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皱了下眉，没出声。吴邪看到，一下子把那份报告拍到桌上，“不是抛尸，死者落地的时候还有生活反应。”
一时间尴尬没人出声，霍玲熟练地拨了下头发然后望着吴邪，“你继续。”
“死者的指甲里边有黑色污垢，经法证部人员鉴证后发现是死者坠落地附近的泥草，而且死者有多处体表损伤，证明他掉下去的时候挣扎过。”
“那会不会是死者被人弄晕后推下去的？死者的颈部有深层出血，可能是凶手掐晕他？”王盟问道。
“不一定，高坠伤死者在空中过度伸屈，也可能造成颈部深层出血。”吴邪讲完，陷入沉思。死者身上有明显的抵抗伤、约束伤，很明显是非自愿追山，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妥。
死者作为一个保险推销员，他的关系网比较大，警方要排查取证都需要很多时间。再简单介绍一下死者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持续了几个小时的会议暂时结束。
“别人呢就喝下午茶，我们呢才吃午餐，真惨啊！”霍秀秀伸了个大懒腰，好像被人放了气的玩具娃娃一样靠在椅子背上。“秀秀你要知足啊，当初大家背着几十斤装备巡街的时候不是更惨？现在伙食好点了不说，还有王警司和张小哥可以让我们诓一诓。”王盟笑了下，然后趴到桌子上。所有人都没了声气，累成狗。
吴邪其实也有点困，他摇晃了几下，但还是坐直了身子。突然他拉住张起灵的手，在他耳边讲了几句话。张起灵的神色变了些许，立刻又变得没事人一样，捉住吴邪手腕，“我跟你去。”
“小哥，人少嘛在办公室我们也就算了，来到外边可不可以给条活路我们这些单身狗走啊？”黎簇掩面发出奇怪的声音，“玲姐你看他们，真是世风日下。”霍玲震了一下，随即恢复淑女的标准笑容，“我还真是管不住他们，你们谁行谁上吧！”一行人说下笑下，终于赶走了睡意，等来了餐点。
吴邪吃的极不认真，吃两口就发下呆，张起灵无奈时时从自己碟里叉些东西过他的碗里提醒人吃东西，最后反而两个人都没怎么吃到东西。吴邪的餐碗装得满，但是他想东西的时候尤其专心，无暇顾及其他，这点和张起灵彼此相似，幸亏他们不会同时陷入这种状态，一方可以硬塞东西给另一方吃，否则真是分分钟斗饿。
无惊无险就到了六点，没有大案子的烂尾，他们准时收工。
吴邪一钻进张起灵的车里就立刻调低椅子躺上去，上眼皮和下眼睑幸福地贴在一起。张起灵看着觉得好笑，“很累？”吴邪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就是不张开眼，时刻准备睡着。“刚刚不觉得。”张起灵淡淡地说道。“刚刚在想东西啊！说起来，我觉得那个死者……”“现在下班了。”吴邪讲得兴起，但被张起灵打断。他看着吴邪几乎撑不开的眼，轻轻笑了下，“睡觉？”“嗯。”

张起灵的车是改装过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靠背往前按下去，后边的排凳可以拉到前边来，然后靠背调下去。车子开到家时，他们迫不及待地就睡到后边椅子上，沾凳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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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浑浑噩噩地转醒，只觉得腰酸背痛。
吴邪趴在椅子上像只猫似的两臂向前伸直，后腰翘起伸懒腰，不自觉发出舒适的声音，尾音拖得极长。张起灵侧一侧头，好像有点被吵到，不过他没睁开眼，还是继续睡。
“啧啧！”吴邪摇了摇头，望望挡风玻璃外越来越黑的天，车库四周种的树摆得跟多米诺骨似的，一场风雨欲来的景象。他努力翘起上半身眯了下眼，突然想起今天好像不记得收衣服……然后一把扑倒张起灵身上，“起来啦！下雨啦！收衣服啦！”
原本睡得好好的张起灵突然胸前一沉，百十斤的重量一压下来，好像肺部的气息全都涌出去转变成气音，他忍不住皱眉。这下醒得彻底，吴邪只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令人可爱可恨。
张起灵眼角一扫，没走光的起床气令他全身都不想动，“拉我起来。”他说完，自觉伸出一只手。吴邪趴在他身上也不起来，指节分明的手指插到张起灵头发里，慢慢地帮他梳头，“懒死你！”张起灵正准备开口，但吴邪装作不知故意插嘴，“不过也没办法，我宠的嘛！”语毕，自己先笑了起来。
张起灵本来想讲话，但是吴邪这样插一句，他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了，见他笑得开心，干脆陪着他笑。笑得久了，车子里慢慢安静下来。任由车窗外风刮得再大声，树摇得再厉害，恍若未闻。
不记得是谁先吻上来，两个人之间默契地没去纠结，更何况现在纠结的应该是舌头。
吴邪让张起灵摁到窗边，而他抱紧他的肩膀，低头迎合。张起灵抱着他的腰，口上轻轻摩擦吴邪的嘴唇。他跪立在吴邪身前，时不时偏转下头的方向在吴邪口中与他共舞，吴邪几乎被他整个人压在身上，自己却越滑越低。交缠的两条舌头带出彼此唾液，两人耳边清晰可听到亲吻的声音。嘴唇偶尔的离合根本不够时间透气，混合在一起的气息越来越热，密闭的车厢更加闷热，吴邪忍不住撇开头到一边松松肺。
尽管嘴上分开了身体还是抱在一起，两人的呼吸都灼热而急促。张起灵额头上点点滴滴掉落的汗黏住头发，吴邪的发尾也湿了些许。亲到头晕，从来都是他们的接吻后遗症。吴邪瘫在张起灵身上，有气无力地带着些笑意，“好热啊……”
“砰——”一声，车门被人大力甩上的响声传遍整个空旷的私家车库。车子里外的温差还算比较明显，吴邪瞬间感觉到阵阵凉意。张起灵的嘴唇再度侵袭过来，吴邪愣是避开了，来人的吻惟有辗转在他颈边。又痒又麻的感觉好像爆炸糖在哪里爆开，他忍不住缩了下肩膀，扯一扯张起灵衬衫，示意他收口。
但是对方来势汹汹，他敛唇不语，目光深沉直指吴邪。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开口，而吴邪就看着他的口一闭一合，零星字音收入耳内，“你刚才不让我睡，我今晚不让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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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下了场特大暴雨，一直到早上也未曾停息。风雨声夹杂在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人声车声中，雨打到树上的沙沙声几乎被湮没。
吴邪在这种环境下再度悠悠转醒。喉咙又干又紧绷，他想喝水又完全不想动或者开口说话，尾椎骨那儿好像还有点酸痛。不是第一次搞在一起吴邪对这些事也算做好了心理准备，多亏警队平时训练够多而且张起灵其实……挺温柔的。
借着手长的优势他伸手去摸闹钟，看一眼，然后埋头在枕头里边。几分钟左右，他努力翘起身子，跨过张起灵下床。完全不介意动作大小这件事，因为弄醒了张起灵就上班，弄不醒就让他多睡会儿勉强算进自己贤良淑德的范围内。
穿好衣服收拾干净出来后，张起灵已经自觉地在煮早餐。很简单的一顿，烤两片方包搭杯咖啡，主要还是享受咖啡，这是一种情调。张起灵不喜欢他整天到街上吃油条豆浆，除非自己出大案子否则只要有空他就会亲自下厨。如果问吴邪还有什么东西不得不提，大概就是张起灵煮咖啡的手势一流吧？
作为犯罪调查一科这个部门为数不多的秀恩爱党，每日携手并进闪瞎单身狗双眼是每天必做的事情，不过今天例外。他们来到案发现场，和无数个以往一样自己搞自己的案件重组。等待是一件很无奈的事，警方排查嫌疑人已经辛苦了同事们，细节上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他们。当然，他们从不让人失望。
当时死者是在东郊场这边的国道附近草地上被人发现的，经过计算再考虑误差，掉下来之前的位置大概就是在第三座山的山腰位置。山上杂草丛生，蚁兽横行，算半座荒山。不过山上圈出了一块一块的地方，原本该是附近村民的先人坟墓，现在除了偶尔几个垂暮老人来看两眼平时也没什么人理，跟个乱葬岗似的，看起来叫人害怕。

“那间公司叫信达，烂大街的名字，很普通。”吴邪拿着塑料叉叉了两下盒子里还温热着的意面，“我之前看过两眼，夹杂在街巷的旧楼里，应该难起底，我想他们招牌都不用拆就可以直接走人。”一下子叉中了个小番茄，拦腰截断了人家不说，爆出的红色茄汁飞得到处都是。吴邪手指间也沾上了一点，懒得拿纸巾的他直接用嘴蹭掉，“不过现在先不看公司，死者和嫌疑人应该是利益纠纷。既然这样，我觉得可以找那个账号户主来聊聊。”
张起灵抬眼望着吴邪吃东西，漆黑双眼好像刻着吴邪轮廓，全数收入眼内。吴邪知道他惊讶，惊讶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公司的事。但他只是笑下，头也不抬，“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如果连这点心思都猜不到，那我这个伴侣还做得挺失败的。”想法不谋而合？好久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原本被他们当作是同事间深厚的默契，现在却是名正言顺的深深信赖。
突然张起灵的手机响了起来，搅乱了两个人之间的平静，震动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萦绕在两人的耳边。
※太空户口：开户后，户囗的持名者并不撑控，将户囗转卖或被迫交给第三者(不能见光的人) 使用，大都用在不正路方面如收黑/过数/清洗黑钱等（摘自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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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跑回警局加班加点已经是傍晚，王胖子一通夺命电话过来搞得人肺都痛。
“查过那些人了，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有作案动机的、有过节或比较亲密的人都留下了。”王胖子把厚厚的牛皮袋甩到吴邪桌面。吴邪一边打开一边问：“有没有查到户主？”王胖子闻言在一沓笔录中翻找了几下，抽出一张出来。男性，28岁，有正当工作，独居环城西路一出租屋内。案发当晚外出晚归，说是心情差开车出去兜风，不过没法证明。而且，案发现场那辆黑色轿车也在他名下。不过他表示当晚开的是一辆银色轿车，黑色那辆是借给死者的。和死者是朋友关系，有过合资的经历，即是有利益合作。
“就目前证据来看，他是很值得怀疑。”吴邪把手中资料整理好，递给张起灵。后者接过，问王胖子说：“卡上是什么交易？”“贩毒。”王胖子拉开身后的椅子坐下去，一把抹了额头上的汗，顺手将空调调低了几度。“低碳啊胖子！”吴邪笑完，又问：“为什么不逮捕他？”王胖子摆了下手，“这件事自有反黑组跟着，我们不太方便插手，免得人家草木皆兵怪我们打草惊蛇。”“毒品当然不归我们管，但是人命……”王胖子伸手拍拍吴邪肩膀，示意他放心。“捉！”张起灵突然出声。“小哥你是说……”吴邪停一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带回来谈谈。”他曲起修长的手指敲击桌面。
记得带人回来的时候，那个人还很冷静。吴邪相信张起灵不会乱冤枉人，但同时也不想和另一科目组结怨，所以没把人拉去审讯室，而是留在办公室。张起灵难得亲自开口问了很多东西，而表情不变。如果玩心理战，恐怕没人玩得过他。开始张起灵还是问了旧问题，比如案发当晚你在做什么、大概在哪个时段去了哪里等等。对方非常有耐性，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期间直视张起灵双眼，完全没有任何惶恐。
被人察觉出来他不妥的时候，是张起灵正问他黑车的事的时候。当时张起灵反复停留在这个点，吴邪等人都觉得奇怪，他一直在这儿问你的车什么时候借出、知不知道死者最后什么时候开车外出等等，答到对方已经有点不耐烦。
“你是个很懂享受的人，”张起灵突然合上笔录本，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笑了起来，“我们问完了，麻烦你了。”他虽然平时不怎么笑，但是他笑起来看上去整个人非常温和，笑容也非常有感染力。
来人松懈了腰板，带着笑意说：“不麻烦，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先生说我会享受？”
“你的眼镜是限量版，你套西装是名牌，你还有两辆车。”张起灵笑着说，“其实主要是因为这副眼镜，我……我看中很久准备买来送给我爱人，我记得镭射编号好像是A903？”
“噢，”那人笑笑，“先生和妻子情深意重，不过这副眼镜是A906，和03是近似款，难怪先生你会认错。”
※镭射编码梗：出自港台时装探案剧《古灵精探》
同事们看着他们好像好朋友一样谈天说地，都不得其意，他们疑惑的眼神传递到吴邪那里，吴邪也只是皱眉。突然，他眉间一松，大声说：“A903没法戴，只能戴A906了，对不对？”张起灵微微点头，而那人却神色一震。不过他反应过来，“A903出的时候我人品不好抢不到，想来也可惜。”吴邪听着只是古怪地笑笑，“都碎掉了，怎么戴？”被盘问的人背脊发凉僵硬，唇边仍然笑意不减，似凝固在面上，“什么碎了？谁这么不爱惜啊。限量版呢！”
案发现场的黑车，有急刹的痕迹，更是撞到路边石墩上，右边车头严重变形，挡风玻璃内陷破碎，车子里也掉了不少玻璃碎。原本想着都是挡风玻璃的碎片，是张起灵不知道抽了哪条筋全部拿回去一块一块碎地检验。原本法证部以为他是检查血迹提取DNA检验，吴邪也是最先想到这个，因此骂张起灵没事找事干、不注意休息。后来张起灵打电话叫他去检验室，才知道张起灵千辛万苦几个通宵，找出了一块不属于挡风玻璃的玻璃碎片，扫出镭射编码——A903。
“或者是他买了那副眼镜在我车里不小心弄碎了呢？”那人强笑着，轻轻拽紧件衫的下摆。“说吧，”张起灵收起笑容，眼下斜斜望着他，“两个人搞生意，抢钱是意料之中，搞出车祸不止，还搞出人命。”来人微微咬唇，突然抬头，“我知道的都已经讲了，先生还想知道些什么？”“想知道你害人的过程！”黎簇一下跳出来，紧锁眉头，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我尊敬你们警察办事辛苦，已经很配合你们，请你们不要诽谤我！”
“其实我比较想知道，死者是怎样推你下去的。”
吴邪突然的发话，令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紧张的气氛亦淡淡褪去。“你什么意思……”那个人似乎有点震惊。“死者身上有抵抗伤，胸口和大腿小腿尤其多，我突然就在想，到底是谁抵抗谁？”吴邪托着下巴，望着他，“人在被人正面压迫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打他的面或曲起膝头顶上凶手腹腔位附近，就是我们说的‘顶你个肺’。而如果死者是被人意图推下山，如果我是他就应该先双手捉紧凶手两臂，再用脚踢他以作抗争。不过，这些本应该出在凶手身上的伤却出现在被害人身上。”“想来你车子的事故都是你们在里边发生争执时搞出来的。”王胖子斜眼望过去，“没钱赚就一拍两散。”
“是他害我！”那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是他害我！他害我！我是正当防卫！”
张起灵摇了摇头，默默揽过吴邪。
凶手……或者说是真正的被害人收监，请了律师。防卫过当，估计都是判故意犯罪或是过失犯罪。到底错的是毒品还是钱？其实事在人为，错到底都是在人。
古人云，小人同利之时，暂相引成为朋党。待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时，则互相贼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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