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便又是平常——车水马龙行人高楼，听歌的玩手机的还有什么都不干只是夹着工作包匆匆从眼前走过的，路口的红绿灯被拖在淌了雨的地面上，斑驳一片，模糊了明明悖立的两种颜色。
※ ※ ※
这国家太过平和。
面上的东西让人丝毫与杀伐连不上躺，但若深究下去，却也不见得干净许多。或者更深，脏得可以。


这理由他们三个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已知晓，直到他转身她离开，他却仍旧一直留在原地。
自私也好、卑劣也罢，他都认了。
——不过想要留她在自己身侧而已。
所以尽管知道「他」推开她的原因却也不做任何解释，尽管知道她毅然转身的原因却也仍然不闻不问。
不过是他这辈子最爱的是她，所以不想她惹一身血腥。
不过是她这辈子最爱的是他，所以不想他一味顾虑。
不关他丝毫。
他不过恰恰好出现在那里，便成为了第三个人。
——结果谁想，他自己也是一身的肮脏，比那人好不了哪去。
但却还是不想放手——或许，便是所谓的罪。
揪不开的疤，扯不开的债，所以才不闻不问不听不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等着，装作什么都不管的放纵着——放纵自己，也放纵她。
她一日一日去那早已没人的公寓等着那么通电话，好。
她一日一日说她仍在家中等着他，好。
她一日一日仍然爱着他，好。
他可以不去看，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一日一日便只是掏出手机，等在那墙的旁边，远远的望着那扇窗户，发上那么条短信。
——到家了没。
——嗯，饭都做好就等你喽！
自欺欺人却又乐此不彼。
他想，只要她说，他便信。
他想，只要她仍在那里，他便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只要——
她一直在那里。
※ ※ ※
结果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她不在了。
灯开着，电视开着，甚至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
可是，毫无意义。
——她不在。
当这个想法转为确定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僵硬，再到后来则是——焦躁与恐惧。
在哪？会在哪！？
紧紧握拳掐住手心，他猛然回头，望向餐桌正中那个安安静静的手机。
嗡嗡的震动慢慢扩大传开，逐渐清晰却也将恐惧勾勒的越发明显。
——到家了没。
——到家了没。
——到家了没。
——到家了没。
——到家了没。
一条接一条重复的短信有续的开始进入手机，但却是陌生的号。
各种场景一一闪过脑海，艳红的、苍白的，却竟然没有一个让人感到些许——
“不……”
喃喃出口的话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或是惧怕什么，只是看着那手机，像是盯着怪物似的。
她被人劫走了。
那是最后在脑海中所确定下来的唯一事实。
——应该看那手机。
理智告诉他要这样做，因为那是唯一也是最后的线索——虽然，也是被人设计好的线索。
可是某种感情却让他抗拒着。
——不要看。
——不想看。
——不能看。
那是从深处溢出的情感，代表着某种最后的屏障。
——不可以打碎。
那声音一直说一直说，但是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要找到她。
拿起手机，当看到那个来电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感到意外。
——大概剩下的便只有冰冷。
一串未知号码，没有姓名，但他却再熟悉不过——因为如果将最后的５换为３，那便是他每一天每一天重复发的那条短信的那一边。
这是那人的号。
可是离开之后他从没打过这电话。
可是离开之后她从没接过那电话。
但今天却都破了例。


索隆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下沉，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蔓延。
他静静的看着那手机，想——
她终于还是离开了。
一瞬间，那种绝望犹如剧痛，压得他窒息。
※ ※ ※
怪不得别人。
当初留下她本是意外，如今她离开，便也当作意外——子弹从刀锋中间而过的时候，他的脸颊被弹壳擦中，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不痛不痒。
一个已经丧失了感觉的人，一个只会用这双手杀人的人，如今还能做些什么？
自然是杀人。
双手被血红染遍，刀锋因为粘稠而滞泞，但他的手他的脚却从未停下。
他知道这是个布好的局。
从那通电话开始之前的时候，从那些个短信传来的时候，从那些穿得人模人样却却分明一身恶臭的人走出来的时候。
——失了感觉。
行尸走肉，无须思考，他只是见到活的便砍，直到所有人咽下最后一口气——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情。
很久很久前他刚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因为那女人而死。
结果还真的应验了。
被炸丅药弹出屋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又下雨了。
他告诉自己要起来，跑或者杀，二选一。可是当那雨打到他脸上、身上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想动——
或许是知道，就到这里了。
房间里的炸丅药安的够分量，而且看那架势分明是连自己人的命都不管不顾，又怎会不在外埋伏好了就等着他呢？
所以，看到周围逐渐逼近的人时他也并不感到诧异，只是想——居然又让自己说中了。
索性就这样得了。
最后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难得那一场砍砍杀杀中这玩意还能保存得差不多——他咧了个突兀的笑，手指照旧是按着那些键，照旧是拼出那么句话。
——到家了没。
心里想着或许不久就又能收到回信，绝望与希望悖立并行，彼此吞并着挣扎。
直至感到冰冷的枪口对着眉心，他才抬起眼。
震惊痛苦之后，那眼里再度归于沉寂。他看着拿枪之人，只是道：“她离开了，是么？”
无人回答，那答案自是显而易见。
索隆闭上眼，嘴角的笑嚣张的突兀。
——终究还是离开了。
——终究还是没能够守住。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其实什么都是胡扯。
归根究底，不过是想要看她笑颜如花，说——欢迎回来。
其实什么都是胡扯。
归根究底，不过是借来的幸福，还回去也没什么不对的。
其实什么都是胡扯。
嘴角溢出血，他却仍然纵声笑着，直到那力气一点一点被耗尽，声音沙哑，再也笑不出。
——其实，不过是爱着她，卑鄙自私的爱着，不想放手。
但是她还是走了。
不管他如何不闻不问，不管他如何放任不管，她还是走了。
——胸口的绝望团成一团，紧紧地压在那里，逼得他无法呼吸。
所以他索性不再呼吸。
反正也没有必要了。
“娜美，我回来了。”
——「砰」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