脖颈，将毛茸茸的脑袋安放在他瘦削的肩上。
“说起来，”他忽然转过头，明亮的眼眸紧锁我的视线，“你曾经为了同我一道，总是多坐一站。”
那时的确是这样。贪念他的气息，企盼与他共同度过的时间，所以和他同时下站。分别后，穿过窄窄的小巷，任由蜿蜒曲折的路指引回家的方向。那条路我无比熟悉，蔷薇绽放在风中，溢满愉悦的芬芳。
我就是这样小心地，不动声色地，无所希翼地，却又竭尽全力地，喜欢着业君。非常非常。
如果不是那场盛夏的大雨，被我掩埋在心底的秘密将永无天日。那是个典型的八月份天气，顷刻前还阳光明媚，天空干净的一尘不染，转眼间风雨大作，乌云密布，刺破苍穹的闪电携来震耳欲聋的雷鸣。下站时我们置身于雨的世界里。
“……业君。”
“嗯？”他正撑开黑色雨伞，握住伞柄的手指纤长白皙。
“我忘记带伞了……所以能不能借用你的……”我支支吾吾地开口。
“不行吧。我只有这一把伞。”他一副无计可施的摸样，在我神色黯淡下去后突然露出狡黠的微笑。“可是又不能把你扔下。所以，只好送你回家了。”
应该是兴奋的才对吧，被自己喜欢的人送回家。可我却惶恐不安。他很认真的走在身旁，顺着我提供的方向脉动步伐，时不时的询问一句，是这边吗。愈往前走，他的表情越发古怪，我的心也缓缓沉入水底。怎么办啊，被他知道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我停在家门口，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打断。
“慢着，”他的眉头狠狠拧起，却还是好看的，“提前一站下车会方便许多不是吗。难道你连这点简单的问题都不会考虑？”
对于我他总是带着笑容，无论是以何种形式。这样的他，面色阴沉的他，让我感到害怕。我颤栗着几乎哭出来，拼命地找理由搪塞过去：“不是的……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回家……”
“这样啊。以后还是在我之前下站吧。”
我记得那一天。滂沱大雨正逐渐减弱为断断续续的阵雨；阵雨初歇，又有新起的阵风把它惊醒。
第二日我真的提前下站。在机械的女声宣判我的终点后，我失落地望着他。他顿了顿，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轻轻推我一下。
我混在涌动的人潮里随波逐流，隐隐约约听到喧嚣的那头有人唤我的名字。
“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去地铁要开动了！”我大呼。
而他冲我眨眨眼睛：“不是说好要在你之后下站吗？现在，我来了。”他含笑的双眸，应着放晴的空色，深深地驻扎在心底，无法抹去。
仅仅这一段时光——充满了阴影、歌声和寂静的、风雨日暮里的这一段时光。
止不住地喜欢你。
表面恶劣，内心却和善而体贴，总是细心地陪伴在我身边，给予我恰到好处的关心。怎样才能停止对你的喜欢。业君。
当我从往昔这杯浓郁的清酒中恍然苏醒时，已经走出去好远，又窘迫地折返回去。
他站在学校门口。我落入尘埃的少年是不被允许进入主校区的。
“终于缓过来了啊，”他的笑容里尽是戏谑，“我叫你好几次了，走神也太厉害了。”骗人。如果他叫我，我不可能分辨不出他的声音。分明是兴致颇高地看我到底能走出多远再尴尬地向他跑回去。
“明天早点出发吧。我想先去教室预习功课。”
“欸？！你真的是业君吗？”
“……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只是太感激了你终于又变回积极懂事的好学生了！”
“简直像老奶奶一样啊你，”他一脸无奈，赶着在我回击之前作别，“先走了。放学见。”
然后我就可以在他转身之后叫住他，看着他转身时俊俏的轮廓，摆好在镜子里练习多次的表情，算是嫣然一笑，给他清晨的第一个“早安”。
他摆摆手，消失在天地交接处的彼端。只有这样，我才好安下心，行走在晨曦里。
2楼2015-03-28 2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