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分,杨家的白俄式小洋楼在浓阴遮蔽下显出一股子旖旎来,而进了洋楼,客厅里却有些气氛紧张,杨慕次虽然是低了头给杨慕初敬了茶,可这兄弟之间,却始终是不对口,特别是在杨慕次给自已斟了一杯冰水,旁若无人的翻看着报纸时,夏跃春和韩禹都明显的觉得,在这对兄弟中,没有谁能插得上话。
杨慕次仿佛是没有感觉到他带来的这种影响,他沉默的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很专注的咬着手里的铅笔,并试图让这种气氛更诡谲些:“夏院长今日来,只是为看一场兄友弟恭的好戏吗?”
“阿次。”杨慕初微微皱眉,他不明白,仅仅过了几分钟,杨慕次为什么又开始新一轮对他,或是对他的朋友的发难。
其实杨慕次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在他心底,他或许只能以一种冷嘲热讽的方式接触杨慕初的世界,所以,他没有停下:“夏院长,我的身体似乎已经没有问题了,你不该说些什么吗?”
夏跃春听出杨慕次话中送客的意思,可是,他今天来不只是因为闲来无事:“恭喜你恢复健康。”夏跃春停顿了一秒钟才继续,“阿次,听我说,杨家的事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虽然你可能还不能从某些事情解脱出来,但我和晓江都希望,也需要你能尽早回到侦缉处。对于你妹妹的事,我深表遗憾。但是,我不得不在这个关头刺激你,你是否有所打算?”夏跃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阿次,我们已经损失了老余,荣华,现在这个关头,每一个同志的牺牲对我们来说,都可以成为致命的打击,飘风同志,我们需要你。”
阿次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挪向阿初。这就是同意的暗示了。
杨慕初对他弟弟这个表示征求的眼神还是很满意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认可杨慕次的做法:“跃春,你知道,我是不愿意阿次再回到那个狼虎窝的。阿次哪怕只是在家里呆着做一个闲散公子,我也是有能力养他一辈子的。”
杨慕次不开口就怪了:“大哥,身处乱世,国将不国,这是阿次选择的职业,阿次的信仰在此,阿次希望大哥尊重阿次的选择。”杨慕次皱着眉,他明白,这是一种变相的服软,为了他能坚持信仰,而向他的大哥服软,杨慕次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就知道留你不住。”阿初看着眼前人和自己一样眉眼中流露的坚定。也不知是唏嘘,或是无奈。
“大哥是答应了。”阿次没有想到竟这样容易,他有些诧异的抬头。
杨慕初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堵:“在你心里,我专制到连弟弟的信仰都不会尊重?”
“有时候不就是这样,你好像每说一句话,都要求我受制于你,引导我。”杨慕次低头吸了一口气,“大哥,这些事我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感激,感激你能同意,其实,我能明白,大哥是为我的安全着想,所以,我也尽量,答应大哥,等抗战胜利后,阿次一定回到家里,帮大哥打理家里的事务,娶妻生子。只要阿次还活着。”
杨慕初没有说话,他只是从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夏跃春心里一抖,那是杨慕初发怒前的前兆,从前他会忍着,不过现在——
“说什么鬼话,你必须活着!”杨慕初顺手抄起一个茶杯就甩了过去。
阿次看着向自己飞来的瓷杯,生生忍下了抓住茶杯的动作。“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阿次能感觉到微冷的茶水顺着头发滑进脖颈,他扬眉看着杨慕初,不说话。
夏跃春倒是没有说话,韩禹却被唬得站了起来,毕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从没看过阿初发怒的样子,他一直是谦和的,以至于有些恭顺的,在他们面前。
“你必须活着!”杨慕初厉色疾言,“否则你就给我辞职,该死的,我说过‘你没有亲人了,只有我’,我也没有亲人了,只有你,明白吗?你说感激我?我不明白你在小心些什么?如果你是以为我需要你小心翼翼的屈从我,那么你之前让我让我下不了台,我有什么反应吗?我在乎的是这个家。”
“阿初。”韩禹似乎想说些什么。
杨慕次却闭上眼打断:“换个话题吧,我现在就给侦缉处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