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大学理工学院第十三实验室。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准教授还在办公桌前整理着今天的实验数据,助教和学生们在实验结束后就都识趣的离开了,只余下站在窗前默默看着夕阳的女警官。
“不累吗?”
“啊?”
内海薰回头,却见汤川学仍埋首在数据中。
“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27分钟了,长时间站立容易压迫腿部血管神经,导致静脉曲张,最好走动一下,促进身体血液循环。”
“哦……”
关掉已经不知道沸腾了多久的开水,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内海薰捧着咖啡色的杯子慢慢踱步到二楼的休息区。
居然没有反驳?汤川学有些不适应地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内海薰安静得有些奇怪。
闷!在内海薰看来,比起疲累,更多的是闷!已经是第几天了?自从那次枪战过后,每天下班时间汤川学都会到警*署门口逮人,然后一同回家,或者像今天这样,匆匆忙忙赶回来完成进行到一半的实验。
“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回家啊,又不是小孩子!”
第一次被押到实验室的时候,内海薰也抱怨过。准教授却只是丢给她一个“你是笨蛋”的眼神,转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内海薰从来不知道汤川学是个这么粘人的家伙。即使是确定关系的那天,他也只是在散步的时候一派云淡风轻的望着漫天飞舞的樱花说:“我们交往吧。”语气稀松平常得就如同在说“啊,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回想起来汤川学的盯人大作战就是从那次枪战过后开始的吧。闭上眼睛,当时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从电视直播上看到枪战场面的汤川学抛下一切心急如焚地赶到案发现场,在终于见到毫发无损的内海薰后,松了一口气,而后紧紧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多余的语言,内海薰却从他身体的微颤中感受到他的慌乱和不安,伏在她肩颈的脸庞看不到表情,却隐约带着一丝潮湿的气息。
自己还是让他担心了。内海薰叹了口气。
“呐,老师——”
“嗯?”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如果你想说晚餐吃咖喱的话,我拒绝。我们已经连续吃了三天咖喱了。”
“老师!不是这个!”这家伙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啊!这几天每到晚餐时间他都在抗议这件事情,可是每次到最后都抗议无效,乖乖吃下内海薰亲手烹制的魔鬼咖喱。没办法,除了青椒肉丝,她也只会这个了。
看着嘴巴撅得老高的内海薰,汤川学放心的笑了——总算正常了!
“那你想说什么?”
“那个……我们……”内海薰转过身面对着书架,手指轻轻划过那一排排晦涩难懂的书名。
“分手吧。”她学着他云淡风轻的语气。
分手吧,这样你就不必再为了我担惊受怕了。和我交往很辛苦吧,要忍受我的毫无逻辑,忍受我带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案件一再打乱你的科研进程,忍受那些残忍黑暗的真想,忍受失去挚友的伤痛……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吧。倘若那一天中弹的人是自己,倘若那一天他早到一步赶上那危险的枪林弹雨……无论是哪种可能她都没有勇气想象结果。可是自己的职业注定逃不开这样的危险,每一次追捕任务都是在和死神比赛,用生命来维护社会的公正和平,这是作为一名刑*的使命,她无法无法割舍。
他担心得越多,她的愧疚就越深。
那么就放手吧。趁伤害还没开始之前,不,或许伤害已经开始了。无法忘记石神入狱时他悲悯的神色,那样的痛苦,不想让他承受更多了。就让他了无牵挂地回到原来单纯的物理世界里吧。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了,她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好。”
他答应了。居然毫不费力就答应了。愿望达成,可是为什么胸口好闷,眼眶里潮湿的液体是什么。
“但你必须满足我的条件。”他摘下眼镜站起身来。
“哈?”
“我同意和你分手。条件是你必须帮我找一个新的女朋友。”
“新女朋友?”
“我的要求不高,身高差不多160cm,身材不用太丰满,够用就行。”
“够用就行?”
“你不用一直重复我的话。”一本正经地指正她的行为,汤川学继续他的演讲:“性格方面要有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不经大脑的行动力,不合逻辑的思维方式,以及超乎寻常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直觉。”
什么跟什么嘛!好想丢给他一记白眼,内海薰眨眨眼睛,眼角泛出的却是温热的泪。
“最重要的一点,她必须会做完全看不出原材料的青椒肉丝和超级难吃的咖喱饭。”
“不用懂得相对论吗?”
“能懂的话当然更好了。”她好像听见他又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我也不强求了。”
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头,内海薰用力盯着书架最上面那一排大部头,生怕一个不小心眼眶里的灼热又会溢出来。说谁毫无逻辑呢,这个男人自己说的话才是毫无逻辑可言吧!
“凭什么分手了,我还得帮你找女朋友?”
“答应交往之后又毫无征兆地提出分手,你认为这是负责任的行为吗?就算是领养回来的小猫小狗,有一天因为什么原因不想再养了,也有责任有义务帮它找到新的合适的主人吧?难道一句不想养了就随随便便把它抛弃在路边让它从此流浪街头吗?内海警*官,我以为**的责任感和道德观应该比普通人更强一些才对,没想到你也是一样不负责任的人啊!”
“老师你又不是小猫小狗!”
“确实不是,我是人类。人类是具有情感的高级动物,因为具有情感,因此也更加容易受到伤害,所以你不是更应该对我负责吗?”
不要抛下我,不要把我丢回只剩物理的孤独世界。
“那样的条件……根本就不可能满足嘛……”
怎么办,眼泪好像控制不住了。
“不可能?”
好熟悉的语句,不用转身也想象得出他说这句话时挑眉的神情。
“确实是不可能啊,内海。”
咦?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办法答应你分手的要求了。”
从背后轻轻拥住她。这女人又哭了吧,明知道自己拿她的眼泪没办法。
“所以,结论是,你只能继续留在我身边。”把头埋进内海薰的肩窝,汤川学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气息。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内海薰。
只有你能让我心慌。
也只有你,能让我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