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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再生缘(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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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5-07-30 13:34回复


      既已明皇甫、刘、孟三府之事,如今且说两府媒人已至孟府,顾宏业尚未坐稳,秦方伯已到,孟士元与顾宏业一同出迎,厅堂上重新见礼,分宾主坐定。因秦方伯是本省父母官,因此顾宏业让他先提。秦方伯乃道:“下官无事也不敢擅造潭府,只因都督皇甫大人有一位公子,名唤少华,人品才貌老大人素所深知,毋庸多言,与贵府小姐门第相当,年貌亦复相对,有意结秦晋之好,还望老大人念同朝至好,求婚之意真诚,玉成此事,则不独皇甫府感激大人错爱,便是下官也深觉有幸。”孟士元未及开言,顾宏业已抢先道:“啊呀,秦大人,巧了,下官今日也为求亲而来,竟被大人后来居先了,既然大人开口在先,下官似乎可以不并再提了。”孟士元知他乃欲擒故纵之意,乃笑道:“顾大人太谦了,小女虽闺阁弱质,但愚夫妇素所钟爱,不肯轻易许人,大人既屈驾来此,所说的必然是奇才俊杰,何不一提。”秦方伯也道:“大人先来,倒被下官抢了先,若就此回去,倒是下官的不是了,请大人不必顾忌下官,只管说来。”顾宏业方笑道:“下官失言了,既蒙老大人依允,秦大人不计,下官就说了。下官所说之人乃是愚甥奎璧,侯门之子,富贵功名自不待言,更兼少年英才,非同凡俗,况复同乡同里,贵府小姐便是于归之后归宁也方便,倒比湖广山迢水远好些。”秦方伯忙道:“既论婚姻,但求所适得人,至于道途远近可以不计,若论功名富贵,以皇甫公子之才自是如探囊取物耳,日后同在朝为官,孟小姐要归宁也甚便宜。”孟士元听他二人争论,心中暗思:若论两家门第,都还相当,若论两家为人,自是皇甫家高过刘家,况我风闻刘奎璧为人有些不端,虽说流言蜚语不可轻信,但无风不起浪,总有些影儿,人家才那么说,倒是皇甫少华从未闻过有失礼逾矩之处,至于才貌更是言下无虚,但刘捷现为国丈,平素又最爱名,若我断然拒绝,恐他不肯善罢干休,这却如何是好?遂向二人道:“小女终身非下官一人便可定断,需与老妻商议过了才可决断,请二位宽坐,待下官入后堂与拙荆慢慢商议,再回复二位大人。”二人都道:“老大人言之有理,就请老大人慢慢与夫人商议定夺。”孟士元遂命人请少爷来陪两位大人稍坐,自己向后堂而来。


      夫人正在后堂闲坐,见士元进来,便问:“今日听说又有客来,可是又来求婚的?”孟士元道:“正是,但今日来求婚的可非比等闲,一是皇甫兄之子,一是刘国丈之子,我意不知如何是好,故来与夫人商议。”夫人沉吟半晌,方道:“他二人俱夸少年英雄,但不知真才实学如何,若一味听媒人浮夸虚张之言,必误女儿终身。”一语提醒了孟士元,忙道:“夫人见得是极,我如今出一个难题,教他二人比箭夺婚,一要射中柳叶,二要射穿钱孔,三要射断系锦袍的细绳,必要三箭俱中,方称真英雄,若竟不中,则是无缘,不许可也。”心中再加一句:我只说是凭天定姻缘,便是刘侯亦不能怪我削他面子。夫人也道:“如此甚好。”当下孟士元步出厅堂,向二人道:“有劳两位久候了。”二人都欠身道:“不敢,不知老大人与夫人商议得如何?”孟士元遂将比箭夺婚的规矩说了,二人皆满口答应,遂约定后日孟府后花园一比高下,二人辞去。孟士元送出,回来吩咐准备,这且不提。


      且说两位媒翁回府。先表顾宏业,到了刘府,见过姐姐,提及比箭之事,顾氏颇为不快,倒是刘奎璧自信满满,不以为意,只说手到擒来,叫那皇甫少华见识见识真功夫。再说秦方伯到皇甫府,回复皇甫敬,皇甫敬入内告之此事。少华遂道:“既有刘府求亲,大人何必强求,若为婚姻小事伤了两家大人的和气,反为不美,况孩儿年少,婚姻之事还可从长计议。”皇甫敬听了便不喜道:“我为都督,统率一省兵马,你竟不敢与人比试,传扬出去,不说你礼让三分,只道你技不如人,无胆上阵,岂不低了我皇甫府的名头?”长华小姐一旁听了,开言劝道:“爹爹莫生气,女儿有一愚见,到了那日,可让刘公子先射,彼若中时,少华可不必再射,若他不中,少华已是让过他了,可以不必顾忌。爹爹意为如何?”皇甫敬乃回嗔作喜道:“好主意,少华你照你姐姐说的去做便可。”少华依言。到了临期,皇甫少华与刘奎璧俱一早打点停妥,往孟府而来。孟府上下早已准备妥当,就在花园中春明楼畔有一株巨柳,时值季春,枝叶繁茂,遂取其中一叶用丹砂做一记号,又将一枚铜钱悬于枝叶丛中,将孟士元的紫红宫袍用一根细绳系于树顶,百步之外划一线,为射箭人所立之处,其后设了孟士元并两位媒翁的座位,其下方是两位公子的座位。春明楼上也设了座席,是供夫人与小姐观看的所在,故而窗门大开,窗前垂了竹帘。夫人眼见时辰将至,遂往春明楼而来,又命丫环去请少夫人与小姐来看。章飞凤见请,先往闺楼来邀丽君小姐。
    


    3楼2005-07-30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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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降旨授刘奎璧镇国将军职,天子为媒,御赐刘奎璧与孟尚书女孟丽君完婚,婚后即上京赴任。当下刘后舞蹈扬尘,拜谢皇恩。钦差祁盛德领了皇命,迳往云南传旨。那刘府闻讯何等欢悦,刘奎璧更是得意非凡,原只求一美妻,又得中宫姐姐驾前美言,得了官职,全不用寒窗苦读,更无需上阵杀敌,今日大小登科,何等风光荣耀。遂喜喜欢欢招待钦差,钦差道还要去孟府传旨,教他早作准备。刘奎璧殷殷勤勤送过钦差,回来与母道果是姐姐居正宫,更有何事难成?还要早日铺排,好娶新人,就要上京见姐姐谢恩。


        不提刘府欢喜,且说孟府之中,孟士元自从接了邸报,知道皇甫敬身陷番邦,朝廷降旨将皇甫一门满门抄斩,这愁眉就不曾展过,又怕女儿知道,只得吩咐合府上下瞒着小姐,又知映雪与丽君交好,就命苏大娘将映雪也一并瞒住,然而天长地久如何是好?终不能一直瞒到老,况女儿冰雪聪明,也不过瞒过一时算一时。丽君自皇甫一家回江陵去,初时还听得父母说及皇甫敬平番不知如何并皇甫家眷在原籍如何等语,后来竟渐渐不听闻,更是绝口不提刘府之事,心中便有疑云,想刘府必不肯罢手,皇甫府若是如上次那样有惊无险,爹爹母亲也不必瞒我,这必是出大事了,父母以为我还是小孩子,所以不肯告诉,若在父母面前提起,倒叫他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我还是装作不知,让父母不必为我操心吧。因此只将此话说与映雪听,谁知映雪听了便吓得花容失色,珠泪轻抛,丽君看她如此还以为她是替自己忧心,也就不提了,怎知映雪是思及梦中姻缘,替自家终身大事伤心落泪呢。堪堪岁月如梭,离比箭夺婚又是一年,孟士元夫妇触景生情,正相对愁叹,忽闻圣旨下了,不知何故,孟士元战战兢兢前堂接旨,孟夫人与嘉龄夫妇在后堂惶惶不定,孟夫人立于廊下,口中念佛不已。孟士元接了圣旨,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呆呆跪在堂前,直到钦差催他,方想起谢恩接旨。立起身来,向钦差道:“下官执掌礼部,不该一女二嫁,如今又违不得皇命,这却如何是好?”钦差道:“老大人休痴了,虽说不当一女二嫁,但皇甫少华既是钦命要犯,叛臣之后,岂不辱没了贵府千金。今有圣上体贴人情,天子为媒,老大人只需依旨而行,便再无差错了。”孟士元连连道是,送过钦差,急入后堂,说明原委。夫人只要听得不是来拿女儿上京问罪的,便谢天谢地了,只说:“这才好,若非圣上赐婚,我们也不好自己替女儿另寻亲事,难道要女儿一世里独守空房?刘奎璧既为国舅,人品也出众,那日不过偶一失手,如今又得了官职,女儿过门便是诰命夫人,也算良缘了。”嘉龄不以为然道:“皇甫一门明是被刘家陷害,今若将妹子依旧许他,岂不招人耻笑?这总是刘门依恃皇亲,胡作非为,我孟家书香门第岂能与他同流合污?”孟士元道:“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如今是圣旨赐婚,若违命,不是与刘家过不去,而是抗旨欺君,要罪及满门,你说得好听,难道你愿意全家齐上法场?”嘉龄只得闭上嘴,心中终是愤愤。章飞凤在旁劝道:“老爷太太也是无可奈何,如今不必多说,还要想个法子劝劝姑娘才好。姑娘素来心高气傲,恐怕不肯就从命,若是姑娘执性,大家少不得一起死罢了。”当下众人商议定了,我们先别有什么别的意见,要同心齐力劝得丽君心肯,只要她乖乖上了花轿,大家都得太平。如今人人都当孟丽君是个土木人偶,只需照着别人的意思行动便是,但丽君若果真是个土木人偶,这后头许多轰轰烈烈的事也就做不出来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3楼2005-07-30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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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兰又道:“小姐男装衣履哪里来?”丽君道:“衣裳你我自己缝制也还来得及,至于鞋帽可叫你哥哥去买,可多与他银子,他贪得余资,自然不会说出去。”荣兰又道:“小姐逃走,刘家要娶时,没有人给他,若告孟府抗旨欺君,如何是好?”丽君道:“我也虑到这里,可命映雪代嫁,谅那刘奎璧也分辨不出。”荣兰见丽君一一辩驳,仍不死心,再三沉吟,又道:“还有一层,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若被人看破,不但无法伸冤报仇,且又添了新罪名。况且就算不被人识破,要斗倒刘家,谈何容易,想那刘家女为正宫,满朝贵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姐一人如何是他的对手,只怕反累了小姐的性命,难道小姐就不怕吗?”丽君听了这话,倒把一腔热血冷了下来,半晌方叹道:“我如何不害怕,但若因害怕而逃避,又与死何异?只能听凭命运夺走珍视的一切,到最后连心灵也被抹杀,只不过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想要保护自己,就不能逃避,我愿以智慧与命运赌一次,哪怕最后付出生命为代价,也绝不后悔。”荣兰道:“真的能做到吗?”丽君道:“我知道这需要奇迹,但奇迹不会自己出现的,我要以自己的力量创造奇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着改变命运。”荣兰道:“小姐既不惜身,难道我还怕么?小姐主意已定,我愿与小姐同行。”丽君听说,悲喜交集,与荣兰商议妥贴。至晚夫人吩咐送过晚饭来,丽君如何吃得下,只叫收去。


          当下一夜无眠,次日早早起身,荣兰侍候梳洗。丽君昨日心绪烦乱,无暇顾及映雪,如今不见映雪,问荣兰缘故。荣兰道她昨日就说身上不好,歇息去了。丽君也不以为意,只说请过父母安再去瞧她,荣兰伏侍小姐往上房来。孟士元夫妇昨夜也不曾好睡,也都早起,孟嘉龄夫妇一早就来请安,忽闻钦差来了,父子二人忙迎出去。夫人与章飞凤正打量要再去相劝丽君,忽闻丽君前来,又喜又疑。待丽君省过母亲,夫人就拉了一旁坐下,先问荣兰小姐昨夜可好?荣兰只说小姐昨夜哭了半夜,如今心情想是已平静了。夫人放了一半心,向丽君道:“娇儿啊,别的话也不用多说,只是这皇命难违,若是娇儿不依,少不得父母残年也要上法场。想父母平日对你何等宠爱,哪一件事不依你来?今日事急,难道娇儿就忍把这养育劬劳撇在一旁?别人家女儿能替门楣争光,譬如刘家大小姐,母仪天下,一家大小都赖她提携,这些天大的福分,也不敢妄想,只要儿安分随时,不要因一时执性,累及满门也就是了。”章飞凤也在旁劝道:“姑娘素明大义,有贤孝之名,今日事关阖府性命,姑娘也就说不得任性的话了。”丽君心中主意已定,但听了这些话,也不觉触动柔肠,泪滴罗裙,夫人忙道:“娇儿不必悲伤,皇甫门已是钦犯,又有天子为媒,况儿尚未过门,便改嫁也不妨。那刘公子比皇甫少华也不差什么,如今又得了官职,更是荣耀,娇儿嫁过去便是诰命夫人,正该喜欢才是。”丽君听这话,全不入耳,不过将计就计,道:“荣华富贵女儿倒不图,但要名正言顺,既说是圣旨,又有父母之命,女儿焉敢不依?女儿幼从庭训,断不敢当这不忠不孝之名。”夫人闻言欢喜,只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可以无忧了。丽君便以昨夜不曾睡好,要回去歇息,夫人忙叫荣兰送回去,好生侍候。丽君回房,先去看映雪,见映雪两只眼睛哭得桃儿一般,暗想映雪若是身上不好,何用哭成这样?又回想她自皇甫家断了音讯,无人处便长吁短叹,神不守舍,莫不是早有心随我于归皇甫少华,愿为侍妾,若果然如此,要她代嫁还恐她不依呢,但如今也无别法,就顾不得许多了。丽君便道:“你好生自己保养,我这里有荣兰侍候便了。”映雪欠身道:“小姐遇着这么大的事,我偏又病倒。但不知小姐可有主意了?”丽君故意叹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能有什么主意?无不过是别人怎么说只好怎么做罢了。”映雪想不料小姐平日何等聪明,事到如今也如世俗女子一般,果然富贵千金娇生惯养,如何会有守节之心?因此心下懒懒的,既然小姐让她歇息,也乐得不过去。丽君回房,遣散众丫头,只留荣兰,两人将绫绢翻出,捡那颜色素淡,质地较次的,动手裁剪。夫人打发人过来看时,回去说小姐正做女红,夫人只道她已无别想,便可放心准备嫁奁。钦差已与孟士元议定行聘放定吉期是二十八日,到那日一路吹吹打打将刘府聘礼押至,就便定下完婚吉期就在初一日,夫人闻讯,忙叫报与小姐知道。
        


        15楼2005-07-30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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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孟丽君自离了家门,一路上担心孟府找来,直到了贵阳方才放心,打发了车马钱,与荣兰商议所带盘缠不多,说不得辛苦些,只好走着上京,好在天气和暖,路上行人也多,不用车马亦可。丽君自幼受父母娇宠,在家时锦衣玉食,轻车绣幕,何等的娇生惯养,金尊玉贵,如今离家出走,凡事皆靠自己,她一个千金小姐,世事一概不知,纵有诗书满腹,到此全部无用,不由得念及在家时千般好处来,但既然是自己作的选择,便是千难万险也是不能后退的,况与日后铲奸除佞相比,如今不过受些风霜,又算得什么。主婢二人都不曾出过远门,路径不熟,虽有同路人,丽君毕竟男装未久,羞于同行,如此一来常常错过宿头,只好借住民家,篷门牖户,十分简陋,丽君初时自是不惯,只叫荣兰应对,后来渐渐的见这些人虽则粗俗不文,却是心地善良,老实厚道,也便趁着荣兰与他们闲聊时也随便聊上一二句。这些人见得孟丽君这等一个人物,便当是见了天人,殷勤款待,口里还只管说:“招呼不周,如今也没什么好东西,相公将就着用吧。”丽君随口问道:“去年收成不好么?”农人道:“收成倒好,只是税赋比往年重了一倍,我们这里还好,靠着老天帮忙,不然再遇着青黄不接的时候,真不知怎么活。听得说安徽、江西那里去年年成不好,都有人出来逃荒的。”丽君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福建在打仗,税赋自然要重些,等天下太平了,自然就好了。”农人道:“这位相公想是不常出门子的,打仗的时候不必说,原该的,等到太平了,这税赋也是不会减的。你想这打仗的时候,万岁爷凡百的玩乐都歇了,打完了仗可不该好好享享福?便是万岁爷体恤百姓,地方上那些官儿为了讨好万岁爷,还有京里头那些大官,也要剥百姓一层皮。”另一农人插嘴道:“还有前线打仗的官兵也要升赏,这些钱哪里来?还不是问老百姓要。这还算好的,若是吃了败仗,还不知道怎样呢。”旁边一人道:“你别乌鸦嘴,什么吃败仗。”那人道:“我怎么乌鸦嘴了?我听书塾里的先生说的,朝廷里那些领兵的大官都是世袭的,祖宗会打仗,就保得子孙也会打仗?不过借着祖宗的名分作的官,见了贼跑得比飞快,靠着这些人还能打胜仗?还有说书里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各省也没什么存粮了,不然那些人何必出来逃荒,遇着荒年,原该地方上开官库赈济的,这饿着肚子怎么打仗?”丽君听着这些话,不由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太天真了,只说是凭着胸中才学,更有何事不成,不甘心在闺中吟风弄月,要治国安邦,方显得是闺中奇才,岂知自己世事不知,所学不过纸上谈兵,不要说治国安邦,便是助皇甫少华平番救父,昭雪冤情,也非易事。又想自己素来清高,不屑与这些俗人闲话,真正是不知天高地厚。便向农人求教道:“若依你们,要如何才能打胜仗?又要如何治国方能保得太平呢?”农人都道:“这个问我们怎么知道?还是让那些当官的去想罢。”丽君见他们批评得头头是道,故而不耻下问,不料却是问道于盲,倒不觉好笑,想自己真是病笃乱投医,这些人能看出这些时弊已是不易,如何还能妄想他们懂得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这原该是自己的功课才是。


            孟丽君自从与这些农人一番闲话,不再怕与人共处,胆子越大,只是丽君走不多路,便要脚痛,如此行程甚慢,恐误了考期,若要雇车马,盘缠已是不够,丽君不能冒籍应考,只得捐纳京监,所以银子断不可少。丽君无奈之下只好学着古人卖字画,叫荣兰买来纸,路途之中颜色不齐,只好画个水墨画,叫荣兰拿去街上卖,丽君在驿店中趁便把书翻出来温习。到晚荣兰回来,却是一张也不曾卖出去,丽君心中诧异,问荣兰时又不肯讲。次日自己拿去,不料看的人虽多,却一个也不肯买,都道落款郦君玉不过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况是一片黑白山水,也无甚惊人眼目,若是春宫图还罢了,这水墨山水需得是名家所画,挂在家里才显身价,若买一个无名小子的画回去,岂不叫人笑话?至于字幅,则看也不看。丽君听他们议论,心中虽是气恼,但此时不是争的时候,只好咽下这口气。但是气可以不争,银子却需设法筹措,丽君被逼得无法,忽然想到这些人不过贪个名,其实分不清好歹,在家时也见过好些古人的字画,不如摹制几幅,只怕反能卖出好价钱。打定主意,另买了纸回驿店依样儿画了几幅,先问荣兰像不像。荣兰道:“像是像的,但遇着懂的人,自然看出是假的。”丽君道:“我也知道只好糊弄俗人罢了。”丽君第一次骗人,心里有些害怕,不敢就在本地,且到下一个城镇,再拿去大户人家,说是家传之宝,因家贫不得已要卖。那大户果然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只看丽君举止不凡,就信了,也装模作样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丽君以为拆穿,不由提心吊胆,谁知他开出口来,全是不通,便知得手,故意还说:“员外好眼力。”那大户益发得意,叫帐房取了五百两银子。丽君心想:若是真迹,这五百两银子真是卖的贱了,也不知多少好画落入这等不通之人手中。丽君表面不露声色,谢过出去,回驿店笑说与荣兰知道:“没想到这么容易,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可知人心中早已有个定见,若与心中所想一样,便假的也认作真的,若不一样,真的也要算作假的。”又想:我只怕男装被人看出破绽,所以行动放不开,反招人疑惑,如今被人看破虽是不便,还无大碍,若是在朝堂上露出真相,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20楼2005-07-30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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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凉旅店正黄昏,苦雨偏惊远客魂。

              听得更深无一事,方知俱为写悲痕。


            丽君本是信口而吟,不料惊动一人,你道是谁?原来此人姓康名信仁,本贯河南洛阳人氏,世代经商,家资饶富,年轻时曾有意出仕,也中过两榜进士,只是朝中无人难做官,康信仁本性恬淡,也便辞官归隐。嫡妻孙氏是大户之女,虽心地善良,但见识短浅,只生一女名赛金,人物也还中中,赘婿滑全,却是个监生,就在康家管事。康公因乏嗣,遂纳二妾,一名柳柔娘,一名王德姐,俱是庄户之女,喜得柔娘生下一子,乳名元郎,年方五岁,康公老年得子,爱若珍宝。这日经商回来,路逢阴雨,也便歇在店中,夜来在灯下算帐,忽闻风中送来吟诗之声,声音清朗,不由停笔倾听,听他诗中之意似有无限心事,不禁步向窗前,向内看时,却见一个美少年,年未弱冠,单衣素服,难掩天生丽质,虽满面倦容,眉眼间多少愁思,依旧是清雅优美,丽品疑仙,颖思入慧。康信仁不意在此野店中竟有这等一个风流人物,暗赞道:我在翰林院里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今日有幸遇着,不如与他趁夜长谈,以消长夜。想罢移步至门前,以手叩门:“公子,老朽闻公子清吟,欲求一见,望公子不嫌老朽冒撞。”丽君听他出言吐语不俗,开门相见,只见一半百老者,身穿家常便服,面貌丰满,举止安详,也不敢怠慢,请入上座,两人互通名姓。康公道:“方才公子清吟,诗中似有愁意,不知公子何事叹息?你我同是行路之人,公子有难处请说出,老朽或能有相帮之处。”丽君谢道:“多谢老丈关爱,小生本欲进京捐纳京监,以备应考,不料小介病倒客中,又遇着连日阴雨,因恐耽误场期,信口胡吟,不意惊动老丈,倒叫老丈见笑了。”康公道:“公子原来为的考期,这是读书人要紧之事,不可耽搁。我看公子才学出众,岂可因小事误了前程?老朽在京中有几个朋友,不如请他们代公子捐了监,公子可以不必急着赶路。但不知贵介可曾延医?出门在外身体要紧。”丽君忙起身谢道:“有劳老丈费心了。至于小介,小生略知岐黄,已开了方子,只是少了一味药,因此至今尚未痊愈。”康公道:“原来公子还通医道,难得难得。不知药方可否借老朽一观?”丽君遂将药方取出,康公看了道:“看这药方,公子果是大家。”两人又闲谈几句,康公让丽君将姓名履历写了,丽君要取出银两,康公道:“些些银两老朽还有,我与公子十分投缘,这银两小事不必多提。”便告辞回房。次日康公叫家丁到附近的大城镇买了药回来与丽君送去,丽君感激不尽,过来道谢。康公道:“老朽想了一夜,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肯依允?”丽君道:“不知是何事?”康公道:“老朽虽是世代行商,但老朽也曾中过两榜进士,只是无才,不久即辞官归里,心中犹是希望能出一读书有成之人,虽有一婿在监,看他才情也只泛泛,想是无望,虽有一子,但还在幼年,也不知将来如何。我与公子一见如故,想我衰年无靠,公子又无亲人,若得结为父子,在我图个眼下欢乐,在公子可得依靠,虽如此说,但不知公子可嫌老朽高攀?”丽君大喜道:“君玉无父母教导,能得老丈不弃鄙陋,恩结父子,实是君玉之福,怎说高攀?就请义父上座,待孩儿大礼参拜。”康公也十分欢喜,当下行过大礼,就以父子相称。丽君回房告知荣兰,荣兰也替小姐高兴,挣扎着过来行礼,康公也着实慰劳几句。眼看雨已停,康公归心似箭,向丽君道:“可及早回家,孩儿也好安心读书,等京监一到,便好赴考。”此时荣兰病已愈,丽君即忙答应,叫荣兰收拾,一路上轻车快马,早回到洛阳康府。


              一到门首,家中早已闻报,管家领着家丁在府门恭候,康公问过大小安宁,即叫收拾书房,与大相公住,方领着丽君入内。到内院门首,滑全接着行礼,见岳父领着一美少年,忙问是何人。康公将缘由略叙,滑全便不喜欢,勉强随至内厅。康公叫丽君暂候,先进房与孙氏见过,柔娘德姐并赛金元郎也上前厮见过,康公便将在途中继得一子告知,回头叫丽君进来见礼。众人见一美少年,眉清目秀,举止风流,孙氏便不喜,暗想:说什么继子,看此人面貌必是哪个戏班子里的花旦,员外一把年纪还要做此风流勾当,定要找个机会挑他的错处,撵了出去才好。赛金与柔娘德姐见了,由不得春心荡漾,赛金故作端庄,低了头只管弄衣带,柔娘德姐频频注目,早不禁红晕满面。丽君看众人态度,就知此处也是是非之地,凡事都需小心才是,就在外书房住下。丽君在家时虽饱读诗书,却深厌八股时文,以为此道不过是读书人用作饵名钓禄之用,自己既不用求取功名,此物自可抛在一边,如今说不得只好入境随俗,将书本翻出来用心念去。丽君只求用心读书,别人却为她伤神,第一个赛金夫妇,只说爹爹年老,有子年幼,况是庶出,日后这份家私自然是我夫妻的,谁知又添一个义子,这份家私要叫他拿去郦家去了;第二个孙氏,认定丽君乃优伶,一心要找她的错处;更有柔娘德姐只因家贫,无奈卖作富室小妾,红颜白发自是不配,况康公原为的子嗣,没甚风月情怀,如今有子万事足,柔娘德姐不禁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见了丽君这等一个人品,如何肯轻轻放过?两人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只求分甘,不敢独享,两人觑个空悄步至外书房,见丽君独坐于内,大好良机,不可轻放,一起进来。


            22楼2005-07-30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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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服药后,便沉沉睡去,皇帝因见母后自患病以来,一直睡不好,如今竟能睡得安稳,不觉松了一口气。忽闻刘捷求见,皇帝命宣,刘捷进宫见驾,问了问太后病体,皇帝言道服了郦君玉的药后,倒睡得好。刘捷道:“才服了药去,哪里见得好歹?须得明日才见药效呢。”一句话说得皇帝又不放心起来,命宫女太后身体有甚变化,立刻来回奏。皇帝自是不放心去就寝,便是刘捷也留在宫中听信。到了四更,皇帝放心不下,至万寿宫,问宫女如何,宫女奏道犹未醒,皇帝心焦,面露忧容。刘捷在旁道:“果然太后暮年,经不得这些虎狼之药,郦君玉也忒大胆了。”皇帝便命立宣郦君玉前来。君玉在宫中自是难眠,虽自思用药无差,还恐太后病已十分,药石无灵,又恐太后命该当绝,非干人力。心中千回百转,难有片时安宁,忽见童能宣召,急忙正冠前去。童能道:“太后服药后一直昏睡未醒,又有元城侯在旁,郦大人小心了。”君玉便知刘捷一定又无好话,不可再如上次那样被他压着,一定要据理力争。到了万寿宫,皇帝不等君玉行礼,便道:“太后服了你的药,为何久未清醒?究竟用的什么药?”刘捷接口道:“郦翰林到底年轻人,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不听人言,众太医都是久惯的医家,苦苦规劝,你不肯听从,如今闯出祸来,你有几个脑袋?”君玉道:“众太医若言之有理,臣岂敢不听?但太后之病初时甚轻,服药之后病势反加重,可见温补之法不可,便该改弦易辙,另用凉药。众太医不知变通,臣大胆用药,是为太后病体早日痊愈,元城侯道臣‘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真是从何说起!”刘捷被他抢白得气白了脸,刚欲反驳,皇帝不甚烦剧,道:“好了,好了,不必再争,且等太后醒来再讲。”直捱到五更天过后,太后方始清醒,问宫女圣驾何在,宫女忙出来请皇帝。皇帝进寝宫看时,见太后面上红潮已退一半,双目有神,迥非往日模样,大喜道:“母后觉得怎样?”太后道:“我这会子胸膈宽舒,心情畅快得多了。”皇帝道:“这都是皇天保佑。母后可知众太医已是束手,朝中大臣都道无人可荐,倒是翰林学士郦君玉自荐替母后诊治,不料竟能妙手回春。”太后奇道:“怎么翰林倒会看病?既然他的药有用,哀家不用太医,只叫他来吧。”皇帝欣喜异常,即命宣郦君玉进内寝宫。君玉尚不知太后如何,奉召入宫,心中忐忑,及至见太后神清气爽,与昨日大不相同,方觉着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太后初见君玉,万不料他年纪如此之少,容貌又如此之美,因此格外加以颜色,着实夸奖几句。君玉再替太后诊脉,另开了方子,皇帝即命且在宫中歇息,以便传唤,君玉领命退下,真是只到此刻方才真正放心。刘捷打听分明,颇觉没趣,也便告退出宫。太后服了第二贴药,睡到中午醒来,便要大解,登时宿食全下,饮了一盏参汤,依旧上床安歇。皇帝闻奏,十分欢悦,即召君玉道:“太后之疾能愈,全仗爱卿妙手回春,爱卿还需辛苦几日,待太后大愈,朕自有恩赏。”君玉道:“此乃太后吉人天相,亦是陛下孝心感动天地,非臣之功,臣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负圣恩。”自此半月,君玉宿于宫中,他本是女儿身,怕人识破,在宫中不敢安寝,有个风吹草动即便惊醒,再加上因太后之疾时时宣召,君玉也不肯躲懒,侍奉汤药,十分经心。好容易太后之疾痊愈,皇帝犹不放心,让君玉越性再瞧两日,必要见全功,君玉不敢违命,只得留下,但连日辛苦,精神耗散。这日又奉召进宫,太后已是大愈,神清气爽,隔着帐幔细细端详君玉的俏面庞。君玉跪在床前,一面诊脉一面思索药方,不觉露出女儿之态来,他自己倒不觉得,太后看得分明,心中诧异。至晚皇帝来请安,太后道:“哀家观郦君玉容貌绝美,就疑他是女扮男装的,但思古来也有宋玉、潘安,也不敢定准,今日忽见他露出女儿娇态,真可倾国倾城,莫非果然是个女子?若果是女子,也算当世少有的奇女子,皇儿正可立为皇后。”皇帝虽深惜君玉不是女子,但也从未想过君玉是女扮男装的,听了这话,不觉一愣,道:“母后之言不差,但他若是女子,如何竟能得中状元?此事还要慎重。”口里虽如此说,心中已是存了心,留神细观君玉一举一动,疑心愈重。
              


              29楼2005-07-3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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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刘府狼狈之状,且说尹上卿格外喜欢,只因吹台自蒙招安,勇达长华都思尹氏夫人随去沙场十分不便,便命人先将尹夫人送至京中尹府,尹夫人身在京中,心在福建,每日里三炷清香,吃斋念佛,刻刻盼着早日凯旋,阖家团聚。今日尹上卿下朝回府,将少华大捷,就要班师回朝,血本参倒刘门,圣上下旨抄拿刘府诸事一一告知,尹夫人闻言喜泪交流,念佛不止。尹上卿就命收拾偏院,等皇甫一门上京,就好接他们过来。


                  不提京中诸务,且说皇甫少华大军已至京郊,扎定队伍,命差官先报朝廷得知。皇帝即命亲王劳军,又命次日武英殿大学士梁鉴与龙图阁大学士孟士元代驾相迎。孟士元接旨,又悲又喜,这一夜想起多少往事,难以安寝,次日会同梁鉴城门相候。皇甫少华闻得前军报说两位丞相代驾相迎,忙约住大军,亲率诸将抢步上前请安,孟士元见爱婿越发俊美威严,想起娇儿无福,不得厮配才貌双全的郎君,止不住举袖拭泪,上前相迎。少华礼数周到,见两位相爷请安问候,又另请岳父金安。少华让两位相爷先上轿,自己方上马随行。到了午门外,一众平南将并皇甫敬卫焕上朝见驾,又至太庙献俘,再回朝堂论功行赏。皇帝见众将,很慰劳一番,众将口称:“圣上洪福齐天,国运昌隆!”起身退至两班。皇甫敬卫焕上前见驾,奏道:“陛下,臣等世受国恩,岂会一朝被擒,便降番邦,纵使奸臣谗言,吾皇也该观个实在,如何一见奏章,就定了臣等不忠不义之名,臣等被囚番邦三载,不敢比古之苏武,却也是一片丹诚,不忘故国,今日幸得重见陛下,又蒙吾皇明辨忠奸,替臣等昭雪冤屈,臣等感沛皇恩,没齿难忘。”皇帝道:“是朕不明,有屈二位忠臣了,今日荣归,朕自有恩封。”二臣退下。皇帝又宣皇甫少华上前,略问平南战事,就命宣:“皇甫少华听封,念尔全忠全孝,平南有功,特封尔为忠孝王之职。尔妻孟氏,荫封贞烈王妃,著云南府春秋二祭,以彰芳名。”少华与孟士元一起拜谢。又宣熊浩,也赞了几句,命宣:“熊浩听封,封尔平江侯之职,尔妻徐氏荫封荣显夫人。”熊浩谢恩退下。再宣皇甫长华,皇帝见她头戴凤翅金盔,身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软缎箭袖,外罩着黄金锁子甲,下露着玉色百摺罗裙,脚下一双缕金挖云大红羊皮靴,微露靴尖,瘦不盈指,脸若银盆,眼同水杏,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丹,肌骨莹润,体态妖娆,娇妍妩媚,明艳照人。皇帝见了,十分动心,但想她既落吹台数年,与韦勇达只怕早有私情,也罢,朕就作个月老,将她赐婚韦勇达,成全他们吧。虽如此想,忍不住想戏她一戏,道:“皇甫长华,卿既是将门虎女,有忠孝之名,怎委身绿林,与朝廷为敌?”长华闻言,花容失色,忙跪道:“臣女被劫,不求自尽,是为朝廷为奸臣蒙弊,欲思招兵买马,随征救父,以报朝廷,非贪生畏死,苟且偷生,更遑论与朝廷为敌,有玷皇甫清名。”皇帝忙笑道:“朕不过一言相戏,卿不必当真,朕就将你赐婚与韦勇达,卿道可好?”长华闻旨,红了脸,不知如何应答。班中早已唬倒韦勇达,悄扯父衣,卫焕悄道:“速速随我面君,奏明圣驾。”勇达只得随父出班,卫焕跪奏道:“臣启陛下,臣无子,只得一女,只因蒙冤被拿,不得已而女扮男装,今日奏明,臣女实犯欺君之罪,伏望吾皇悯其中苦情,法外施仁。”勇达亦奏道:“臣女虽知不该背旨私逃,但念父冤难伸,故而乔装逃走,又蒙圣上开恩招安,受恩深重,无以为报,今日奏明,臣女死罪。”皇帝闻奏,又惊又喜,道:“这也是一桩奇事,难得卿为女子,竟有此才干,卿可有闺名?”勇达奏道:“臣女本名勇娥。”皇帝道:“果然人如其名。”即命宣:“皇甫长华听封,封尔江陵女侯之职;卫勇娥听封,封尔奇英女伯之职。”二女谢恩,皇帝又命二女更衣进宫朝见太后,二女领旨退下。皇帝又宣皇甫敬卫焕二老将,封皇甫敬武宪王,卫焕华亭侯,二臣谢恩。又见长华勇娥已换过衣衿朝毕太后,回朝复旨,二女改着宫装,比戎装时又是不同。皇帝来回顾盼,品评不已,若照心愿,恨不得一同纳入宫中,一为后一为妃,但思若果纳双美,倒被人嘲笑是好色昏君了,皇甫少华原聘孟氏,是朕害她投湖而死,如今赔他个卫勇娥,从前旧愆,也可一笔勾销。打定主意,即宣少华道:“忠孝王,朕因一时不察,致上刘奎璧之当,将卿原配孟氏赐婚刘奎璧,害卿妻香消玉殒,今朕观卫氏才容兼备,堪与卿为配,卿若愿时,朕当面赐婚。”少华忙跪奏道:“臣启陛下,孟氏为臣而亡,臣何敢负她?臣亦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敢一世孤帏,叫堂上父母悬望,只求义守三年,以报其德,就便他年另娶,也是官诰虚悬,不敢有负,卫氏既于臣母姐有救命之恩,又与臣有结义之情,臣不敢屈她为侧室,况卫氏早与平江侯有婚约,望陛下成其美事。”朝班中熊卫二人闻旨心中暗急,见少华替他们请命,十分感激。那孟士元见女婿不忘旧情,也是感动,可惜娇儿踪影无处寻,若不然,正是一对义夫节妇,美满姻缘。君玉虽已打定主意,且再做几年官,听此言也微觉动心,但主意已定,此时自不会轻易动摇。皇帝又宣郦君玉,道:“郦爱卿,卿荐贤有功,不可草草封官,朕当命翰林院白麻草诏,拜卿为相。”君玉谢恩,皇帝回顾朝中文武,品美貌,论神态,到底还要算郦君玉第一。当下退朝,偏殿摆下庆成宴,君臣欢呼畅饮,共祝太平盛世。


                39楼2005-07-3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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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孟嘉龄看得心焦,想妹子尚在人世,何必相对而泣?如今刘家已倒,皇甫重兴,就该设法寻访妹子回来,偏是父亲怕事,一个字不敢提。如今父亲既不说,自己也不敢先说,但总要设法点醒皇甫少华。因此在旁劝道:“忠孝王也不必过于伤心,若为生不能见,想舍妹在家时曾画一幅自画像,十分酷肖,小君侯见过便知。”少华忙问:“画像现在何处?”孟士元道:“只因拙荆时时要看,故而留在她身边,等拙荆来京,再与贤婿看不迟。”少华心中又悲又喜,想小姐你写真容,必为今日与为夫一见,夫妻们生不能共枕席,也得个画中相亲。父子略坐片时,告辞回尹府。早见门房堆了许多名帖,都是来拜会道喜的。内里摆下华筵,大家谈笑。这边欢喜那边愁,刘奎璧等囚车送入天牢,刘捷父子见面,难父见难子,两眼泪汪汪。刘捷怨道:“不肖儿啊,都怪你虚言妄报,为父只因要替你出气,方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奎璧自己也后悔,无话可说,只道:“不孝儿该死,今日连累爹娘,如今只愿朝廷还记得娘娘旧恩情,从宽发落,保全爹娘性命。”诸妾平日不敢多言,今日死到临头,有话不说更待何时?都埋怨道:“大少爷,都为你贪心不足,妾们何辜?也落得死于非命。”刘捷斥道:“又不是只有你们要死,我与夫人也是一起死,要你们多话。”诸妾见老爷仍护着儿子,不敢再说什么。刘府阖门正在悲叹,有刘捷表弟京兆尹阮某念及至亲,差人送来辅盖,又送银两打点狱卒,求其好生看待。那些狱卒黑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拿了钱态度就自不同,卸去刑具,看管便也放松,这本是监牢中的旧规矩,也不必多说。再说皇帝又赐武宪王忠孝王父子银十万两,华亭侯、平江侯各五万两,自己起造府第,再行文到江陵华亭,将一应所抄的房屋一并归还,逃散的亲族,以及被拿的人眷,一概尽行赦免。


                    次日皇帝又传谕翰林院草诏,升郦君玉为保和殿大学士,入阁拜相。可巧是孟嘉龄值班,草诏毕,即到梁府贺喜。君玉早已备好谢恩表,一早坐候圣命,等诏书到时,阖府家人齐齐称贺,景氏夫人早已备妥赏钱,一一打发了去。君玉换了朝服,上朝谢恩。皇帝见了风流丞相,满面堆欢,极赞一番。君玉谦了一回,告退出宫,转至内阁。一众官员早已久候,遥遥见了丞相大轿,一起躬身,口称:“下官等恭迎相爷台驾!”君玉下轿回礼,不卑不亢,道:“下官才疏学浅,叨蒙圣恩,特授相职,还赖诸君扶持。”众人一起应声。君玉上轿回自宅,这里众人互相道:“列位小心了,这位郦相爷年纪虽轻,为人精明厉害,没人敢在他面前弄鬼,虽是貌美如花,偏是凛若冰霜,若是错了半点,没甚脸面肯顾,若是果无差错,少不得保奏升官。”也有人道:“论理这内阁中也须得有这样一位相爷,梁相爷为人迂执,孟相爷又胆小怕事,也须得有郦相爷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不提众人议论,且说君玉回府,门上已有许多人来贺,内中不但有众同年诸门生,昔日仰刘捷鼻息的旧门下也是不少,真是世态炎凉,这官场中翻脸比翻书更快。君玉按下心中鄙薄,一一揖让过,都散去了,独少华留下,必要另请恩师金安。君玉也要问问平南细事,遂让至前厅献茶,叫门上吩咐若有人来拜,一概回他,改日登门回谢。言谈间说起内奸一事,君玉听说李文虎本不是刘捷私人,却是神机营旧将,十年为官,原也是忠心耿耿,大出意外,细回缘由。少华怕恩师生气,不肯就将李文虎原话禀明,略改了几字,一一告知。君玉听说,十分懊悔,想虽已是再三告诫自己不可因私而废公,但还是虑事不周,开武科特场何妨让神机营一同参与比试,而自己一心想让皇甫少华出头,就有失公心,难怪李文虎辈不满,以致种下祸根,为奸贼所趁,险些儿坏了大事,因此自疚不已。少华见老师脸色沉郁,只道他恼怒李文虎胡言乱语,便劝道:“也难怪恩师大人生气,李文虎不怪自家无能,反怨没有机会,若有才,还怕没有机会?”君玉听他一番话,大起反感,想皇甫少华说这话未免太骄傲了,你今日得以扬眉吐气,便忘却昔日埋没民间,抑郁难伸之苦,且这机会并非你自己挣来的,那日朝堂上为刘捷所诘,你无言以对,险些儿把到手的机会又失去,你怎知我是如何为你争取到这机会的?只为皇帝步步紧逼,我性命只在俄顷,不及深思熟虑,以致今日后悔不迭,你却说这轻飘飘的话,太不知轻重了。转念又想他或者是为我抱不平,本心或者不是如此。因此依旧和着颜色,问他:“贤契,若由你处置李文虎,将如何发落?”少华道:“他本神机营旧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且事败后不知悔改,反出言不逊,理应重处。”君玉听了这话,难掩心中失望,可叹少华只知责人,不知责己,人生在世,谁能无过?身在官场,更是如履薄冰,对他人不知体谅,对自己不知反思,如此心性为人,正是招祸之尤。顿觉扫兴,吩咐端茶送客。少华只道恩师乏了,也不以为意,告辞回府。君玉待少华走后,心中暗思:看来我果真不能早早卸下担子,皇甫少华虽有忠心,却不懂为官之道,还须好好历练历练,待他能接手时,我再脱下朝服,还我红妆。不提君玉深思,却说贺君玉拜相的人来人往,不绝于途,刘捷门下早备重礼,希图打动君玉,依附门下,君玉吩咐名帖留下,礼物一概璧还。因此刘捷门下都怪他不通人情,无隙可趁。
                  


                  41楼2005-07-3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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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迨麓螅雇菹履钇渲倚奈兀涌矸⒙洌园采窕山摹!被实鄣溃骸澳训冒溆写硕攘浚记渌唷!本裥欢鳌;实鄣溃骸半抻幸皇抡是洌诺们渚芫磺惺拇觯馐呛我猓俊本翊鸬溃骸笆廊瞬还矫樟耍确侵簦趾伪卮觥!被实坌Φ溃骸凹热绱耍蘅伤愕弥簦俊本竦溃骸俺疾桓摇!被实鄣溃骸半抻肭溆趾伪赜么朔蔽溺壤瘢蒙匣拱樟耍榉恐芯箍梢悦馊フ庑H缃癯泄校┣湟蝗耍蘅梢晕匏思桑袅湟惭Щ嵴庑嬲扑离蕖!被实畚薰恃俺蠲俸蓿窨梢圆还懿晃剩实廴羰俏恕敖饷啤保氤鋈琶竦幕ㄑ矗袢床坏貌环馈>竦溃骸氨菹伦匀凰愕弥簟!被实鄣溃骸澳呛茫乔湮未硬唤淖只腚蘅矗俊被实壅饣敖谒@担裰坏玫溃骸拔奘ペ停甲咀鞑桓业北菹掠馈!被实鄣溃骸凹热绱耍G涮骐藁嬉桓鄙剿笪痢!本裰坏昧熘肌


                      君玉本欲在自宅绘,皇帝却要君玉在宫中,君玉只得依命,皇帝在旁看着,十分喜爱,索性不用小太监,自己在旁捧砚拂纸。君玉初时颇感不安,但见皇帝快乐如孩子一般,也不忍扫他兴,便由他去了。这日天色已晚,皇帝命且歇住,一同用晚膳,席间皇帝道:“果然还是与卿一处,十分逍遥自在。”君玉见皇帝又提这话,倒不能不问,道:“陛下近来莫非有甚不如意处?”皇帝道:“爱卿不知,为了南疆平定,母后为还愿,欲造一座升平寺,皇后闻讯,愿捐出三年脂粉银,作为造寺之费,并且亲自薰沐,敬录《心经》以为布施之用,妃嫔见皇后如此,也都学样,一个个谢妆抄经,为的母后喜欢,朕亦无法。”皇帝嫌宫中后妃无趣,君玉只当没听见,但也幸得这话皇帝只说与自己听,若叫别个喜奉迎谄媚的人听见,必劝诱皇帝采选秀女,另纳妃嫔,又生是非。太后造升平寺,原为的祈天下太平,但只怕适得其反:皇后所捐脂粉银,原也不少,而且既是太后做好事,又有皇后带头,筹钱是不成问题,但层层盘剥下来,真正用于造寺的,只怕不足一成,而且捐款者纵是心甘情愿,这笔钱也必从百姓身上搜刮回来,即使钱够了,如今为的连年征战,不断征调兵员,各行各业人手骤减,户部向兵部提请的谘议已足以做成一根柱子,不过都在“国难当头”的名义下被压住了,如今再为“建寺庙”这种无意义之事加重劳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因此次日退朝后,君玉请求谒见太后。太后对君玉一直青目有加,立宣君玉入宫。君玉剀陈利害,请太后收回成命。太后深明大义,既然知道其中利害,自不会坚持己见。君玉十分欣慰,又奏道:“明岁乃太后六旬万寿,朝廷向例有蠲免、减等、广额诸恩典,但臣愚见,太后若能另下恩诏,令普天下皆能感受皇恩浩荡,更是功德无量。”太后忙问:“爱卿有何好主意?”君玉道:“臣妄拟数条,诸如设立药局,释放宫娥,恩养嫠妇,掩埋枯骨之类,使天下生者沐恩,死者衔感,必能上召天和,下安社稷。”太后甚喜,即命君玉草拟。君玉退至偏殿,胸中已有腹稿,片刻立就,呈与太后。太后看道是:


                      第一条、太后因寿为五福之首,凡妇人年届古稀,家世清白者,赐与寿杖牌匾。

                      第二条、太后因“贞节”二字自古所重,凡妇女素秉冰霜,或苦志守节,或被污不屈,节烈可嘉者,俱赐旌表。

                      第三条、太后因贫寒老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既无六亲之靠,又乏薪水之资,每逢饥寒,坐以待毙,情实堪伤。今命天下府县设造养媪院,凡妇人四旬以外,衣食无出,或残病衰颓,贫无所归者,准其报名入院,官为养赡,以终其身。

                      第四条、太后因贫家幼女,或因衣食缺乏,贫不能育,或因疾病缠绵,医药无出,非弃之道旁,即送入尼庵,或卖为女优,种种苦况,甚为可怜。今命府县设造育女堂,凡幼女自襁褓以至十数岁者,无论疾病残废,如贫不能育,准其送堂,派令乳母看养,有愿领回抚养者,亦听其便。其堂内所育各女,俟年至二旬,每名酌给妆资,官为婚配。
                    


                    44楼2005-07-3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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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想到石二既道有人要杀他灭口,今日他拦路喊冤,多少人看见,那要害他之人自然知道了,必会早作准备,毁灭证据,那就一定要快。本欲命刑部派员去办,转念都察院九城兵马司既是一丘之貉,难保刑部与大理寺就干净,既然是皇家陵工,索性奏明圣上,派神机营的人去包围陵工现场,隔了两天,困在里头的人多半已是无救,不能再教他们毁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至于其他可以等将这些人拿问下狱后慢慢查。立命荣发带石二下去,又命打轿进宫。皇帝早已把刘后陵工的事忘了,如今听说死了数百人,吓了一跳,立准君玉所奏,神机营领旨,不敢迟慢,立刻赶往。侯孝康果然已得了消息,派人飞马传信陵工上收拾,正在忙乱,神机营已到。统兵将军陈瑞文下令先将工地团团围住,一个人也不许放走,再将主事人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所有帐目等一例封存。陵工本被关在工棚中,行动有人监管,见官兵来了,忙请挖开陵道,救出被困众人。陈瑞文明知已是来不及了,也不忍心阻拦,点头答应。堪堪日落,陈瑞文留下副将,自己回宫覆旨。皇帝就命郦君玉彻查此事,君玉领旨,退出宫后,即问陈瑞文工地状况。陈瑞文略述大概。君玉不语,半晌方道:“明日我也去瞧瞧。”陈瑞文劝道:“恩师还是不要去的好,那都是恩师看不得的。”君玉摇首不语,陈瑞文明知难劝,只得答应。


                        次日一早,陈瑞文至梁府奉侍恩师大轿前往,一到工地上,只见碎石已清理出来,一具具陵工的尸首摆在地上。君玉下轿,迎面就见几具头破血流、四肢残缺不全的尸体,君玉何尝见过这个,吓得立时把眼睛闭上,然又立刻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除了几具当场被砸死的尸体外,余者俱是在墓中窒息而死的,一个个双目凸睁,胸前的衣衫皮肉被指甲抓得血迹斑斑,十指指甲脱落,鲜血淋漓,沾满泥土,形状极惨,即令是陈瑞文也觉不忍卒睹。君玉虽是脸色发白,仍强迫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看着死亡将恐惧与绝望刻在死者的脸上,又见衣衫褴褛的生者跪伏地上,那瑟缩的身影是如此渺小与无助,生命的沉重与无奈,在此刻是如此的真实与清晰。君玉命众人抬头,大多数人仍是不敢抬,少数人略一抬头,又即低下。君玉瞧见他们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含着泪却不敢流下,在“权力”的重压之下,他们连“悲伤”的胆量都没有了,这里是怎样的人间地狱?君玉不禁问自己:虽然自己早有兴利除弊,救百姓于水火的愿望,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两年前那个夏日的黄昏,眼睁睁的瞧着那一家人步向死亡,那时曾立下的誓愿,自己究竟是否还铭刻于心?仅仅是让皇甫家沉冤得雪,重振门楣,仅仅是几道恩诏,竟连天子脚下、京畿之地就有这样的活地狱都不知道,就已是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了。君玉再往工棚去,一进门就是一股冲鼻的霉味,十一月惨淡的阳光照不进这阴暗的棚内,隐隐可以看见地上辅着稻草,君玉已不必再看下去,立命将所有主事人丢入天牢,严加看管。君玉起轿回京,立命召工部与刑部尚书来,二人见了丞相脸色,便知不妙,格外小心。君玉道:“你们若还是人子,你们若还有为人的良心,就请你们好好处置!”二人明白,意思是若再不拿出良心来办事,丞相就要拿他们当“畜生”来办了,这个时候当然顾不得下属,先保住自己要紧。然而朝中关系网错综复杂,即令是当朝第一权贵的郦君玉,是否能有所作为呢?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49楼2005-07-3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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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孟府韩氏夫人自离云南,一心只望早日到京,怎奈三年来思念女儿,无日或已,身子衰弱许多,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得甚慢,幸得相府声势,地方官接待迎送,十分殷勤,虽以孟府清廉,但沿途地方官赀送的程仪也就不少。一日到了京城,前一日已打发人回府报讯,孟士元父子告了一天假,孟嘉龄亲领了车轿相迎。轿前排了相府全副执事,韩夫人一乘八抬绿呢大轿,章飞凤苏大娘两乘四人蓝呢小轿,余者丫头仆妇乘车,浩浩荡荡直入皇都。大轿抬入相府,章飞凤苏大娘先下轿搀扶夫人,孟士元阶前相迎,骨肉重逢,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同入后堂,又忙治席接风。丫头仆妇等收拾卧房,安插器具,整理行李什物。有皇甫府家丁探听得孟府夫人到了,急忙回府禀报。皇甫敬父子才下朝,一闻此讯,少华朝服也不换,即向父母道:“孟岳母已到,孩儿理当前去请安问候。”皇甫敬夫妇都道:“理应如此,论理我们也该前去道贺,就说亲母初到,恐怕亲母旅途劳倦,改日再去吧。”少华答应,出门登车,迳往孟府。此时孟氏阖门正细说些皇甫府重振门庭,荣华富贵更甚从前,难得皇甫府不记前嫌,依旧交好,更有少华不忘旧情,立誓守义,有婿若此,孟门脸上增光。正说着,忽报忠孝王到了,孟士元忙命嘉龄迎接,自己厅前阶下相候。少华遥见岳父,抢步上前请安,孟士元请入前厅,分宾主坐定。少华道:“闻听岳母平安抵达京师,小婿特来恭贺。”孟士元父子一齐称谢:“有劳小王亲了。”少华又道:“向在云南,不得参谒岳母,三年来颠沛流离,幸得今日重聚,乞见岳母,让小婿一尽子婿之礼,并请见舅嫂,一叙骨肉至情。”孟士元道:“如此,贤婿请进内厅。”一面先命人进去通禀,一面领了少华同入内院。

                          两个婆子两边打起门帘,三人方进去,只见一群婆子丫头拥着韩夫人并章飞凤迎上来,少华忙躬身道:“请岳母大人上座,待小婿大礼参拜。”韩夫人道:“小王亲不必多礼,只常礼便罢了。”少华不肯,孟士元也道:“夫人,他既有此孝心,夫人也不必推辞了。”韩夫人方坐了,少华在下行礼。韩夫人心想:这是看女儿面子抬举我,若当初女儿竟依命嫁与刘家,今日相见,必如寇仇。少华礼毕,韩夫人命嘉龄扶起,道:“小王亲,恭喜你重振门庭,大建功勋。”少华称不敢,道:“都是托庇岳父母大人洪福。”又回身与章飞凤见礼,方才落座。少华欠身道:“岳母大人,一路上风霜辛苦了,家严家母致言问安,待岳母大人将息数日,还要亲来问候。”韩夫人谦不敢当。少华道:“当年在云南,不得相亲,久疏问候,这三年来,小婿算是起死回生,可叹令爱千金的节烈,令小婿面目增辉,虽则射柳良缘不得完全,还望岳父岳母始终视小婿如半子,时刻教导小婿。”韩夫人眼中见少华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裎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俊秀儒雅,翩翩风流,耳中听他一番重情重义、情真意切的言语,心中不由得一阵酸痛:丽君亲儿啊,也不知你如今竟在何方?皇甫家蒙冤,你立志守节,全身避祸,也算得与夫家共患难,如今皇甫家重兴,儿婿封王,你若早归,怕什么不能同享富贵,想你闺阁弱质,如何能远遁,如今音讯全无,必是已不在人世,女婿逃去还能重回,薄命娇儿竟是生死难卜,少华如今虽有守义之志,但他这样一个绝风流的人品,又是皇亲的独苗,少年富贵,少不得要续弦纳妾,无福的娇儿啊,竟将这泼天的荣耀让与他人。想到此,勉强笑道:“此是贤婿太谦,可喜小君侯显姓扬名,光耀门楣,一门富贵,骨肉重圆。贤婿回去可代我恭贺亲翁亲母,贵府忠孝传家,体天恪物,故有今日富贵,可叹小女无福,不得侍奉舅姑,一点孝心未尽,反令贤婿空房独守,耽误了皇甫血脉。小女已死,贤婿犹以翁婿相称,愧煞寒门。”少华忙道:“岳母何出此言!非是小姐无福,是小婿连累了小姐,一门骨肉离而复聚,惟有小姐为我皇甫所累,竟不能完就射柳良缘,少华报德无由,不过虚悬花诰,三年义守,实愧对小姐于泉下。”孟士元等闻言皆叹息再三,欲将丽君出走实情说出,又恐犯了欺君之罪,犹犹疑疑,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50楼2005-07-30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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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华自伤感一回,忽忆起孟嘉龄曾道丽君有真容一幅,惟妙惟肖,早思一观,舅兄道在岳母身边,今日不可错过。遂拭泪向韩夫人道:“岳母大人,小婿与小姐虽有百年之约,可叹为刘贼父子所逼,生不能见,闻得舅兄言道,小姐有真容一幅,留在岳母身边,可否请赐一观?”孟士元向夫人道:“正是,原是有这话,我倒忘怀了,夫人你可取出,与婿一观。”韩夫人回头命章飞凤亲去取来,章飞凤答应了,进里边捧了个锦盒出来。少华心中又喜又悲,立起身来,孟士元亲手打开锦盒,取出一轴紫檀为轴、青缎装裱的图轴来,嘉龄上前,相帮展开。少华定定心神,上前看时,但见三尺新图,立着一位绝世美人,云髻半偏,斜插一股飞凤簪,上着五彩刻丝连环方胜织锦镶襟桃红小袖,下着月白罗裙,裙边系着玄青宫绦,肩披素白撒花绣带,螓首蛾眉,风流婉转,微侧身子,半阖双眸,似方谪降人间,又似欲乘风而去,令人叹息只在天上,不在人间,只在图中,不在现实。皇甫少华见过美人不少,此刻也不觉痴呆,一幅画图,已令天下美人失色,若得本人在此,还不知怎生倾国倾城。少华心中直叫可惜:这等一个稀世之俊美,绝代之姿容,原是我口中食,却不得消受,未见真容,这相思症儿还能耐得,一见真容,这相思症儿竟是无药可医了,今日既已见了真容,叫我如何离得开,少不得要携回家中,朝夕相对,以慰相思之苦。少华手抚画图,目光竟是片刻也舍不得离开,看得久了,忽然觉得十分面善,倒像是素日见惯的,这也奇了,这幅花容若见过,便是做了鬼也记得,如何竟想不起来?愈是想不起来愈是要看,忽见画上题诗一首,忙拭目细看,读罢略一思忖,倒不觉喜上眉梢,忙回身道:“岳父岳母,若据诗中所言,孟小姐尚在人世,这一句‘避世不能依膝下’,不是投水,竟是离家出走、全身避祸之意。这一句‘愿教螺髻换乌纱’,则有凌云之意,岂有复投水之理?内中详情,还请岳父母告知。”孟士元夫妻一时竟不知如何对答,孟嘉龄有父母在上,亦不敢接言。少华见孟相夫妇吞吐之状,一发不肯甘休,道:“两位大人,究竟怎样,还请说个明白。据诗中之言,小姐并未身亡,良缘尚还有望,为何大人竟不说与少华知道?小婿为了小姐因我而亡,时时愧疚,刻刻伤心,只说是良缘永绝千古恨,谁料是破镜重圆尚可期,岳父岳母此刻不言,莫非竟将少华视作外人?既然小姐全身离家,怎又有人殉节投湖,其中生生死死、假假真真还要求二位大人今日当面说个分明。”孟士元见少华急得脸都红了,知今日无法再瞒,只得道:“贤婿君侯,不须着急,只为此事,寒家实犯欺君之罪,故不敢声扬,今日你既观图得知隐情,少不得要诉与你知道。”少华点头道:“岳父大人请讲,若云‘欺君之罪’,一切竟可商量。”孟士元叹道:“若提起此事,真是一言难尽。”即请少华坐了,方道:“自那日圣命赐婚,老夫惧祸,逼小女依从,未免加了些势利的言语,谁知小女虽素日孝顺,一闻此语,即正色拒绝,老夫也知惭愧,正难相劝,不料小女忽转喜容,老夫但求免祸,也未深究,孰料小女竟于完婚前一日离家出走,留下真容一幅,书札一封,内中言道全身避祸,并教我把乳母之女苏映雪继为己女,替嫁刘门,不意映雪投湖而死,倒替小女挣了个贞烈之名。老夫想一则小女逃婚实为抗旨,二则私自以苏映雪冒名代嫁亦是欺君,况复朝中刘氏父子尚在,因此不敢十分搜寻,三年来杳无音讯,只怕早已不在人世,因此只算殉节而死,也未向君侯细说此中缘由。今日贤婿既问起,少不得要将真情说出,贤婿欲知详情,且将小女书札与你一观便知。”孟士元提及伤心往事,又不禁落泪。皇甫少华闻言,却是悲喜交集,半晌痴呆。孟嘉龄取了书札已到,少华双手接过,展开书札细观。一见字迹便暗叫奇哉:这分明是郦恩师笔迹,怎与孟小姐一样?心中一动,想道:是了,不但笔迹,连这幅真容,也与郦恩师面貌一般,果然是素日见惯的,仪容字迹都一样,莫非此中另有隐情。此时也难深究,且定睛细观书札,霎时看完,叹一声:“好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中才子,少华无福禁受。”
                          


                          51楼2005-07-30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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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华又向孟士元道:“岳父大人,既有此事,就该早告知小婿,小婿既知小姐并未投池,便是天涯海角,小婿也要寻访小姐下落。还有一事,为何苏映雪既肯代嫁,却又轻生?”孟士元道:“若言苏映雪,亦非下贱之人。其父也是读书之人,不幸功名未就,一病身亡,其母立志守节,我家怜其命苦,容其母携女同居,长大后,容貌美丽,性情聪明,又兼小女训教,诗词曲赋也尽能,竟做了小女闺中知己。当日令其替嫁,执意不肯,只说权势如冰雪,况且是小姐姑爷仇人,断不肯贪慕荣华,代嫁从贼。其时伊母怒言恐吓,映雪假意依从,临期行刺不成,投湖而死,倒成全小女名节。可怜她枉自送命,留下其母孤苦无依,我家少不得要为她养老送终,以报其德。”少华听说,大为惊叹:“奇哉,好一位忠义节烈的女子!”心想:当时刘氏一门富贵,谁不趋奉贪慕,谁知女中有俊杰,反说是势如冰雪,如今果应其语,如若她贪图一时富贵,今日不但与刘奎璧同死,还要遗臭万年。又想:当初吾家势败,谁还料我皇甫少华有出头之日,连孟家岳父母都绝情绝义,不料一红颜弱女倒是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想到此,心中大畅,向孟士元夫妇道:“两位大人,但不知苏映雪的母亲可在?小婿要见她一见。”孟士元夫妇都道:“虽是贤婿好意,但她是我家乳娘,身份不当,怎好登堂拜见?”少华道:“不妨,小婿从无轻薄贫贱之心,我还该拜谢苏家大恩。”孟士元夫妇遂命唤苏大娘出堂。少华见进来一位半老妇人,虽容颜惨谈,然态度稳重,礼数周全,上前口称王爷,正欲行礼,少华忙上前虚扶,道:“苏乳母,多感你家姑娘,成全小姐名节,增少华光彩,今日厅前一拜,以谢大德。”言讫撩袍欲跪,苏大娘唬得忙跪止道:“不敢,王爷不要折杀妾身了。”少华先自起身,方扶苏大娘起身,韩夫人命苏大娘下边坐了,少华再三言谢。苏大娘道:“小女代小姐而死,不过聊报小姐大恩,王爷如此,妾身如何当得起?若说小女映雪,却也奇怪,处处回护王爷,昔日花园比箭,她便痴心只望王爷得中,后来钦差奉旨前来,她背地里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小姐留书令其代嫁,小女口口声声只是不愿,于时妾身再三相劝,方假意依从,如今只落得尸首无存。”言未完已是举袖拭泪。少华方知那日楼头之女即是苏映雪,心中益发认定映雪有意于自己,心中欢喜,只是那日便不曾留心,如今隔的时日久了,更记不明白,只约略记得是个美人,心中嗟叹三两声,又向苏大娘道:“苏乳母,如今映雪姑娘已亡,不知你还有几个儿女?说与小王记下,好报答恩德。”苏大娘听说,那泪珠儿更似滚瓜一般滚将下来,道:“王爷啊,妾身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丈夫是个寒门儒士,死后伯叔强逼改嫁,妾身不敢辱没书香之名,投到孟府作乳娘,多感夫人大德,方得留下小女,如今小女代小姐而死,论起来也是知恩报德,分所应当。小女既死,妾身更无所依,全仗老爷太太相待更胜往昔。”少华听了也叹息,回身向孟士元夫妇道:“两位大人容禀,家姐入宫,小婿又要守三年义,父母堂前无人侍奉,凡百大小事俱要操心,如今欲请苏乳母到王府,一则可与家母作伴,二则也算酬报苏姑娘大德,代她奉养苏乳母天年。若岳父岳母依允,小婿明日便备车轿来迎。”韩夫人道:“如此甚好,但不知苏大娘可愿意?”苏大娘见少华如此说,十分欢喜,又见韩夫人问她,忙道:“听凭老爷太太吩咐。”韩夫人即命她回房整备,苏大娘又再三拜谢少华,方辞别回房。冬日天短,早又到晚饭时分,孟士元便留少华便宴。少华得了丽君喜讯,心中欢喜,又得知映雪垂青于他,更又得意,也不要人劝,左一杯右一盏,半带微醺,方起身告辞。嘉龄陪至内室,韩夫人迎上前,少华忙躬身道:“小婿告辞,有一事要请岳母答允,小姐真容一幅请容小婿带回,见画如见小姐,如若日后总难寻见,今日就算完就射柳姻缘。”韩夫人十分不舍,道:“贤婿不知,妾身此女素爱如珍,自她离家,无日不思,惟有这一幅真容,时时相伴,略慰思女之情,竟是片刻难离的。贤婿若定要,也容再待数日。”少华此时已有几分醉意,微笑道:“岳母不是这等说,如今若有小姐在,少不得也要于归我皇甫门,今日不过一幅图画,岳母怎说不依?”韩夫人无言以对,只得答应:“贤婿说是就是罢。”命将画取出。少华犹不放心,重又展开确定,方卷好带在身边,重又告辞。韩夫人又命少华代问亲翁亲母安,少华答应。孟士元父子亲送至府门,看车子去了方回。
                            


                            52楼2005-07-30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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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不羡十朱轮,避世留图自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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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眸翠黛愁中色,拂额湘梅睡后春。

                                鸾带临风虚佩韵,凤鞋立月绝香尘。

                                双鬟掩映簪花鬓,半袂轻盈舞柳身。

                                对影含愁仍独诉,背灯欲言岂相亲。

                                绿窗一夕和珠泪,金屋三年待玉人。

                                他日欲寻仙路去,梦魂莫误武陵津。


                              吟罢取花笺录了,贴在画旁,又感叹一番,方携图归寝,一时想到“洞房花烛朝慵起”的乐趣,心中得意,一时想到错认当朝宰相为妻子,又是胆战心惊,如此辗转反侧,这一夜真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捶床”。看官留意,孟丽君的真容是三年前绘的,三年来物是人非,早已是一番沧海桑田,更何况丽君留图原为的父母,故而画中人温柔恭顺,却非孟丽君本来面目,所谓画是画,人是人,画中只得形似,却难神似,怎奈皇甫少华从未见过丽君本人,只以画像为凭,竟将丽君认作一柔顺谦卑女儿,以至后来颠颠倒倒,生出无数风波,此乃后话,暂且不提。且说此日天明,少华省过父母,即命备车轿往孟府迎接苏大娘过府。才用毕早饭,少华正侍奉父母用茶,听得门上报苏大娘已接到,少华命请进,皇甫敬夫妇都立起身来。苏大娘望见,忙下跪行礼,皇甫敬夫妇都道:“苏奶奶不必多礼,可敬你令爱的忠贞。”苏大娘谦道:“小女寒门陋质,不敢当王爷、王妃谬赞,妾身今蒙少王爷抬爱,遣车轿相迎,从此天年有靠,感恩不尽。”说毕重又行下礼去。尹夫人命丫环扶起,就命丫环媳妇收拾对面房间,让苏大娘住了,吩咐家下人都呼作“苏奶奶”,不得怠慢,又拨一个小丫头名叫瑞柳者与苏大娘使唤。苏大娘感恩不尽,自为得了安身之所,尹夫人得苏大娘帮着料理家务,闲暇时又陪着说话,颇不寂寞,也十分欢喜,表过不提。


                                且说少华满心里要邀郦君玉过府试探,想了几个名目,派人送去请柬,君玉总是不至,少华等得心烦意乱,好容易这日君玉来了,少华惊喜不已。原来近日来君玉公私两忙,私下里,皇帝赶年下便要画完屏风,新春好摆,往后去,天愈冷了,恐胶性凝涩不润,故而催着君玉早日完工,因此君玉镇日在宫中,难以脱身。再者近来皇帝从小太监手里得了那些古今小说、传奇角本并飞燕玉环的外传,如获至宝,若拿与皇甫皇后看去,必要被她说教,因此只与君玉谈论。君玉虽博览群书,独这一件不曾见过,也以为异,君臣二人瞒着众人,背地里偷看。皇帝又嫌小太监不通文墨,所拣者粗俗不堪,故让君玉到琉璃厂书坊里寻那文理细密的,悄悄儿带进宫来。君玉也不爱那些粗俗过露的,放在家里又恐素华看见,必要诧为咄咄怪事,纵不吵嚷出来,也要劝戒一番,因此皇帝让他拿进宫去可谓正中下怀。公事只因工部一案迟迟未能了结,按理此事证据确凿,本应容易处置,怎奈负责人有私心,事情自然就复杂起来。刑部工部两尚书心中明白必要抓两个人方能搪塞郦相的怒气,问题是拿谁去当代罪羊。做坏事的人都明白若要独吞,势难久长,任你百般精明,终有一疏,旁人看你发财升官,心里早已不是滋味,一旦拿着把柄,不告还等请吗?所以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要把身边的人都拉下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闹下天来,有道是“法不责众”,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这一案表面上涉案人并不多,怎奈大家便是这件事没关系,别的上头也有关碍,两尚书虽然很乐意舍卒保车,但被舍的“卒子”却不会这么想,况且这桩案子是非要杀两个人方能平民愤的,死到临头还有何惧?若是他胡扯乱牵,这一来扯出萝卜带出泥,大家不得干净。从来官场上的规矩,一个人若承认有罪,那么举荐他的人,任命他的人,考诠他的人,都要受到连累,因此有事都不肯深究,只怕一不小心查到自己头上,因此作恶的有恃无恐。却不料此事惊动郦丞相,郦相又偏偏不吃这一套,郦君玉若是一无足轻重之人,倒容易捏个错儿,将他排挤出去,偏他又是皇帝的宠臣,从前刘捷父子用尽心机,依旧一场空,如今他位高权重,越发难对付,刘捷父子前车之辙未远,岂可大意?因此众人一面背地里很怪他不通人情世故,一面还得搅尽脑汁设法应付。郦君玉只道陈瑞文已将证据交付刑部,自己也有言在先,刑部应该快快结案才是,孰料全无动静,便知他们又在耍花招。虽说君玉一开始就不放心交予刑部处置,怎奈朝廷办事自有一套体系,此事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合称“三法司”的负责,君玉身为宰相,管的太多,反会被人说成“爱出风头”,因此只得耐着性子。如今见这样,忍不住心头冒火,本欲请旨亲自审理,忽然想到这是个好机会,且让他们去用心机、玩花样,自己暗中蒐证,等他们自为做的天衣无缝之时,再参他们一本,让他们措手不及,因此表面上闲暇无事,暗地里却忙得个茶饭无心。君玉又考虑到若自己出头参他们,按规矩就要交予梁孟二相查办,以梁相之迂执,孟相之懦弱,两人又都是抱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宗旨,到头来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依旧无用,若要自己查办,那就得另找人来参奏。左副都御史尹上卿、河南道监察御史铁英等俱是狷介耿直之人,此事交予他们,可以放心,但事前自然要先与他们商议,请了众人到府,将此事告知。尹上卿虽则耿直,但耿直之人通常忠厚,听了君玉之言,作不以为然道:“此事既已惊动相爷,如今京中万人瞩目,料他们也不敢弄鬼,相爷实是多虑了。


                              54楼2005-07-30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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