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丫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娄小娄停止了拍打,愣愣的想:这个女孩是桑丫吗?
难道真正的桑丫回到了2006年?难道眼前的桑丫只是个幻影?
娄小娄的思维突然碰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难道她命中注定必死,即使他扛她逃脱了那个雷击,也只是抢救了一个表象,是不是她已经不存在了?
或者,再把人类和命运比喻成棋盘,她是“车”,死亡是“马”,实际上,她已经被“马”吃掉了,娄小娄这个“卒”,以为绊住了“马”腿,就万事大吉了,其实那是人类的规则和思维,这个“马”依然吃掉了她,只不过,那只下棋的手并没有把这个“车”扔到一旁,她还在棋盘上,不过已经是死棋,被另一个“马”压在了身下,她的位置,她的躯体,已经是“马”了。。。
忽然,他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转眼看了桑丫一眼,一下就瞪大了眼——她的毛发好像被看不见的火点着了,冒着绿烟,迅速弯曲和收缩,很快就变得光秃秃了,他的肌体也一点点地弯曲和收缩,转眼就变成了一具焦糊的尸体,仰面朝天,弯着双腿和双臂,姿态十分古怪。
娄小娄一下坐起来,擦擦眼睛再看,如同一个幻觉,桑丫还在香甜的睡着。
他慢慢躺下来,想,如果现在的桑丫真是一具焦糊的尸体,自己在她的身旁守灵,会害怕吗?
正在胡思乱想,他隐约听到几个老头在聊天。
难道有人起来晨练了?现在太早了,不可能,而且,这套房子的窗户是德国材料,密封很好,即使楼下有人说话,也不可能听的如此清晰。
似乎有三个老头。
1:"你今天给那些旅人送茶水了吗?"
2:"送了,灵芝茶,三大壶."
1:"你今天收废品怎么样?"
2:"老样子,收了几十斤旧杂志 ,几十个玻璃瓶子,几件旧衣。”
1:“收到人了吗?”
2:“本来有个女孩,我都装上三轮车了,她又跳下去跑掉了,从地球上有人开始,我总共收过八百五十亿人了,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意外。”
1又问另一个老头:“你的轮椅摔坏了?”
3:“正在修理,不过,我想试着自己学学走路。”
2:“你干脆把那两条腿摘掉扔了算了,这样你的胳膊就会越来越发达,瞧,你的两只小手多强壮啊!呵呵,呵呵。”
1和3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在黑夜里,这些声音,这些笑声,显得十分恐怖,它们好像来自客厅,好像来自书房,好像来自卫生间,好像来自厨房,好像来自床下,好像来自天棚,好像来自窗户,好像来自。。。。
娄小娄一下瞪大了眼睛,慢慢转向桑丫——几个老头聊天的声音,来自桑丫!
桑丫还在睡着,但是她的嘴在慢慢地动。
娄小娄压制着自己的心跳,急速在想,难道这是桑丫在梦中演练口技吗?
桑丫翻了个身,嘴巴还在慢慢地动。
这一次,变成了几百个老头的聊天声,有点像早晨的鸟市,一片噪杂,有人讨价,有人还价,有人在夸一种鸟,有人在贬一种鸟。。。
人越来越多,成千上万了,娄小娄很难相信,这些声音都是从桑丫的嘴里传出来的,他在这满世界老头的声音中,不能自控地抖动起来,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一片死寂。
娄小娄慢慢转过头,看到一双眼睛,是桑丫,她正在黑暗中盯着娄小娄。
他低声问:“你。。。。。怎么还不睡?”
她没有回答,只是充满怨恨地问了一句,“我都死了,你为什么救我?”她不该问出这样的话,因为娄小娄一直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他想了想,说:“我是在救自己。”
突然一道白光,一个老头从桑丫身体里坐起来,端着一个茶壶,慢慢下了地,轻轻打开窗子就出去了,下落不明。
又有一个老头从桑丫身体里起来,背着一个塑料袋子,还有一杆老式的秤,也从窗子出去了,下落不明。
接着,还有个一个老头从桑丫身体里坐起来,用一双婴儿般大小的手爬到窗前,也出去了,下落不明。
娄小娄以为是幻觉,可是窗子确实开了,夜风轻轻吹进来,有些凉。
桑丫疲倦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朝阳庄严上升,黑暗无影无踪。
全世界的鸟都欢快地鸣叫起来。
窗子开着,飘进湿漉漉的草香气。
桑丫醒了。
她看到娄小娄之后,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就伸出双臂抱住了他,轻轻地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娄小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桑丫笑起来,亮晶晶地叫了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