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远远的,卓东来便瞧见雪地上屹立着一抹高大的人影。
一袭雪白,似乎快要融入风雪中,也不知在这儿多久了。
卓东来外罩着紫貂大氅,内依旧是精致华贵的紫色绸缎裳服,脚踏紫色鹿皮靴,四周簇拥着卓青几人。
这一条幽静的路径是紫气东来和超类拔群的分径,平日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四周种植着幽香四溢的冷梅。
寒风中,冷梅幽香更甚,屹立一方,便如那快融入风雪中的高大人儿。
卓青为卓东来撑着一柄油棕伞,细长的伞骨,二三十根伞骨,孟宗竹的香味悄悄溢出。
孟宗竹的味道与卓东来身上体香混合在一处,卓青距离卓东来不远,稍稍一闻,那股独特的味道便钻入鼻中。
卓青顺着卓东来的视线,凝视着雪地中白衣胜雪的身影。
不过几秒,卓青便收回视线,太过炽热的目光会让卓爷不喜,眼睑微微敛下,敛下的瞬间,他剽掠了一眼卓爷的表情,依旧是那雍容华贵的模样,嘴角挂着让人感觉亲近的浅笑。
只不过,那挂着温柔浅笑的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较多,熟悉卓爷的人都知道,这通常是他心情不好的预兆。
卓青自然知道卓爷心情为什么不好——因为前方那雪白的身影。
卓青思绪转动间,卓东来已大步朝着司马迈去。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习武之人习惯保持警惕,无论在何处也不例外,但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司马刚绷起的肌肉渐渐松缓下来。
“司马——”卓东来从不越矩,这一点他从来都做得很好。
瞳孔微微收缩,平日里东来从不会在人前这样叫唤他。
卓东来上前几步,接过卓青手中的油棕伞,与司马肩并肩站着。
司马未曾看卓东来一眼,他依旧一瞬不瞬的凝视远方,仿佛远方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风景。
簇拥着卓东来前来的几人神色未变,仿佛卓东来与大镖局的总瓢把子站在一起是那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卓东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拂去司马宽肩上落下的雪花。
卓东来的手很好看,好看着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练武之人的手,仿佛是一个初生婴儿的幼手,白皙无暇,指节分明,修长圆润。
司马面色依旧不动,他与卓东来之间已经只需要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就熟悉对方的目的,有时候司马甚至怀疑,他与卓东来已融为一体,司马就是卓东来,卓东来就是司马。
卓青几人很有自知之明的后退二十步,把空间留给他们的老总的二当家。
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美。
这也是他们几人为何如此得卓东来的青睐。
司马一言不发,卓东来也沉默着,两人之间流露着一抹冷然的气息。
天渐渐暗下,朦胧的黑暗渐渐笼罩着这条幽静的小径。
“回吧。”司马终于说了他与卓东来之间的第一句话,话语中流露着深深的无奈,仿佛屈服了什么事情。
卓东来目光平静的对上司马的目光,突然拉过他的手,握了上去。
司马在这条紫气东来与超类拔群分径已经占了二三个时辰,有再深厚的内力,露在外的手也会被冻僵。
大手呈现紫色,既冷且硬。
如果你瞧见冻死在雪地里的人,就会知道司马的手是如何状况了。
卓东来略显冰凉的手握住司马冻僵的手,十字交缠,仿佛再也不会分离般。
“去紫气东来坐下吧,你应该很累了。”卓东来口气一如以往的温柔,只不过稍稍分辨便会感知其中的冰冷。
司马自然是熟知卓东来的,也知道他此刻在生着气。
一个生着气的人,他的话是不能忤逆的。
司马从未忤逆过卓东来,就算是当年他说:司马,娶一个妻子吧,一个英雄需要一个妻子,需要一个圆满的家庭。
(二)
紫气东来。
紫色的吊灯,铺着紫貂双人坐椅,紫色的杯盏,一切都是卓东来喜爱的紫色。
但是,卓东来的内心深处并不喜欢紫色。
大镖局才成立不久的那一年。
雪下得如今日那般大。
那天,是司马的大喜之日。
人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那一天,卓东来想,他是高兴的,一个英雄,必须要有一个贤惠的妻子。
这一天的卓东来很忙,这一场喜事的许多大事琐事都是他一手包办。
司马值得最好的,正如他以后要当上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一样。
扶着喝得烂醉的司马回喜房,喜宴当天喝得烂醉是可以让人理解的,刚何况这人是这一场喜宴的主角——新郎。
司马身材高大,即使卓东来与他比之也不差,但是今日卓东来突然觉得司马有点重,这一种重量,寒到心中,使得他一颗心也沉甸甸的。
后来,司马和卓东来决裂了,他想,那一天,他想必也是不开心的。
司马的腰肢很有柔性,这与平日练武息息相关。他身上浓厚的酒气隔着风雪钻入鼻端,司马是喜欢喝烈酒的,这一日他自然喝了很多烈酒,但是卓东来嗅着司马身上的酒气,既然觉得分外心酸。
是的,心酸。
这一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母亲哺育嗷嗷待哺的小孩突然长大的时候抑或是一个父亲将要嫁出心爱的女儿时候。
不得不说,那一刻,卓东来突然想直接搂着司马回紫气东来,但是他不得不把司马送到喜房。
那时候,卓东来所居住的地方也不叫紫气东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叫了紫气东来。
送回喜房的路途,仿佛很长,很长。
卓东来一手搂着司马坚韧的腰肢,一手交缠司马略显冰凉的五指。
昏暗的红色灯光下,司马俊俏的脸庞显得越发油和,仿佛冬日的暖阳,照射入卓东来冰冷的内心。
那雪白的雪,那白皙的脸孔,一切都是如此纯粹,如此干净,如此美好。
不知是今晚的夜太美,还是酒太纯,卓东来不知不觉也醉了几分,恍惚中,似乎踉跄几步,一个柔软的事物映在了冰冷的侧脸。
那冰与热,那软与硬,是如此的分明。
那瞬间,卓东来突然希望这一段路漫长多一点。
可惜,路总是有尽头。
送往司马到喜房后,卓东来连忙回到了居处,那时,他的脚步竟然出奇的快,仿佛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他。
那时,卓东来的双人坐椅还是铺着白狐皮毛。紫颤木的小几上摆着精致的酒壶,散发着冷金属的光芒。
卓东来给自已到了一杯酒,那银白的酒壶中,据说是来自西域的特产,大镖局仅仅卓东来这儿有的葡萄酒。
接近黑色的紫黑色泽,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出奇的像一种令卓东来厌恶的东西——血!
卓东来是个跛子,童年时,为了与常人一样,他会忍受着剧痛练习着如何与正常人一样走路,至少让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跛子。
如今,他的确做到了。
时下,这一杯据说是西域独特的东西,近乎于让他厌恶的血,他依旧会挂着温柔的笑,缓缓的饮下去。
酸甜酸甜的滋味在味蕾中蔓延开来,这味道,足足像极了之前在雪地中那心沉甸甸的感觉。
从此以后,卓东来的一切,便都换成了紫色。
紫色的大氅,紫色的杯盏,紫色的……
一切一切,都换成了紫色。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司马站在雪地里,然后就有了这短篇的想法,本来想写甜的,不知不觉就写虐了,orz,卓爷,俺对不起你撒。bug地方请自动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