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起张良与卫庄的初见,是在民国十七年,公元1927年。
至若地点,自然是在天桥。
彼时张良不过四岁,是个粉装玉器的小娃娃,头戴虎皮帽身穿小棉袄,一双脚丫蹬在烧火的煤炉子上,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眼睛乌黑的盯着窗外。
“良子,别愣着了,快来吃窝窝头,刚蒸得的热乎着呢,一点儿不死性。”张良的奶奶边说边把窝头从屉上取下来,正回身跟张良说话的空,一个没留神掉了一个窝头出来,滚到刚落雪的过道上,三两下就弄得泥泞不堪。
“哎,可惜了好东西,刚买的棒子面呢……”老太太的话还没落,旁边立着的几个小叫花子听话听音,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窝头掰成几瓣,就着脏雪,把还冒着热气的干粮囫囵吞进肚子里去了。
“哎哎,你们倒把皮儿剥下来吃啊……”老太太皱着眉道。毕竟是妇道人家,看这些小孩儿出来要饭,终归是不落忍。
“多谢太太赏口饭吃,这人还吃不饱呢,还能管他脏不脏。”为首的小叫花子道。
“这世道是乱,可人也总归不能饿死,”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却见小孙儿跌跌撞撞的从炕上爬下来,“良子你来干嘛……哎呦我的小祖宗哟,你还真不心疼袁大头。”望着张良“一不小心”又从锅里扒拉出一个窝窝头,老太太哭笑不得,转身对小叫花子道,“这败家的小崽子,也忒不让人轻省了。”
小叫花子抬头望一眼张良,神情颇有些感激,“小少爷好生仁善,好人好报,好人好报。”
小张良不知听懂没有,也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踮着脚尖顺着胡同往外望。斜街的墙根下,有一个莫约七八岁的男孩倚墙而坐,懒懒散散的朝他们望来,身上穿的单薄,那双眼却是极凌厉的。(懒散又凌厉?)
注意到张良望来的视线,男孩虽是情不自禁抿了下嘴巴,却还是傲然把头一转,望向身旁的老人。隔了老远,张良似乎还听见他轻蔑的“哼”了一声。
男孩身边坐着的,是常年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郑老头,夏天天热冰糖爱化,老头就改捏泥人,变着法的买手艺,横竖是想讨口饭吃,在这乱世中苟安。
注意到孩子的视线,老头瞥了他一眼,“想吃窝头啊,你小子没那命。”说罢扛起糖葫芦垛径自走了,气息一沉,婉转的吆喝声也随之顺着胡同散开,“有——冰糖——葫芦的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