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不二周助的相遇让他意外。那时他头发上压了一顶棒球帽,穿着浅蓝色的格子衬衫,外面罩一件奶油色针织衫,驼色长裤,戴着黑框眼镜,像个学生。逆光中的脸上盈满笑意,很不真实的感觉。
待他走近时手冢才缓过神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俩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随后又同时轻笑了起来。
“来拿黑胶唱片,上次跟店主说好的。”他也走了进来,那只花白色的猫听到响声就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慢吞吞走到他脚边蹭,他就弯下腰摸了摸猫咪的头。
店主跟他很熟悉,亲切的称呼他“Syusuke
”,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从架子上拿出几张唱片递给他,他笑着道谢。“你来买东西?”他的视线落在了手冢手中的CD上。
“是的,买来听听。”手冢握着薄薄CD的手微微有些出汗。
“哎呀……你要是想听我送你,我那里有好多。”他眯眯笑着,心情看起来很好,“你买的什么?”
手冢把手中的CD递给他,“是店主帮忙选的。”
他看了看CD,点点头说,“这些唱片录的都很好。”又把他自己的几张CD从里面抽了出来,“这个我以后送你罢,没必要买了。”他把手冢选的CD和自己的唱片一起递给店主,“一起算钱吧。”
“那怎么能行。”手冢忙不迭劝阻。
“算是上次手帕的回礼,手冢君不必跟我客气。”他很坚持,走到收款台结账。
见他如此坚持手冢也不再推辞。店主要折价卖给他,他也不肯,说本身利润就少,怎么能让您白忙,留了足够的钱,又再三谢过店主,跟手冢一起出了门。
“不二君吃饭了吗?”已经过了饭点,他想如果有时间两人可以去喝一杯咖啡。
“没有吃,手冢君也没吃饭吗?”
“吃过了,不过不介意再来一顿。”他确实有些饥饿感,距离吃过午饭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音像店旁边有家德国餐厅,不二不肯吃,说见到德国肘子就头痛,要吃中国菜。手冢好脾气的答应,带着他去中国餐厅。他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却彷如认识许久般没有拘谨。
从不二的口中得知他已经在德国学习音乐多年。他二十出头得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之后一直在汉诺威学习。手冢他问肖赛大概是什么级别的比赛,不二想了想说,大概是温网那种级别吧。手冢恍然大悟。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手冢想到了他的网球生涯。
不二一愣,脸上写满错愕。
“怎么了?”见他发愣,手冢也停了下来。
“要怎样说呢?其实那时候也并不是特别喜欢钢琴。”他失神片刻后笑了笑,“以前很喜欢打网球,可是家里希望我弹钢琴,后来手受过伤,就没能再继续打。”他声音很轻,说的好像事不关己,“童年的时候过的很辛苦,除了念书的时间都在练琴,根本没有幸福可言。”
手冢闻言有些惊讶。
“手冢君觉得应该是个什么故事?”他仍是笑眯眯,“一个我很热爱钢琴的故事吗?”他的语调很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哀伤。
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手冢心里这样想着,但并没有说,他用一种很费解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钢琴家。面前的钢琴家动作很文雅,笑容纯稚,还像那晚那么挺拔干净,只是休闲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像个正在念书的大学生。他眉眼生的很细致,笑起来很好看,身形纤细,手指像那张CD封面,白皙,骨节有些粗大,指甲又短又平。
不二的故事并没有继续讲下去,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一个陌生人无关紧要的过往。他话锋转去别的地方,说以后想在小镇上开一家咖啡馆,很小的一间,里面放一架古典琴,他可以弹琴给客人听,为他们亲手泡咖啡。咖啡馆里摆放典雅的藤椅,桌子也是木质的,门口栽很多花。他有这样的憧憬。
又说他也有可能会去做钢琴教师,毕竟这才是他的专长,开一间小工作室,教小朋友弹琴。他想的很远,天马行空,似乎对未来也并无太实际的打算。
“钢琴家的职业生涯应该很长吧?”手冢问他。
他点点头,“可以一直弹到不能弹为止,我的老师六十多岁了,每年都灌唱片。”这时他的语气很欢快。
“你没有这种打算?一直弹到老。”
“坦白说没有。如果可以我想去教小朋友弹琴。”他温温笑着,眼睛弯成月牙状。
手冢就笑了笑,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他整个人瘦瘦的,饭量倒挺大,添了两碗米饭。因为不是饭点,厅内很静,餐厅外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有阳光如碎金般从叶隙间漏下来,透过玻璃窗铺在他们身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些很小的话题,聊以打发时间。
吃过饭手冢送不二去坐高铁。从柏林发往汉诺威的车刚走,不二不得不等下一趟。他怀里抱着唱片,坐在靠窗的凳子上。阳光带着温热,暖意袭来,他有些睡意。候车厅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手冢坐在旁边陪他等车,他有些感激。
“你很累吗?”手冢见他睡意渐浓。
“不,还好。”他抻了抻腰,声音又困又倦。期间学校老师给他打电话,他毕恭毕敬的说在柏林买唱片,正在回去的路上。他课业很重,还要参加签约公司的高密度巡演,校内也会组织音乐会,几乎忙的无法脱身。说了没两句话他又起身去远处接电话,似乎是经纪人打过来的。他在远处讲了很久的电话,面色凝重,有些失去耐心的样子。手冢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脊背上,身体瘦削,肩膀很窄。
他与签约公司的矛盾也逐渐凸显——这是他片面提到的。他很爱惜自己的羽毛,觉得商演任务太重,学习的时间不够用。然而他又对此妥协,他谈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沮丧,因为改变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身上有高昂的合约。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的话,或许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他解释道,“并非是我安于现状。”他草草的跟手冢说了一些话,很零碎,似乎也并不期望从手冢这里得到实质性建议。
他讲完电话后的情绪有些糟糕,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但临走前仍在车站跟手冢交换了电话号码。
“下次来柏林我带CD给你。”他笑的很费力,脸上布满疲态,“或者你去汉诺威玩,我做你的导游。”
手冢点点头。他在德国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对他来说是惊喜,他很珍惜。
不二邀请手冢去听他的演奏会,六月份在皇家剧院。
手冢说,好。他想了想似乎还要再说点什么,却终究还是沉默的弯了弯嘴角。
黄昏深了下来,手冢目送他上了高铁。不二在车厢里跟手冢微笑挥手,手臂举得很高。轰鸣声渐远,手冢站在原地看着火车走远,直至看不见。
============================TBC==============================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