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夕阳斜挂于天际西头,洒下一片治愈色泽的海洋。瓶中的花朵无言绽放,暗色的淡影在少年白皙的脸庞像是有意无意的落吻,一点一点试图抚平他在渗透梦中的寂寞。
少年的睡颜很安详,安详中却透着一抹说不出的伤。闪光灯下曾经的意气风发,像是隔了很久的一场梦。
少女站在床尾,静静地注视着他。像之前的每个日夜一样,她依旧在陪着他,只是不选择在他睁眼时出现罢了。
她在世时,将他的生活搅和成一滩浑水。她不在世,他依然活得让她放不下。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少年的眼忽然睁开,眸中未染一层睡意。
她无声地对上他澄澈的目光。
嘴角牵开一道苦涩的弧度。“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忍心用沉默拂逆少年眼中的期待,她终于出声。“你希望我说什么。”
“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我的关系,以及我遗忘的一切。”白皙的俊颜带着病中的苍白,却依然不减帅气的好看。
牵扯与他的前尘,少女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呐,志保,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少年望着天花板,单调的白看在眼中变得隐隐有些模糊,扯出的声线低沉而沙哑,全完没有平时的温润。
少女愣住,双眸如同平静之海忽然泛出的微澜,所划过的痛是那么清晰。
你想我说什么?
我曾摆下花灯,作为引路之用。因为那个约定,因为不想与你分离,因为太想与你在一起,即使已预知死亡仍想要再见到你。
可当我寻着花灯找上你,却得知你重伤失忆的消息。你让我如何去提起?
你有你的阳光灿烂,而我不过是浮生魅影。既然你已忘记,又何必再强行记起?
不告诉你这个残忍的谜底,只是想静静地看着你,哪怕只作为一个过客,难道这也不行?
“呐,志保,你真的是……鬼魅?”他看向她。淡金色光晕中的那抹纤细身影显得有些透明,像是水中倒影,涣散也不过是一秒而已。
“是……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淡笑。“害怕吗?”
“你觉得我会怕吗?”
“打扰了你正常的生活,真是抱歉啊,大侦探。”她用懒懒的语调说话,话音中更添一抹自嘲。
“你觉得会是打扰吗?”
“难道不是吗?”
“若我说不是?”
“那我会说是。”
“你想说的只是这个吗?”少年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紧紧地看着她,执意要从那古井无波的双眸中寻找到什么。
“那么……再见吧,大侦探。”她淡笑着说道,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任凭垂放在身后的手指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维持的笑容却越拉越大。
明知已是阴阳相离,明知不该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我却不止一次地放纵自己向你靠近。
一个人的浮生,太过孤寂。不能陪你走到最后,真是对不起。
对不起,打扰了你。对不起,离开了你。
心脏抽紧得钝痛,几乎不能呼吸,五脏六腑灼热得快要炸开,胸腔弥漫的是散不去的血腥。
什么样的记忆,才能让我痛到忘记。什么样的情意,才能让你死后依旧不离。
若我不能再想起,若我依旧是忘记,而你却独自受尽痛苦成为浮生魅影,你可会甘心?我又怎会同意。
恍惚间,脑中飞速闪过一片血红。抑制不住的血意冲口而出,在地面开出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彼岸花。花开彼岸,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生生相错,错开了谁的黄泉。
再见,再也不见。
血色刺痛了她的眼,麻痹了她的思绪,她来到他身旁想要扶起他。伸出的手却在刹那间,与他穿透而过。
她堪堪地后退,呆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眉间蹙起的痛苦却是愈加浓厚。
少年知道她想让自己做什么。他该做的是按响急救铃乖乖地等待被救,乖乖地看着她离开。可是,他偏不。
装作没看到两人不约而同出现过的惊愕,他露出一抹孩子气般的笑,唇间的一点朱红衬得气色更加虚弱。“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的,对吧?”
“你不会放任我一个人的,对吧?”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故作的冰冷,面对少年利用自己对他的在意而耗时让自己愈加病重虚弱的威胁,终于逃不过瓦解的命运。“嗯。”
“会一直陪着?”声音轻得像是快要消失,连维持微笑也变得无力。
“嗯。”
“不会偷偷走开?”睡意越来越重,勉强维持的清醒无法坚持太久。
“……嗯。”
直到听到她的回答,利用最后一丝力量按下急救铃后,他终于安心地进入昏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