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光微熹时分起身去到演武场上打拳乃是寰宇帝方君乾多年行军养成的习惯,除却重病在床的日子定是日日不落的。今天也不例外。
一身雪衣、清贵温润的无双公子肖倾宇端坐在华贵轮椅上,身如临风,衣不带水,面如冠玉,眉拂远山,眸若秋水,眉心一点朱砂哀伤凄艳,一眼望去好似月华般皎洁优雅,令人不由得叹一句人间谪仙。
而此刻,他的眉心是微蹙的,眸光微沉,不复往日的清澈从容,正愣愣地盯着屋内那张雕花木床,左手慢慢把玩着缠绕在右手掌心的金线,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屋内很静,没有人前来打扰,连内侍与宫女都没有进来收拾打扫,只有青瓷香炉中静静吐纳着的袅娜烟雾散发着桃花的冷香。
日头已经升的不低了,方君乾这才归来,随后鱼贯而入的宫女麻利的收拾了床上没有折叠的被褥,并排的两个枕头有一个丝毫没有枕过的痕迹,那宫女也不惊讶,兀自埋头收拾好东西,低下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中没人出声。
方君乾换下了身上的便服,披上了玄色的华贵衣袍,漆黑的衣角轻拂过他无知觉的双膝。那衣服还是他当年为他设计的,腰带他总是弄不好,无双展颜轻笑,伸手欲为方君乾整理,他却后退两步行至桌边端起茶盏,状若无心又似有意。饮毕,垂头将腰带扣好。
纤细灵秀的白皙双手就那般定格在半空中,然后被他们的主人若无其事的收回,搭上扶手,只不过那微尖的玉腻指尖的颤抖泄漏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肖倾宇垂头,慢慢把玩掌心金线,听着耳边悉悉簌簌的声响,看似不动声色,捏着金线的左手指尖却用力的发白。
一时方君乾穿戴完毕便出门去,没有往日里有些轻薄的偷香,也没有惯常有些嬉皮赖脸的亲昵,眼神都吝惜于多给一个。唯有临出门前回眸深深望了一眼,眸光混沌复杂,一双桃花眼褪去了往日人前的意气风发,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肖倾宇对上那双满是痛苦,茫然与失望的眼睛,胸口蓦地一痛,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口那人摇摇头,留下一句,“倾宇,午饭不用等我。”便利落关门。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肖倾宇独自守着一室的孤独与惆怅,本想说出的“早些回来”被卡在了喉头,伴着满心酸涩吞咽下去。
方君乾,你应该不会答应吧?
就算不置身于朝堂之上无双依然知晓发生的所有事,亦如当年双腿虽被方嘉睿于胎中下毒所废却依旧名震天下一般,无双公子拥有的能力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近日朝堂上热议的乃是匈野的和亲。众所周知,大倾自三年前踏破卿盟都城,吞并卿盟国土后兵力尚未复原,此时匈野提出的和亲乃是最好的喘息契机,虽说匈野提出的和亲之人必是寰宇帝方君乾这一点让人不悦,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日后今日之事百倍还报便是……朝堂上随早年寰宇帝征战的大臣们或是反对或是沉默,而后来新近提拔的大臣则大多主张方君乾应诺。
方君乾,你,该不会答应……吧?
夜色阑珊,鳞次栉比的雄伟大殿在黑暗中褪去了白日的森严巍峨,只留下一个个颇有些狰狞的黑色剪影伫立着暗夜的虚无与孤独。平素看上去金碧辉煌的御书房此刻也唯余下一灯如豆,有些凄凉的映照着桌案的一角。
年轻的帝王俊美的容颜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些许煞气与隐藏的威仪,一双桃花眼里灼灼燃烧的是无人能敌的风采,极度的跋扈,极度的飞扬,汇集在这个绝世的男子身上便是灼尽世间万物的昂扬斗志与君临天下的霸气。
“够了,此事莫要再提,就这么定了。无忧,就这样回复使者。”语气是断金碎玉的笃定。
戚无忧苦笑,犹豫再三,终是咬牙开口:“那公子那里,日后陛下又待如何解释?毕竟公子他……”方君乾挥手截断他的话头,“倾宇那里朕自会解释。他会理解的,毕竟,他是公子无双……”后面似乎还要说什么,声音却渐渐低沉,最后微不可闻---至少在门外正欲抬手敲门的白衣公子没有听见。
在众人目光无法企及的阴影里,肖倾宇垂下头,悄悄催动轮椅,在背对御书房的一刹那,忽然便心痛的想流泪。
方君乾,肖某尚还记得,那年三月,企水之滨,桃花灼灼下,你我的誓言,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