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
“今天又是大雪,冷了。”他靠坐在床板对他笑。
窗外静得一片死水。积雪落下一块打进雪层。
床沿边坐着的男人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顿了顿说,“机票都办好了。大后天下午的。白天你嗜睡,还能多休息。有什么特别要带的,我给你装上。”
解雨臣贴着男人温热的脸摇头,倾身拉开床头第一个抽屉,带着相框的照片塞他手里,“就这个就够了。”
那是张很旧的照片,他穿着件粉红衬衫削苹果,旁边带着,墨镜的男人够着够着要吃,手上还插针头,怎么拧都拧不过他。头发颜色偏浅的男人鼻梁上架着框架,看上去斯斯文文,身后还跟了个面色冷峻,头发偏长的男人。床对面坐着个胖子,一脸嘻哈捧着碗米粉吃。
他这一辈子就有这些回忆。那记忆里的大多人都去了。
一身黑的男人闷声不吭拾掇着,动作利落,一小时就全装好了。准备好后他又坐回床边看着他,眼神很沉。
解雨臣被看得别开眼去,“你心思糙,我想想还有什么拉下的。浴巾毛巾?”
“带了。”他声音涩哑。
“牙膏,剃须膏?”
“带了。”
“手机充电器?”
男人静了一下,“我不带手机。”
“胡说,走散了怎么办?”
他拦臂把解雨臣搂进怀里,“我不跟你分开。”
“你别,万一有个状况怎么办?”
他看着他笑,“多大个人了,哪有那么多万一?”
解雨臣在人胸前不客气拧了一把,看他好脾气地笑装瓷牙咧嘴,心情好起来。当即掀开被子一角,鞠起两腿往床下挪,“带我出去走走。”
“好。”男人点点头,床头瞟了一眼,“我眼镜在哪儿?”
解雨臣倒着身子胡乱翻翻被子抓了副墨镜递给眼前的人,“睡着睡着就忘了。今天没戴,眼睛疼么?”
“不刻意看雪就没事。”说着急急扶了他一把,“别乱动,我给你穿。”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每次你都这样。”兀自喃喃一语言,任男人给他身上加厚重的外套棉袄,又缠上好几层羊毛围巾。
他摸了把自己的腿,隔着裤子都能感到冰冰凉一片。而腿上除了丁点温热几乎什么知觉都没有。
男人瞧见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暖着,眼神一沉,看透他在想什么似的看他,“你还有我。”
解雨臣点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拐杖,一臂轻车熟路搭上男人的肩,就着熟悉的温度一蹴一蹴走。
刚出了门就一阵凛冽。他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视线所及之处苍雪皑皑,总闷着的心顷刻耳目一新。
这冰天雪地里没燕雀翠莺啁啾之鸣,没红花绿叶纷呈。有的只是孤零零几片枯叶贴在雪上,天地无垠,像片广袤谧流。日光清澈。
他自沦在这景里怔忪,直到身边人把围巾拉了上去盖住他下唇,复扯扯厚绒绒的兜帽线边,他这才转过头去看着对方笑,眼眯成细细弯弯一条,“瞎子,瑞雪兆丰年。”
从前,他也对他这么说过。
【二零零六】
那年也是大雪,鹅毛大雪。地上却来不及积起来,总滩成脏兮兮一片。戏院里凛冬来的人少,大多是身份地位高,屋里空调出门上车空调,进了戏院订vip间不用等也有空调的。
黑瞎子哆嗦着肩膀环腰三拐两拐往后台找。开戏前人潮挤挤弄弄,本就忙活了整天,实在吃不消那股俗气味,还是湿里湿气,木地板上都污侬水一片,擅自找了清静又暖和的地儿就歇着,不留意就着了。等人过来唤他说后台严禁外人进,他才知道是跑到后台来了。梳妆室里一个人都没,他讪讪出去,外套拉在了里面。
他打瞌那会儿正是解雨臣在前台唱戏精彩之时,他后台睡得昏天昏地,屁都没听到。愣是打着哈欠把后半段听完,踏出戏门一个哆抖擞冻醒了,皮外套呢?
到了后台他大不列颠就扥开门。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解雨臣的私人后台,也自然稀里糊涂怎么就挨了一脸水。而另一边的人三两下套上裤子系好皮带,背过身去。平日谁有胆子闯解当家后台?他门向来是虚掩的。结果今儿就碰上个二把子,还不带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