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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集】梅里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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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5-08-07 17:45回复
    马铁奥·法尔哥


    2楼2005-08-07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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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铁奥·法尔哥尼

       出了波尔托-维基奥①的市区,朝着西北方向,往这个岛②的腹地走去,就会发现地势
      相当迅速地升高;沿着蜿蜒曲折、经常被巨大的岩石堵塞、有时被溪谷切断的小径走上3个
      钟头,就到达一片面积十分宽广的杂木丛林的边沿。杂木丛林是科西嘉的牧人和一切犯法者
      的乐园。科西嘉的农民为了省去在地里施肥的麻烦,他们放火焚烧一定面积的树林,哪怕火
      势蔓延得再远一点也不在乎,不管怎样,在这片用原地生长的树木烧灰施肥的土地上播种,
      获得一个好收成是有把握的。由于收割麦秆费劲,农民只割掉麦穗,把麦秆留下;埋在地下
      没有烧死的树根,到了来年春天,又会长出十分浓密的幼树丛;用不上几年,这些幼树丛就
      会长到二三公尺高。这样长成的茂密的萌芽林,称为杂木丛林。杂木丛林有各种各样的大树
      和小树,它们杂乱无章地纠缠和混杂在一起。人们手里得拿着斧子才能在丛林里开出一条道
      路,有些杂木丛林枝节繁茂,密密层层,连野羊也走不进去。 
        ①波尔托-维基奥,法国科西嘉岛南部的一个海港。
       ②指科西嘉岛。
       
       如果你杀过人,那么只要躲在波尔托-维基奥的杂木丛林里,备一枝好枪,加上火药和
      子弹,就能够安全地在那里生活,不要忘记还要带一件有风帽的褐色斗篷,用来做被和褥
      子。牧人们供给你牛奶、奶酪和栗子,除了你不得不进城补充弹药的时候,其余时刻,你不
      必害怕司法当局和死者的亲属。
       18……年我在科西嘉时,马铁奥·法尔哥尼的住房离这片杂木丛林两公里远。他是当地
      一个相当富有的人,就是说,他什么也不干,光靠着畜牧的产品就可以过得很阔绰。牲口由
      类似游牧民族的牧人赶到漫山遍野去替他放牧。我看见他的时候,正是我要讲的这件事发生
      以后两年,那时他最多不过50岁,身材矮小而壮健,头发鬈曲,发色像黑玉那么黑,钩鼻
      子,薄嘴唇,眼睛大而奕奕有神,面色像皮靴的里子那种颜色。他的枪法很好,即使在他神
      枪手云集的家乡也特别有名。举例来说,马铁奥猎野羊从来不用猎兽霰弹,在120步远的地
      方,他可以一枪打倒一只野羊,随他高兴打在头部,或者肩部。他在夜间使用武器跟白天一
      样熟练自如,有人把他的这种神技告诉过我,没有到过科西嘉的人也许会认为不可信。把一
      根点着的蜡烛放在80步外,前面放着像盒子那么大小的一张透明影印纸。他举枪瞄准,然
      后把蜡烛熄灭,周围一片漆黑,一分钟以后他开枪射击,十有八九总能打穿那张透明影印纸。
       凭着这样卓越的本领,马铁奥-法尔哥尼获得了很大的名声。人们说他既是和善的朋友
      也是危险的敌人,他对人乐于相助,也肯做好事,因此和波尔托-维基奥地区的人都能和睦
      相处。不过人们传说他在科尔特①——他娶亲的地方——曾经十分有力地扫除过一个情敌,
      这个情敌无论在战场上或是在情场上都令人害怕。那天当他的情敌正对着挂在窗口的一面小
      镜子刮胡子,突然一颗子弹飞来把他打死,大家都说这颗子弹是马铁奥打的。事情平息以
      后,马铁奥结了婚。他的妻子朱瑟芭最初给他生了3个女儿(他气得发疯),后来生了一个
      儿子,取名为福尔图纳托,是他家庭的希望,姓氏的继承人。几个女儿都嫁得很好,她们的
      父亲在必要时可以靠女婿们用匕首和喇叭枪来帮忙,儿子只有10岁,已经显得很有出息。
       秋季的某一天,马铁奥大清早就和他的妻子出门,到杂木丛林的一个林中空地去查点一
      下他的牲口。小福尔图纳托想跟去,可是那个林中空地太远,而且家里也须留人看房子,因
      此父亲没让他去,后来父亲为此会不会后悔,我们看下文就知道。
       他们走了几个钟头,小福尔图纳托一声不响地躺在太阳底下,望着蓝色的山峰,想着下
      星期天他要进城到他的班长②叔父家里吃饭,突然一声枪响惊破了他的默想。他站起来,转
      向枪声传来的那片平原。接着枪声又连续响了几下,间隔的时间各不相等,可是越来越近;
      


      3楼2005-08-07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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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芒


        8楼2005-08-07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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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绝望的声调对他说:
           “请宽恕我,塔芒戈,宽恕我!”
           塔芒戈目不转睛地对她凝视了一分钟,然后,他发觉翻译不在身边:
           “一把锉刀!”他说。
           接着他就把背对着爱谢躺在船桥上。船长狠狠地责骂爱谢,甚至打了她几下耳光,禁止
          她同以前的丈夫说话;可是他丝毫没有怀疑他们交换短短几句话的含义,对这件事他没有提
          出任何质问。
           在这期间,同别的奴隶关在一起的塔芒戈,日夜不停地说服他们作一次勇敢的尝试来恢
          复他们的自由。他对他们说,白人人数少;而且叫他们注意守卫们越来越放松警惕;然后,
          又含糊其辞地说他能够把他们带回他们的家乡,并夸口说他精通神秘法术,这种法术是黑人
          最为着迷的;然后又威胁那些不肯帮助他闹事的人,说魔鬼要来找他们报复。他在进行说教
          时,只使用伯尔族①方言,这种方言大部分奴隶都听得懂,翻译却不懂得。他本人的声望以
          及黑奴们一向对他害怕和服从的习惯,巧妙地加强了他演讲的说服力,黑奴们催他赶快决定
          解放他们的日期,比他自己认为有能力举事的日期早得多。他含糊地回答那些谋叛者说,时
          机还没有到,向他托梦的魔鬼还没有把日期通知他,不过他们应该随时作好准备,一得到他
          的信号就起义。同时他也不放过任何能考验守卫人员警惕性的机会。有一次,一个水手把步
          枪靠着船舷放着,兴致勃勃地在观看一群追随着船只的飞鱼;塔芒戈拿了那枝枪,滑稽可笑
          地学起水手们在操练时的种种怪样子。过了一会儿水手才把那枝枪从他手上取回,可是他已
          经知道可以拿到一件武器而不会立刻引起怀疑。等到使用武器的时候一到,谁要是敢从他的
          手里夺回武器,那真叫非常大胆呢。 
            ①伯尔族,北非洲种族,过去定居塞内加尔,目前分散在马里及几内亚。
           
           有一天,爱谢扔给他一块饼,给他使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才懂得的眼色。饼里有一把锉
          刀,他的起事成功与否就靠这个工具。起初,塔芒戈注意不让他的同伴们知道他有锉刀;可
          是等到夜晚降临以后,他就开始喃喃地说一些难以听懂的话,同时还做一些奇形怪状的手
          势。渐渐地,他兴奋起来,还大声叫喊几句。听着他说话声音的变化多端,会以为他在同一
          个隐身人热烈地谈话,奴隶们都战栗起来,毫不怀疑魔鬼正在他们中间,塔芒戈最后快乐地
          喊了一声,结束了这个场面。
           “伙伴们,”他喊道,“我祈求的神灵终于把他答应给我的东西给我了,我手里拿着的
          就是我们求解放的工具。现在你们只要有一点勇气;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他让身边的几个人摸了摸那把锉刀,这个狡计尽管十分拙劣,还是赢得了比它更为拙劣
          的人们的信任。
           经过长时期的等待以后,报仇和自由的伟大日子终于来到了。庄严的誓言把起义的人们
          团结在一起。在一次讨论以后,定下了他们的计划。其中最坚决的人们,以塔芒戈为首,当
          轮到他们上甲板时,负责夺取守卫人的武器;另外几个人负责到船长室去夺取长枪。那些成
          功地锉断了他们身上刑具的人,应该首先发动攻击。可是尽管几个晚上一直不断地在锉镣
          铐,大部分奴隶仍然不能弄断镣铐参加这一行动。因此,决定由3个壮健的黑人负责杀死衣
          袋里带着镣铐钥匙的人,然后马上去解救那些被锁着的同伴。
           那一天,勒杜船长的心情特别好;他一反往常,宽恕了一个该受鞭笞的见习水手,他称
          赞值日驾驶海员驾驶得好,他向全体船员宣布他心满意足,并且告诉他们,再过不长时间便
          可到达马提尼克岛,到了岛上他给每个船员一笔奖金。全体水手听了这番甜滋滋的话,脑子
          里早已想着怎样使用这笔奖金。他们想到了马提尼克岛的烧酒和有色女人。正在这时候塔芒
          戈和另几个起义者被带上了甲板。
           这些黑人在锉断他们的刑具时曾十分留神,锉得镣铐表面上看来好像没有断一样,可是
          只要一使劲就可以弄断。而且他们故意使刑具叮当作响,叫人听起来还以为他们身上套着双
          重刑具。他们呼吸过一会新鲜空气以后,便手牵着手跳起舞来;这时候塔芒戈便唱起他的家
          


          14楼2005-08-07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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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的战歌①,这是他以前每次出征时必然要唱的。跳了一段时间以后,塔芒戈似乎跳累了,
            他伸长身子躺倒在一个无精打采靠着船舷站着的水手脚边。所有的起义者马上都学着塔芒戈
            的做法,这样一来,每一个水手都由几个黑人包围着。 
              ①每个黑人酋长都有他自己的战歌。——原注。
             
             塔芒戈轻轻地弄断了镣铐,猛地发出一声大喊,这就是信号;接着他狠拉身边那个水手
            的腿,把他掀翻在地,用脚踏着他的肚子,夺走他的长枪,顺手一枪把值日驾驶员打死了。
            与此同时,每个负责守卫的水手都一一遭到了袭击,被解除了武装后立刻被杀死。四面八方
            杀声震天。身上带着镣铐钥匙的水手长,同第一批人一起被杀害。随后,黑人成群涌上甲
            板。那些找不到武器的人便抓住绞盘的木杠,或者救生艇上的桨。从这时开始,欧洲船员陷
            入绝境。只有几个水手还在主桅后面的甲板上进行抵抗,可是他们缺少武器和决断,勒杜还
            活着,丝毫没有丧失勇气。他发觉塔芒戈是起义的头头,他想假如能把塔芒戈杀掉,其余同
            党便不足为虑了。因此他手里拿着军刀,直奔塔芒戈,嘴里还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塔芒戈立
            刻向他扑过来,手里抓着一根枪的枪柄,把它当作棍棒使用。两个首领在连接前后甲板的一
            条狭窄的过道上相遇了。塔芒戈最先下手。白人将身子轻轻一闪,就躲过了那下打击。枪柄
            猛击在木板上,折断了,反弹力十分猛烈,长枪从塔芒戈手中失手掉下了。他没有了防御工
            具,勒杜露出狰狞的笑容,举起军刀,准备一下子把他砍倒。可是塔芒戈像他家乡的豹子一
            样敏捷。他冲进对方的怀里,抓住对方拿刀的手。这一个竭力设法保住自己的武器,另一个
            拼命抢夺武器。在激烈的斗争中,两个人都跌倒了,不过是非洲人被压在下面。塔芒戈毫不
            泄气,紧紧地抱住他的敌人,咬住他的脖子,用力之猛,竟使血如喷泉,像从狮子的齿缝里
            喷出来一样。船长逐渐衰竭,刀从他的手里落下,塔芒戈抓起刀,满嘴血淋淋地站起来。他
            发出一声胜利的喊声,对着已经半死的敌手猛刺了几刀。
             胜利已经毫无疑问。剩下的几个水手想哀求起义者怜悯;可是全体白人,包括从来没有
            对他们做过坏事的翻译在内,都遭到无情地杀害了。大副死得很光荣,他退到后面,靠近那
            些里边装着霰弹可以旋转的小炮。他用左手攀动小炮,右手拿着一把军刀,自卫得那么好,
            引来了一大群黑人的包围。于是他把开炮的机关一按,立刻在密集的群众中,开出了一条布
            满尸体和垂死者的宽大的道路来。片刻以后,他被砍成碎片。
             最后一个白人的尸首被剁成一块块扔进海里以后,黑人的报仇愿望得到了满足;他们抬
            起眼睛望着船帆,船帆始终被强劲的风鼓得满满的,似乎还在听从他们的压迫者的命令,不
            顾黑人的胜利,仍然把胜利者送到奴隶的土地上去。
             “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们悲哀地想,“这个高大的白人神物看见我们杀害了它的主
            人,还愿意把我们带回到我们的家乡吗?”
             有几个人说塔芒戈会使它服从。大家马上大声叫喊塔芒戈。
             塔芒戈并不急于露面。大家发现他在船尾的舱房里站着,一只手按着船长那把染满鲜血
            的军刀;另一只手,他心不在焉地伸给他的老婆爱谢,爱谢跪在他的面前吻他的手。胜利的
            喜悦没有减轻完全流露在他外表上的深沉的忧虑。他不像别的黑人那么粗鲁,更感觉到自己
            处境的困难。
             最后他出现在甲板上了,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镇静样子。几百张嘴乱嘈嘈地叫喊他,催
            促他去控制船的前进;他慢慢地一步步走近船舵,仿佛要拖延一下那个对他自己和对别人都
            是决定他本领大小的时刻。
             整条船上,任何一个黑人,哪怕多么愚蠢,都不会不注意到一个轮盘和放在它对面的盒
            子对船只行动所起的作用;可是这个机械装置对他们说来始终是十分神秘的东西。塔芒戈把
            罗盘针注视了好久,嘴唇不停地动着,仿佛在念着描在上面的文字;然后他以手按额,似乎
            


            15楼2005-08-07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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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里思索。所有黑人都围着他,张着嘴巴,眼睛睁得老大,不安地注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
              动作。最后,由于无知而产生的恐惧和自信的混合心情,使他把舵轮猛力地转动了一下。漂
              亮的帆船“希望号”在这种闻所未闻的驾驶方法下,在波浪上直跳起来,宛如一匹骏马在一
              个冒失的骑士用刺刀距刺激下用后足耸立起来一样。简直可以说帆船激怒了,想同它无知的
              舵手一起沉入海底。船帆的方向和船舵的方向之间的必要关系遭到突然破坏,船身猛烈地倾
              斜,使人以为它马上就要沉没。它那长长的帆架一直浸入水中。好几个人跌倒了,有些人跌
              入海中。过了一会儿,帆船又高傲地抬起身来同波浪对抗,仿佛要同毁灭进行最后一次斗
              争。风越吹越猛,突然间哗啦啦一声可怕的巨响,两条船桅倒了下来,折断在离甲板约一米
              远的地方,碎片布满了船桥,还堆满了像沉重的鱼网似的粗绳。
               黑人们惊恐万状,纷纷朝升降口逃走,嘴里发出恐怖的喊声;可是由于风再也找不到攻
              击的对象,那条船又重新昂起头来,在波浪中轻轻晃动。这时候比较大胆的黑人重新登上船
              桥,扫清堵塞着船桥的碎片。塔芒戈一动也不动,手肘靠在罗盘针盒上,弯着臂膀遮盖住面
              孔。爱谢在他身边,不敢对他说话。慢慢地,黑人都走拢来;起先只响了一阵低语声,不久
              这低语声便变成了一场责备和辱骂的暴风雨。
               “不诚实的家伙!骗人的东西!”他们叫喊,“是你造成了我们这一切灾难!是你把我
              们卖给白人,是你强迫我们起义反抗白人。你向我们夸耀你的知识;你答应我们把我们带回
              家乡。我们相信你的话。我们真是傻瓜!现在你得罪了白人的神物,我们几乎全都死掉了。”
               塔芒戈高傲地抬起头来,包围着他的黑人胆怯地向后退缩。他捡起两枝长枪,作个手势
              叫他的老婆跟着他。他向群众走去,群众向两旁边分开让他走过,他一直向船头走去。到了
              船头,他用空桶和木板筑成一个碉堡,然后坐在这个像战壕似的东西中间,把两枝长枪的刺
              刀带有威胁性地从里面伸出。黑人们让他安静地呆在那里。在起义的人中间,有些哭泣,有
              些举手向天祈求他们的神物和白人的神物;另外一些跪在罗盘针前面,对它的永不间断的运
              动感到钦佩,恳求它把他们带回家乡;还有一些躺在船桥上,意气消沉和满脸阴郁。在这些
              绝望的人中,可以想象,妇女和儿童在惊恐地号叫,约有20几个受伤的人在哀求救助,谁
              也没有心思去救助他们。
               一个黑人突然出现在船桥上;他红光满面,告诉大家他找到白人藏烧酒的地方了,他的
              高兴劲头和他的样子足以证明他已经尝过这些烧酒。这个消息使得那些不幸的人们暂时停止
              了叫喊。他们奔到粮食库,拚命灌烧酒。一小时以后,可以看见他们在甲板上跳呀,笑呀,
              做出烂醉后的一切粗野的举动。他们的舞蹈和歌声夹杂着受伤的人的呻吟和呜咽、这一天的
              其余时间和整个晚上就是这样度过的。
               第二天清晨醒过来以后,又重新陷入绝望中。昨天夜里大部分受伤的人都死掉了。船的
              周围都是死尸,船在中间漂浮着。大海波涛汹涌,天空有雾。大家商议了一番。有几个学过
              魔法的人,在塔芒戈面前不敢谈起他们的学识,现在轮流出来尝试他们的本领。一连试了好
              几种法力强大的魔法。每失败一次,失望便增加几分。最后大家又提起塔芒戈,他还不曾走
              出他的碉堡。无论如何,他是他们中间最有学识的人,他使他们陷进可怕的境地,只有他能
              够把他们拯救出来。一个老头子走近他,这位建议和平的使者请求他出来提出他的意见;可
              是塔芒戈简直好像科里奥朗①那样冷酷无情,对他的请求充耳不闻。昨天晚上,趁着一片混
              乱,他已经贮藏了足够的饼干和咸肉,似乎决心单独生活在他隐居的地方。
               烧酒还剩下不少,它至少可以使人忘掉大海。忘掉奴隶的身份和即将到来的死亡。人们
              睡着了,人们梦见非洲,人们看到了桉树林,看到了茅草小屋和包巴布树②,这种树的阴影
              


              16楼2005-08-07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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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德里哥


                18楼2005-08-07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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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盘双六棋


                  23楼2005-08-07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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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的小伙子。可惜他有一点傲慢和容易生气,我想这是因为他是私生子的缘故,他总害怕他
                    的出身会让人看不起;可是,老实说,他的最大的缺点是无论在什么地方,他总想出人头
                    地,他的这个欲望是强烈的而且是持续不断的。他的那位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给了他一笔津
                    贴,如果罗热不是那么轻财仗义的话,这笔津贴足够满足他的需要而有余。可是罗热所有的
                    一切也都是他的朋友的。每当他领到季度津贴时,谁都争着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去见他。
                     “喂,老兄,你有什么心事?”他问,“我看你好像钱袋里空空如也的样子;不要紧,
                    这儿是我的钱袋,你要多少就拿多少,而且来跟我一起吃晚饭。”
                     



                     布勒斯特来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年青女演员,名叫嘉贝莉埃勒,她很快就使不少海军军人
                    和驻屯部队的陆军军官着了迷。她的美并不很匀称,可是她有苗条的身材,美丽的眼睛,纤
                    细的脚,相当大胆的风度;这一切很能讨那些处在20到25岁之间的小伙子们的欢喜。此
                    外,据说她是女性中最任性的人,她的演戏方法使人觉得这个名声对她并无不当。有时她演
                    得妙极了,简直像一个第一流的喜剧女演员;第二天,同一出戏里,她却变得冷酷无情;她
                    背诵台词就像小孩背诵天主教教理问答一样。尤其使我们的年青小伙子们感兴趣的,是人们
                    传说的关于她的下面一件事。据说,她在巴黎曾被一个参议院议员非常阔绰地供养着,这位
                    参议员还在她身上花过一笔大钱。有一天,参议员在她家里,没有脱下帽子;她请求他把帽
                    子脱下,还怪他对她不讲礼貌。参议员听了笑了笑,耸了耸肩膀,洋洋得意地坐在安乐椅上
                    说:“在我花钱的姑娘家里,我爱怎样就可以怎样,这是最起码的享受。”一记粗暴有力的
                    耳光,从嘉贝莉埃勒的白皙的手掌飞出去,立刻惩罚了他的这个回答,并且把他的帽子打得
                    飞到了房间的另一端。从此,他们俩就彻底决裂了。有许多银行家和将军,对这个女人提出
                    过很可观的供养办法,但是她全都拒绝了,去当上了一名女演员,据她说,为的是过独立的
                    生活。
                     罗热看见了她和得知她的历史以后,就断定这个女人跟他志同道合;人家责备我们水兵
                    的直爽带点粗野,他就本着这种粗野的直爽,用下面的方法向她表示她的美貌使他多么倾
                    倒:他买了在布勒斯特所能找到的最美丽和最罕见的花儿,用一根漂亮的粉红绸带扎成一个
                    花束,在绸带的结子里巧妙地放进一包金币,总数是25个拿破仑①,这是他当时手头上的
                    全部财产。我还记得在幕间休息时陪他到了后台。他三言两语,恭维了嘉贝莉埃勒穿上戏装
                    后的优美风度,向她献了花束并请她允许他到她家里拜访。前后总共3句话就说完了。
                     嘉贝莉埃勒看见花束和给她送花的那个俊俏青年时,她对他微微一笑,而且还伴以一个
                    最娇媚的屈膝礼;可是等到她接过花束,手里碰到沉甸甸的金币后,她的脸色立刻起了变
                    化,比热带地方风暴吹动的海面还变得快,而且来势猛。她使劲将花束和金币朝我那可怜的
                    朋友头上掷去,他的脸上因此就挂了彩,一个多星期还没有痊愈。舞台监督的铃声响了。
                     嘉贝莉埃勒走上舞台,把戏演得一团糟。
                     罗热十分狼狈地捡起花束和那包金币,去咖啡馆把花束(不连金币)送给坐柜台的姑
                    娘。他喝着五味酒②,想忘掉那个狠心的女人。然而他却办不到;即使被打肿了眼睛不能出
                    门而心中怨恨,他还是对那个容易发怒的嘉贝莉埃勒爱得发疯。他每天写给她20封信,而
                    且都是些什么样的信啊!顺从,温柔,恭敬,只有写给公主才会这样写。头一批信件没有拆
                    开就被退回来了;另一批得不到回音。在我们还不曾发现嘉贝莉埃勒用心恶毒地把他的情书
                    送给戏院卖橙子女人用来包橙子的时候,罗热还抱着相当的希望。这件事对我们朋友的自尊
                    心是一个可怕的打击。虽然这样,他的热情仍没有减退。他说他要向这个女演员求婚;有人
                    对他说海军部长不会同意他们的婚姻,他叫嚷说那他就要拿手枪自杀。 
                    


                    25楼2005-08-07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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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上面有拿破仑像的金币,每个值20个法郎。
                       ②一种用萄萄酒加糖、红茶、柠檬等调制成的饮料,又译潘趣酒。
                       
                       在这期间,驻屯在布勒斯特的一个陆军步兵联队的军官们要求嘉贝莉埃勒把一出歌舞喜
                      剧的叠句歌词再唱一遍,嘉贝莉埃勒只因为任性而加以拒绝了。双方争执不下,结果军官们
                      大喝倒采,舞台只好落幕,女演员当场昏倒。在有军队驻屯的城市,剧院的池座是什么样的
                      情况,您肯定可想而知。军官们约好第二天和以后的几天要毫不客气地对这个得罪他们的女
                      演员喝倒采,使她什么角色都演不成,直到她带着赎罪所必要的屈辱给他们赔罪为止。罗热
                      那天没有去看戏;可是他当晚就知道了这件大闹戏院的丑事,也知道了第二天准备去报复的
                      计划。他马上就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嘉贝莉埃勒一出场,军官们的座位上马上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嘘声和倒采声。
                      故意坐在那些捣蛋鬼身边的罗热站了起来,用十分侮辱人的语言责问那些闹得最凶的人,使
                      他们的全部怒气立刻转移到他身上。于是他十分冷静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本记事簿,记下了那
                      些从四面八方冲他叫骂的人的名字;如果不是一大群海军军官本着同队相助的精神突然赶
                      到,并向他的大部分对手进行挑战的话,他也许会和整个陆军联队约期决斗。那场吵架真是
                      骇人听闻。
                       整个驻屯部队被禁止外出好几天;可是等到我们恢复自由以后,就有一笔可怕的帐要清
                      算。我们到场的人大概有60多个。罗热一个人连续和3个军官决斗;他打死了一个,把其
                      余两个打得受了重伤,自己却毫无损伤。我却不像他那么幸运;一个当过剑术教师的该死的
                      陆军中尉,当胸给了我狠狠的一剑,差点把我刺死。我向您担保,这场决斗——还是说这场
                      战争更好些——真是洋洋大观。海军方面大获全胜;陆军联队不得不离开布勒斯特。
                       可想而知我们的上级不会忘记这场争吵的制造者。他被禁闭了半个月。
                       等到禁闭解除以后,我也出了医院。我去看他。我多么惊异啊!走进他的屋子,我就看
                      见他和嘉贝莉埃勒亲密地坐在一起吃早餐,神气好像是多时以来的老相好。彼此已经使用亲
                      昵的称呼,而且用同一只酒杯喝酒。罗热向他的情妇介绍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并告诉她说,
                      我在那场小型的武装冲突中受了伤,而她则是这场冲突的起因。这番话使我得到了美人的一
                      吻。这个姑娘是喜爱军人的。
                       他们十分幸福地在一起度过了3个月,一分钟也不分离。嘉贝莉埃勒好像爱他爱得发
                      狂,而罗热则承认在结识嘉贝莉埃勒以前,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一艘荷兰的三桅战舰进了港口。舰上的军官们请我们吃晚饭。我们大喝特喝各种各样的
                      酒;散席以后,由于这些先生们的法国话说得很差,大家无事好做,就开始赌博。那些荷兰
                      人好像很有钱;尤其是他们的上尉,下那么大的赌注,以致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场。
                      罗热平时是不赌博的,却认为在这种时候必须保持祖国的荣誉。于是他上了场,并且任那个
                      荷兰上尉要赌多少就多少。开头他赢了,接着又输了。经过几次输赢以后,他们彼此都不吃
                      亏地分了手。我们回请荷兰军官吃晚饭。大家又赌起来。罗热和那个上尉再度对局。总之,
                      有好几天,他们互相约好,或者在咖啡馆里,或者在军舰上,尝试各种各样的赌博,赌得尤
                      其多的是双六棋,而且不断加大赌注,到了后来竟至每局赌25个拿破仑金币。对于像我们
                      这样穷苦的军官,这是一笔巨大的数目,比两个月的军饷还多!一个星期以后,罗热输掉了
                      他所有的钱,还加上东拉西借的三四千法郎。
                       您可以料想得到罗热和嘉贝莉埃勒这时已经同居,而且钱财共有了吧;换句话说,由于
                      捕获私船而刚分得一大笔奖金的罗热,拿出比女演员多10倍或者20倍的钱来组成两人的共
                      有钱财。可是他始终认为这笔钱主要是属于他的情妇的,他自己只留下大约50个拿破仑金
                      币作零用。现在他不得不动用这笔储备金以便继续赌博。嘉贝莉埃勒没有对他提出丝毫责备。
                      


                      26楼2005-08-07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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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俩的共有钱财跟着他自己的零用钱走上了同一条道路。不久罗热落到了只剩下25
                        个拿破仑赌本的地步。他集中骇人的精力,投入赌博,因而这一场赌博时间拖得很长,难分
                        输赢。最后出现了这样的时刻:轮到罗热拿起皮制的掷骰筒,这是最后一次赢钱的机会了。
                        我记得他需要的是六点和四点。黑夜已深。一个在旁边观战很久的军官已经在交椅上睡着。
                        那个荷兰人神情疲倦,昏昏欲睡;加之,他又喝了很多五味酒。只有罗热一人精神十足,一
                        种猛烈的绝望情绪折磨着他。他哆嗦着拿起骰子筒,猛地把骰子向棋盘上掷去,以致一根蜡
                        烛被震落在地。荷兰人的新裤子上洒满了蜡烛油,他先回过头去看了看那根蜡烛,然后回过
                        头来看骰子。——骰子是六点和四点。罗热脸色煞白像个死人,接过了25个拿破仑。他们
                        继续往下赌。现在赌运转向我那可怜的朋友方面,可是他不断地漏记自己赢得的分数,而且
                        好像自己愿意输钱似的,在棋盘的方格中放上两个王后。荷兰上尉一个劲地把赌注两倍、十
                        倍地加大,却始终输掉。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他是一个金头发的高大汉子,性格冷静而感情
                        不外露,脸像蜡做的一般。他终于站起身来。他输掉了4万法郎,他付了钱,脸上不动半点
                        声色。
                         罗热对他说:
                         “我们今晚这场赌博不能算数,您差不多睡着了;我不愿意收您的钱。”
                         “您开玩笑吗?”冷静而感情不外露的荷兰人说,“我赌得很好,可惜骰子跟我作对。
                        我肯定我能永远领先您4个洞①,明儿见!”
                         他和他分手走了。 
                          ①玩双六棋的术语,先赢12分的一方可填一个洞,首先赢满12个洞的一方就赢了
                        这一局。
                         
                         第二天,我们获悉荷兰人因为赌输而绝望,在房间里喝了一大碗五味酒后,用手枪自杀
                        了。
                         罗热赢来的4万法郎摊在桌子上,嘉贝莉埃勒带着满意的微笑欣赏这些钱。
                         “我们现在发财了,”她说,“我们怎样来花这么多钱呢?”
                         罗热没有作声;自从荷兰人死后,他好像变得呆头呆脑了。
                         “我们得把钱乱花一通,”嘉贝莉埃勒继续说,“容易得来的钱,花得也要容易。我们
                        要买一辆敞篷四轮马车,气气海军要塞司令官和他的老婆。我还想买些钻石和开司米料子。
                        你请一次假,我们一起到巴黎去,在这儿我们一辈子也花不了这许多钱!”
                         她住了口,观察罗热的反应;罗热两眼呆望着地板,一只手撑着头,根本没有听见她说
                        什么,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一些极可怕的想法在翻腾。
                         “你有什么鬼心事,罗热?”她用手按着他的肩膀大声说,“我相信,你一定在生我的
                        气,这逗不出你一句话来。”
                         “我非常难过,”他终于开口了,同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难过!我的天,你难道后悔赢了那位大少爷的钱吗?”
                         他抬起头,用惊慌的眼神望着她。
                         “有什么关系?”她继续说,“尽管他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而且崩掉了自己的脑袋,
                        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可怜那些输了钱的赌鬼;他的钱在他的手中总不如在我们手中好;他可
                        能把钱花在喝酒和抽烟上,不像我们,我们要大手大脚地把钱花掉,一次比一次花得漂亮。”
                         罗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袋垂在胸前,两眼半闭着,噙满泪水。假如您看见了他,您
                        也会觉得他可怜。
                         “你知道吗?”嘉贝莉埃勒对他说,“你这样多情善感,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在与
                        他赌钱的时候作了弊呢。”
                         “假如我真的作了弊呢?”他走到她面前停下来,声音低沉地叫道。
                         “得了吧!”她微笑着回答,“你还没有这么聪明,会在赌博上作弊。”
                         “真的,我作了弊,嘉贝莉埃勒!我这个下流坯子,居然在赌博上作弊。”
                         她从他的激动中看出他说的不会不是真话;她坐到一张长躺椅上,半晌没有作声。
                         “我宁愿,”她终于用十分激动的声音说,“我宁愿你杀死10个人,也不愿意你在赌
                        博上作弊。”
                         死一般的寂静延续了半个钟头。他们俩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可是彼此没有望过对方一
                        眼。罗热头一个站起来,用相当平静的声音向她道了晚安。
                        


                        27楼2005-08-07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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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她用干巴巴的冷淡声调回答。
                           罗热后来告诉我,如果他不是害怕伙伴们猜出他自杀的原因,他在那一天就自杀了。可
                          是他不愿意死后留下可耻的名声。
                           第二天,嘉贝莉埃勒像往常一样快活,看来好像她已经忘记了昨天罗热向她吐露的心
                          事。至于罗热,他变得忧郁,变化无常而且易怒;他几乎不出房间,躲着他的朋友,常常一
                          整天也不和他的情妇说一句话。我把他的忧郁看作是由于他有一种对荣誉的敏感,不过太过
                          分了些。我好几次想劝他想开些,可是他装出对他那位不幸的赌博对手毫不关心的样子,把
                          我打发得远远的。有一天,他甚至激烈地攻击荷兰民族,而且想向我证明荷兰没有一个诚实
                          的人。可是他却秘密地打听那个荷兰上尉的家,然而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任何消息。
                           这场不幸的赌博发生以后过了六个星期,罗热在嘉贝莉埃勒的家里发现了一张由一个准
                          尉写来的便条,准尉对她给予他的亲切关怀表示道谢。嘉贝莉埃勒向来东西乱放,杂乱无
                          章,这张成问题的便条是她放在壁炉上的。我不知道她是否不贞,可是罗热相信她是的,他
                          愤怒到了极点。他的爱情和剩下的一点自尊心,是使他继续活下去的两种仅有感情,而其中
                          最强烈的一种就这样突然要遭到毁灭了!他痛骂那个傲慢的喜剧女演员,当时他愤怒至极,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没有动手打她。
                           他对她说:“这个小流氓肯定给了您很多钱吧?钱是您唯一心爱的东西,哪怕是最肮脏
                          的水兵,只要付得出钱,您也会和他相好的。”
                           “为什么不呢?”女演员冷酷地回答,“是的,我可以把身子卖给一个水兵,可是……
                          我不偷他的钱。”
                           罗热发出一声怒吼。他哆嗦着拔出匕首,用犹豫的眼光盯着嘉贝莉埃勒望了一会儿,然
                          后贯注全身气力,把武器扔到脚下,逃出了屋子,生怕抵抗不住纠缠着他的那种杀人的诱惑。
                           当天晚上,我很晚从他的住所经过,看见他的屋子里还有灯光,我就走进去向他借一本
                          书。我看到他正在忙着写些什么。他没有停下自己的工作,仿佛没有察觉我在他的房间里。
                          我坐在他的写字台旁边,观察他的面容;他的样子变得那么厉害,除了我也许别人就很难认
                          出他。忽然间,我看见桌子上有一封写给我的已经封好的信。我立刻把它拆开。罗热在信里
                          告诉我他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托我办几桩事情。我看信的时候,他一直在写着,一点也没有
                          注意到我;他正在写一封和嘉贝莉埃勒诀别的信……您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么惊异,对他下
                          的决心感到多么惊骇,以及我当时对他说些什么。
                           “怎么,你这么幸福,居然还想自杀?”
                           “我的朋友,”他一边封信一边对我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是一个
                          骗子。我下贱到这样的地步,连一个婊子也侮辱我。我也很清楚地感到自己品行卑劣,所以
                          没有勇气打她。”
                           于是他把那场赌博的经过和您已经知道的别的一切,统统告诉了我。听他说着,我至少
                          和他同样地激动,不知道对他说什么才好。我握着他的两只手,眼里噙着泪水,可是我说不
                          出话来。末了,我想出了一个主意,我向他解说,他无需责怪自己曾故意使那个荷兰人破
                          产,归根结蒂,他使用……
                           作弊手法……只不过使他输掉了25个拿破仑而已。
                           “因此!”他带着痛苦的嘲讽叫起来,“我只是一个小偷,而不是一个大盗。我曾经多
                          么野心勃勃!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小骗子而已!”
                           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的眼泪却夺眶而出。
                           突然间房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扑倒在他的怀里,这是嘉贝莉埃勒。
                           “饶恕我,”她一面用力拥抱他,一面嚷着说,“饶恕我。我现在真正地觉得,我只爱
                          你一个人。我现在更爱你。比你没有做过那件你正在责备自己的事以前更爱你。只要你愿
                          意,我可以偷……我已经偷过了……是的,我偷过的……我偷过一只金表……一个人还能做
                          比这更坏的事吗?”
                           罗热带着不信的神气摇了摇头;可是他的前额已经显得开朗了。
                           “不,我可怜的小妞,”他温和地推开她说,“我非自杀不可。我太痛苦了。我受不了
                          


                          28楼2005-08-07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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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热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然后他把手伸给我:“我的朋友,”他似乎尽力控制住他自
                            己,“我不像你所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其实是一个无耻之徒。当我欺骗那个荷兰人的时候,
                            我只想到赢25个拿破仑,如此而已。我没有想到嘉贝莉埃勒,这就是我看不起我自己的原
                            因……我,竟把我的荣誉看得比25个拿破仑的价值更低!……多么卑鄙!……是的,如果
                            我能够对自己说:‘我是为了把嘉贝莉埃勒从贫困中拯救出来才骗钱的,’也许我就会感到
                            高兴……可惜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没有想到她……我那时候并没有想到爱情……我
                            当时是一个赌徒……我是一个贼……我偷钱是为了我自己……这个行为使我变得那么愚蠢,
                            那么卑劣,因而我今天再也没有勇气,也没有爱情……我活着,可是我再也不想嘉贝莉埃
                            勒……我是一个已经完蛋的人了。”
                             他的样子那么可怜,假使当时他向我借手枪自杀的话,我相信我会借给他的。
                             一个星期五,不祥的日子,我们发现一艘巨大的英国战舰阿尔塞斯特号向我们追来。它
                            有58门大炮,我们只有38门。我们张起所有的帆来逃避它,可是它的速度超过我们,每一
                            分钟它都接近我们一步;很明显,在天黑以前,我们不得不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我们
                            的舰长把罗热叫到房间,商量了好一会儿。罗热又上了甲板,抓住我的臂膀,把我拉到一边。
                             “再过两个钟头,”他对我说,“事情就开始了;在后甲板上急得要命的那个老好人已
                            经晕头转向。现在有两个办法可以采取:第一个是最光荣的办法,就是让敌人追上我们,然
                            后尽力靠近敌舰,叫百来个果敢而身手敏捷的汉子冲到他们舰上去;另一个办法并不算坏,
                            可是不够体面,就是把我们的一部分大炮扔到海里,以减轻我们的重量。这样我们就能紧靠
                            非洲海岸行驶,我们的左舷那边就是非洲海岸。英国人怕搁浅,不会不让我们逃走。可是我
                            们的老实舰长既非懦夫,也非英雄,他却想让敌人的大炮在远处把自己击溃,再经过几小时
                            的战斗后,就光荣地投降。你们可要倒霉啦,朴次茅斯①的囚船在等待着你们。至于我,我
                            可不愿看到那些囚船。” 
                              ①朴次茅斯,英国南部军港。
                             
                             “也许,”我对他说,“我们开的头几下炮,就能给敌人造成相当严重的损失,迫使他
                            们停止追逐我们呢?”
                             “你听我说,我不愿意当俘虏,我愿意让他们打死;这是我结束生命的时候了。如果不
                            幸我只受了伤,请你答应我一定把我扔进海里,像我这样一个出色的海军军人,大海正是我
                            应该躺在上面死去的床。”
                             “你疯了!”我叫道:“你委托我做的是什么样的事啊!”
                             “你要完成一个好朋友的责任。你知道我非死不可。我以前答应不自杀,只是因为我抱
                            着被杀的希望,你应该记得这一点。好吧,答应我吧;如果你拒绝我,我就去请求副水手长
                            帮忙,他不会拒绝我的。”
                             我考虑了半晌,对他说:
                             “我答应照你的话去做,只要你是受了重伤,没有治好的希望。在这种情形下,我答应
                            减少你的痛苦。”
                             “我会受到致命伤的,要不我就会战死。”
                             他向我伸出手来,我紧紧地握着它。从那时起,他便比较平静,脸上甚至闪耀着一种战
                            斗的愉快。
                             下午3点左右,敌人的追击炮开始轰击我们的船具。于是我们收起一部分船帆,掉过头
                            来从侧面对着阿尔塞斯特号,连续不断地开炮,英国人猛烈地回击。大约经过一小时的战斗
                            以后,样样事情都做得不是时候的舰长,想把战舰冲上去试试。可是我们已经有了许多死
                            伤,剩下的船员士气已经丧失;而且我们的船具损失很大,船桅已遭到严重损坏。正当我们
                            扬帆迫近英国人的一刹那间,我们那根毫无支撑的主桅发出一声可怕的响声倒了下来。阿尔
                            塞斯特号趁这件意外事件给我们造成的混乱,掠过我们的船尾,在手枪的半射程距离内,把
                            全部舷侧炮一齐向我们发射;炮弹从船头到船尾射穿了我们这艘不幸的战舰,而我们只有两
                            门小炮可以对他们还击。这时候,我在罗热身边,他正忙着砍断还系在倒下的主桅上的船桅
                            索。我觉得他紧紧抓着我的臂膀;我回过头来,看见他倒在甲板上,浑身是血。一颗霰弹刚
                            打中他的肚子。
                             舰长跑到他身边。
                             “怎么办,上尉?”舰长叫道。
                             “应该把我们的旗子钉在半截桅竿上,然后把船沉掉。”
                             舰长感到这个意见很不对自己的胃口,立刻就离开了他。
                             “好吧,”罗热对我说,“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
                             “你的伤不要紧,”我对他说,“你会好的。”
                             “把我扔到海里,”他大声说,一边狠狠地咒骂,一边抓住我衣服的下摆,“你知道得
                            很清楚我这一次逃不脱了;把我扔到海里,我不愿意看见我们的兵舰投降。”
                             两个水兵走到他身边,想把他抬到舱底去。
                             “回到你们的大炮那边去,混帐东西,”他使劲叫喊,“放霰弹炮,瞄准甲板。至于
                            你,如果你不照你答应我的话去做,我就诅咒你,我把你看作是人类中最怯懦和最卑鄙的
                            人!”
                             他的伤的确是致命的。我看见舰长叫来一个准尉,命令他降旗投降。
                             “跟我握一握手吧,”我对罗热说。
                             就在我们的兵舰投降的那一瞬间……
                               …………
                             “舰长,左舷有一条鲸鱼!”一个少尉奔过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一条鲸鱼!”舰长叫起来高兴得发狂,故事说到那里就中断了,“快,救生艇下海!
                            舢板也放下去!所有的救生艇都放下去!”
                             “拿鱼叉来,拿绳子来!”等等,等等。
                             我没有能够知道可怜的罗热上尉是怎样死的。


                            30楼2005-08-07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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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真的,真是太不幸了!您竟然宁愿要吸烟而不愿接近巴黎最美的美人!……我最佩
                              服您的,是您的不识抬举。您居然不感谢我给您带来的幸福。”
                               “感谢您!可是我得到这顿晚餐又不是您的功劳……如果真有什么功劳的话。”
                               “那么是谁的功劳呢?”
                               “是夏韦尔尼,他曾经是我们团队里的上尉。他大概对他的老婆说:邀请佩兰吧,他是
                              一个老实人。我刚见过一次的美人,您怎么能够要她想到去邀请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丘八呢?”
                               夏托福尔微笑着张望那面装饰着少校房间的十分狭窄的镜子。
                               “您今天没有敏锐的观察力,佩兰老兄。请您再念念这封信,也许您会发现您所没有看
                              到的东西。”
                               少校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怎么,老骑兵!”夏托福尔喊起来,“您怎么没有看出来,她请您是为了讨我欢喜,
                              仅仅是为了向我证明她看得起我的朋友……而且是为了向我证明……”
                               “证明什么?”佩兰打岔说。
                               “证明……您知道得很清楚是什么。”
                               “是她爱您吗?”少校带着怀疑的神气问。
                               夏托福尔吹着口哨没有回答。
                               “她爱上了您吗?”
                               夏托福尔继续吹口哨。
                               “她对您说过吗?”
                               “可是……我觉得,这是十分明显的事。”
                               “怎么?……就从这封信看出来?”
                               “毫无疑问。”
                               这回轮到佩兰吹口哨了。他的口哨比我叔叔托比①的著名小歌《莉里布勒罗》更含有深
                              意。 
                                ①托比是英国小说家斯泰思(1713—1768)的代表作《特利斯川·项秋》中的人
                              物,主角项秋的叔叔,代表“爱情的智慧”,是18世纪伤感主义的化身。书里的小歌用不
                              同方式演唱有不同效果。
                               
                               “怎么!”夏托福尔嚷道,同时从佩兰手里抢下那封信,“您没有看见里面的……柔
                              情……是的,里面的柔情蜜意吗?您对‘亲爱的先生’这句话是什么看法?请您注意,她写
                              给我的另一封信,只是简单地写着:‘先生’。‘我对您将加倍感谢’,这是非常肯定的。
                              而且您看,这几有一个字已经划掉,就是‘千’字;她想写‘千倍友情’,可是她不敢;
                              ‘千祈勿却’,她觉得不够……她没有写完这封信……啊!我的老友,您竟然以为一个像
                              德·夏韦尔尼夫人那样出身高贵的女人,会像一个轻浮小娘们那样,主动献身给鄙人
                              吗?……我告诉您,她的信很使人着迷,如果看不出里面蕴藏着的热情,那真是瞎了眼
                              珠……还有信末那几句责备我的话,我只不过有一个星期四不去而已,您认为怎样?”
                               “可怜的小娘们!”佩兰嚷道,“千万别爱上这个人,您很快就会后悔的!”
                               夏托福尔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朋友所用的夸大口气,他用暗示的口吻低声说:
                               “亲爱的,您知道吗?您能够帮我一个大忙?”
                               “怎么讲?”
                               “在这桩事情里您得帮助我。我知道她的丈夫对她很不好,他是一个畜生,使她非常不
                              幸……您是认识他的,您,佩兰;您应该对他的老婆说他是一个粗暴的人,是一个声名狼藉
                              的人……”
                               “啊!……”
                               “一个行为放荡的人……这一点您是知道的。他在团队里的时候就有情妇,而且是个什
                              么样的情妇!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他老婆。”
                               “啊!怎么说法呢?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的天!总有方法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尤其要为我说好话。”
                               “这一点,倒是比较容易的。不过……”
                               “不那么容易,您听我说,因为,如果我随您怎样说,您就会把我捧到天上去,这样对
                              于我的事情反而没有帮助……您只要对她说,最近一些日子以来,您注意到我有点忧郁,说
                              我不肯说话,说我吃不下饭……”
                               “这个嘛,”佩兰哈哈大笑地高声说,他一笑,使得他的烟斗十分可笑地晃动起来,
                              “我永远也不能够在德·夏韦尔尼夫人面前说这件事。还仅仅就在昨天,同事们请我们吃晚
                              饭,吃完以后不是差不多要把您抬走吗?”
                               “就算是吧,可是用不着把这些事情告诉她。最好就是让她知道我爱她;因为那些写小
                              说的人总是告诉女人说,一个人如果又吃又喝,就不会是在恋爱。”
                              


                              35楼2005-08-07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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