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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兴站在公司大楼门口,怀里抱着一叠铜版纸。
他要去马路对面,商场后面有条巷子。同事说,那边有个小裁缝铺。
红灯,倒数,90…85…83…
也许这是他见过绿灯倒数秒数最多的路口
就在上个星期,周六的晚上,有个人抱着他在这里等红灯,他说,不会过马路,我来教你。然后一直在他耳边轻声倒数,一个个的数字从那人嘴里吐出来,悉数灌进钟大的耳朵。他记得那个人粗哑又带点糯哝的声线,很独特,很性感。
这个星期,下完了一场大雨,地面潮潮的,被新露头的太阳一晒,腾起阵阵热气,闷到不行。
小裁缝铺就在路边一棵古樟树下,小店内满是布料线柱,门口放了一个冰柜,兼卖些杂货和小零食。
店主是一对不算很老的老年夫妻。
老头子一直微微笑地听完艺兴的叙述,脸上的老年斑深深陷进脸部皮肤的褶子里。
三十本A4精装酒楼菜单,200G铜版双面彩印,淋了光膜,又滑又厚,不在中间踩上一条线是无法稳固的。
老头子放下蒲叶扇,郑重地带上老花眼镜坐到了缝纫机前。
只穿了条短裤和白色棉背心,露出大块雪白松弛的皮肤,慢慢踩着缝纫机,透过凉鞋镂孔可以明显地看到脚上青鼓鼓的血管。
他很细心,每踩几下就用手指捏一下边缘,耐心整理生怕纸张有歪斜。
艺兴坐在旁边的小竹子椅上等待,老婆子从屋里搬出台扇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把风面对准艺兴。
艺兴急忙起身道谢,老婆子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到缝纫机旁,低头盯着老头子手里的菜单页看了起来,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几次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最后只好愣愣地拿起蒲叶扇轻轻扑棱着给老头子扇凉。
艺兴看在眼里,不禁翘起嘴角。扯了扯黏在身上的T恤,外面无比闷热,这小店里却是凉爽得很。
听到嬉闹声,看过去,外面几个孩童每人手里捏了一块钱硬币,吵着要买冰棍吃。
老婆子赶紧走了过去,笑着收下钱币,挨个儿给他们发冰棍。
小孩子们开开心心地蹦跶走了。在合上冰柜门之前老婆子又多拿了一支出来。
“来,请你吃!”她脸微胖,笑得很开很润和,牙齿雪白的,门牙上有个因嗑瓜子磕出来的小豁口。
艺兴连忙推辞:“这怎么行呢,不用不用了……”
老婆子把冰棍直接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吧。”
“这……那谢谢您了!”
慢慢在嘴里融化的液体很甜,很冰。
艺兴捏着空空的小木棍看着老婆子给老头子微秃的脑门擦汗,他们脸上的纹路有着相同弧度的绵延曲线,眼角被松垂的眼皮坠出差不多的形状。据说夫妻生活在一起久了,面相会互相趋同,应该就是这样的。
空气里有点点泥土的湿腥味和樟树叶的清香。
这个下午,莫名的舒适感。
老头子取下眼镜重重呼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一条线,却比布料难控制多了。
结账的时候,他们坚持只收钉线的钱,并写了收据给艺兴。
艺兴回到后期部时鹿晗正在指导新来的小弟夹铁圈,背着手,嘴里念念有词。
两人都是极其低调的人,况且这种关系也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所以上班时还和以前一样,公司里并没人看出什么不同。
把钉好线的菜单放在桌上,擦擦额头的汗水,径直从鹿晗身后穿过,顺便,指尖略过那双交叠搭在后腰上的手。
“打孔时一定要对齐边线,呵…”掌心痒痒的。
新来的小弟停住手里的活儿,好奇地抬头看向这个从来面无表情的主管。
是我做得不对,他在嘲笑我么?
鹿晗搓搓鼻子又换回面瘫脸,瞪了一眼:“认真点!”
小弟立马低下头继续干活。
主管,貌似不认真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