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古剑奇谭】苏兰
茶腐玉


初春的建邺城刚刚苏醒，阳光落在乌衣巷口，给石匾连同房檐染上灿金色的光芒。街面市集的喧嚣被翠竹掩映，传到这里就遥遥地听不真切了。

百里屠苏恰从客栈出门，呼吸着微凉的晨雾，回身一望，便看到个端方少年，负手立于朱雀桥边的垂柳下。

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姿仪秀美，爽朗清举而有雅量。身着一袭青衫，用青色的发带挽了发髻，随身背着个书袋，隔了老远似也能闻到墨香。

他正盯着石桥上的画眉鸟看得出神，神色认真又带了点童稚。鸟儿怯生地向前蹦跶两步，他也凑过头使劲地瞧，还伸出手指戳戳点点，一下，两下，三下……

这第三下的时候倾身的幅度大了些，步子没跟上，脚底一滑就要跌进身前的河水中。

百里屠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足尖轻点，转瞬间到了书生身后，单手抓住对方的白玉束腰，略一施力便把人拽了回来。

少年的惊呼被抑制在喉咙里，只听得低低的抽气声。他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发带从百里屠苏鼻尖擦过，隐约嗅得出兰草芳泽。

他站定之后蓦然抬首，目光直直地同百里屠苏相望，柔黑的双眸中褪去惊恐，随即换上了略带钦佩的神色。他在晨曦中看到紧要时拉自己一把的人，他眉目清俊，器宇轩昂，衣玄服，负长剑，身形肃肃如云中白鹤，松下萧风，俨然是心中仗剑天下的侠士模样。

尤其还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

少年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磊落大方，声音洒然如金石撞击之响，“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正所谓相逢是缘，不如交个朋友，在下方兰生。”

百里屠苏没有回礼，面上亦没有什么表情，只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平淡地转头走……走不开了——名唤方兰生的小书生不知何时拽住他的袖袍，进而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他是持剑之人，手腕定然不能受制于他人。可少年却毫不在意地拉着他不放，还兀自说个不停。

“少侠别走，我看你丰神俊朗，气度非凡，背上背的宝剑也不似俗物，真是少年英雄，令人钦羡啊！”

“少侠你还养了只鸡随身带着啊，瞧这芦花鸡体态丰润，毛色发亮，目光炯炯，想来在鸡中也属龙凤。”

“我瞧你面生得紧，想必是初来建邺，我正巧住在巷里的方家，你要愿意大可到我家下榻，也好让我带你好好逛逛这建邺城。”

“不过许是住不了多久。正巧我想辞别师长，遍访名山大川，行万里长路，不如少侠与我相携可好？闯荡江湖也能彼此有个照应。”

“少侠，少侠，少侠……”

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聒噪至极，半点方才的清朗之姿都没有。

百里屠苏听了厌烦，直想一掌劈晕他，可若对个文弱书生出手，他又委实做不出来。况且握住自己的手指节修长，掌心干燥，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温润的热度。

他眯了眯眼，终于甩手挣开了对方的束缚。

这动作在他做得自然，毕竟他已独来独往十余年了，未曾想看在方兰生眼中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方小少爷好心好意地想同对方结交，又好心好意地请他回家做客，哪知那人从头到尾摆了张木头脸，一丝笑意不曾流露，末了还要甩自己一下，当块狗皮膏药一样。

这这这……哪有半分侠士风度？

他心里不高兴，面上马上表现出来，用他黑得发亮的眼不客气地瞪着对方，“你这人，我夸你这么多句，你好歹该回句不敢当吧。你可知礼之用，和为贵？如此不念礼数，大侠若都做成你这样，江湖恐怕也不得安生。”

他又开始滔滔不绝，摇头晃脑理直气壮，高扬着下巴硬是要对方低头认错。百里屠苏刚想让他闭嘴，就听得从巷子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女子娴静安顺，三两步走到二人近前。

“兰生，大清早就跑出来偷闲，房间可洒扫过了？”女子冲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道，语气熟络，像是他的家人。

“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一室乎？哎哎哎……二姐，我错，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扫我扫，别揪着我的耳朵。”

方兰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口中的二姐一把揪住耳朵，堪堪往自己怀里带。那动作驾轻就熟，如行云流水未有半分凝滞，若说之前从未做过，只怕瞎子也不肯信。

百里屠苏心中暗叹，他起先还腹诽方兰生容止与性格偏颇太大，想来这一家尽是如此。

这边的二姐终于察觉到百里屠苏的所在，回身行礼，眉眼低顺颇有大家闺秀风范，“家弟疏于管教，让少侠见笑了。小女建邺方府方如沁，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百里屠苏仍旧默然不语。

“二姐，你同他说话也是白费唇舌。”身旁的小少爷轻哼一声，样子似颇为不屑。他尚记挂着百里屠苏对他态度冷淡，于是张口便道，“便生得一副好皮囊，未曾想竟是个聋子。”

话音掷在青石板上，顺着秦淮河水漾开老远，也没听对方有什么反驳，甚至连一丝目光都没落在他身上。

芳兰生也是一愣，抬头猛盯住他，微微睁大的双瞳倾泻出些许惊愕，“当、当真是个聋子？”

“兰生，不得无礼！”方如沁喝断他。

那少年也自知失言，却又拉不下面子服软，只得转过身讷讷不言，还不忘偷瞄他两眼看他反应。

“这位公子想是能读唇语，若面对他说话他应当听得明白。”如沁对兰生解释道，而后站在百里屠苏面前，轻声询问道，“不知公子能否听见我说话？”

她有意放慢了语速，却不想让屠苏发现似的，佯装与平日无异。

百里屠苏眉间轻皱，却也不多作辩解，只略略颔首。

方如沁露出了然的微笑，连方兰生也惊诧地转过身来，捂上嘴巴大呼小叫，“这木头，刚才岂是动了？”

“兰生莫闹。”方如沁轻推他一下，继续对玄衣少年说道，“我见公子面生，想必是初来建邺，不知可有下榻之处？如若没有，可愿屈尊来我方家小住？”

被问到的少年思量片刻，点点头表示同意，而后便随着方家小姐，走进乌衣巷深处。

一回头，方小少爷还站在方才的垂柳下，目光放空不知在思索什么。那模样难以言明，只觉蠢笨与灵秀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态，竟让他一人占齐了。

百里屠苏此番游历，到了建邺本想多呆些时日，清闲地享受金陵盛景。无奈接连几日忙于赶路，未曾劳作只出不入，身上的盘缠用尽，迫不得已只好从客栈退房，站在桥边琢磨出路。如今借住在方家，倒省了他很多麻烦。

倘若没有那聒噪的小少爷。





那少爷虽说聒噪，待他倒当真不错。百里屠苏瞧着面前的二三小食，心下终究埋怨不起来。

方兰生吩咐下人给他准备了梅花盒，内有二寸白瓷深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放在案头如墨梅覆桌，内里装了些江南名点，工巧精致令人垂涎。百里屠苏行走江湖，向来粗犷惯了，偶然面对这精细之物，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喂，我说，给你准备了糕点，你为何看着不吃？”方兰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整个人贴到百里屠苏身侧，“莫不是要我喂你不成？”

他边说边在碟中挑出一块云片糕，递到对方嘴边，百里屠苏刚想扭头推拒，那云片糕却在空中猛一转弯，便整块落进了兰生口中，“谅你也决计不会吃，我又何必费那个功夫。”

还扬着下巴满脸挑衅。

“要说你以后就要从我家住下了，这每天‘喂’来‘喂’去的也不像样子，可你又不肯告诉我名姓。”方兰生抱膝蹲在他身边，一脸苦恼地自言自语，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站起，“我看你呆板无趣像一块木头，不如就叫你木头脸可好？”

他如此说着，不顾百里屠苏听不听得见，凑近他耳边，用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音调叫着木头脸木头脸，接连叫了好几声。

那声音轻暖柔和，让人耳尖发痒。百里屠苏也不理他，旁若无人地捻起桌上的桂花糕放进嘴里，见方兰生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索性伸手又拿了一块，头也没回便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口中。

妄图用食物堵住方小少爷的嘴，他百里公子却是天真了。

兰生将嘴里的桂花糕嚼得香甜，一边嘟嘟囔囔地跟屠苏抱怨，还要拽住他的前襟，将满手糕点屑蹭到那烫了红色暗纹的乌衣上。

“我诚心邀你来我家你不来，怎么我二姐一说，你就拍拍屁股跟来了？是我方兰生当真惹得你如此厌烦，还是你觊觎我二姐的美色？”

屠苏自是没有回他，他倒点点头表示理解，“哦，二姐说你听不见，必须要在你面前让你看清我的唇形。那我方才的指责倒是唐突了，不作数不作数。虽委实过意不去，不过你既没听见，就当我没说。”

他有心想来跟百里屠苏道歉，话到嘴边偏又硬气起来。方兰生本想着他既听不将，自己再多的言辞也像说给一块石板，还是放到怀里捂不热的那种。可他若不说吧，又梗着心里别扭，况且说给个听不见的人，远没有说给听得到的人那般面上无光。

一来二去，倒是把自己绕晕了。

这边百里屠苏听他唠叨也是头痛，况且那人低着头自顾自喃喃，也没有相同自己交流的意思。他食完最后一口糕点，起身便要离开。

这次依然没有走成。

方兰生依然拽住了他的袖袍。

“待吃过夕食，你随我去湖上泛舟如何？”兰生抬首，拿他幽黑的双眼凝望着他，用夸张的口型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他神色恳切，双眸中带着透亮的光泽，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百里屠苏的心像是被人捏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木头脸你这是同意了？”方兰生心下高兴，便一掌拍在对方胸膛，仰天大笑道，“虽说你性子古怪了些，人倒是很不错的嘛！”

于是两个时辰后，方兰生才放下饭碗，便拽着身旁那位‘很不错’的少年侠士，跑到秦淮河的画舫中游湖赏月。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便怒气冲冲地，把这句‘很不错’推翻了。

沙花 ٩(●˙▿˙●)۶

炒鸡棒(๑•̀ㅂ•́)و✧
露珠古风写过很多吧，好多引用www

草…草鸡萌///

哈哈哈哈哈哈

顶一个吧

少侠你还养了只鸡带着啊，瞧这芦花鸡体态丰润，毛色发亮，目光炯炯。
噗噗噗。。。太逗惹。。。苏苏算是栽在兰生手上惹。。。
楼主的文好棒的。。。

辣浓浓的古风气息好棒！

我追逐着你的足迹，追逐着你的文。我从12年追逐到14年，看过你几乎每一篇文。潜水至今，如今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想问你一句……你以前的文还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