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
「吴邪。」
「谁啊...大晚上的...等等，就来！哎？小哥？你他（河蟹）娘（河蟹）的不是去守那破门了吗？」
「吴邪，我回来了。」
「行啊哥们，真够义气！果然咱兄弟比破门重要多了哈！不说啥了，以后小爷罩着你！」
「嗯。」
「那什么，赶紧进屋啊！在外面站着多冷...唉呦王盟这小子，又没收拾客房...小哥你不介意的话和我挤一挤？」
「好。」
... ...
2006年的秋季，北风肃杀，卷走了树上最后一片发黄卷边的叶子。这是冬天要过早到来的迹象。
清晨五点，西泠印社侧畔的吴山居早开了门，年轻伙计顶着一头乱发擦洗着招牌。不多时，店里又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青年，他看着伙计擦擦洗洗，眯着眼睛笑。
「王盟不错嘛，起得这么早--不会是没睡吧？」青年心情不错地开着玩笑，却不知道那伙计是真的一夜未眠。
「我说老板，你昨晚儿自言自语了一夜，我怎么睡得着啊...」叫做王盟的伙计似乎与青年老板关系不错，一听到「一夜未睡」之类的字眼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抱怨着，语气里是满满的委屈不满。
「啥？我自言自语一晚上？我怎么不知道...是你睡糊涂了吧？」青年有些惊讶地回答。「唔...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嗓子是有点哑来着...但是大概是感冒吧...」
王盟叹着气，摇摇头。
「可能是我做梦了吧。」


[第二年]
「吴xié。」
「这声音...小哥？天，你不是在长白吗？怎么回来了？」
「不守了。」
「啊，不守了啊...什么？你说你不守了？」
「对。」
「那你这两年去了哪？下斗吗？」
「嗯。」
「哦...等等，你怎么mǎi到火车票回来的？」
... ...
2007年的立秋，麻雀燕子纷纷往南囯飞着。
王盟很郁闷，因为他的老板又害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他想建议老板去精神科查查是不是有人格分馔裂的征兆，却最终也没能开口。他知道自己的老板这两年很难，非常艰难。从两年馔前第一次当夹喇馔嘛的筷子头，再到前几个月镇馔压吴家盘口的bào馔动，渐渐地在生活的磨砺中，吴xié眼中最后一丝柔馔弱犹豫也凝成了刚硬清冷的冰。在二yé的指导下，他开始学着独当一面，在xuè雨腥风中仍努力坚守着心中的那个天真。
古董铺子倒是一直开着，只是吴xié很少踏进。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店门口，点上一支烟，在迷迷蒙蒙的白雾中看着那招牌。王盟请他进去，他也不动。
「我知道还都是老样子，只是想起来了，就来看看。」他每次都这么说，说这话的时候隔着烟雾看他的眼睛，仿佛还是一如当年清清澈澈的样子。
[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吴邪。」
「小哥你回来了？」
「嗯。」
「真回来了？」
「嗯。」
「好，我带你回家。」
... ...
转眼间就到了2010年。
吴邪这些年越发不爱见人了。他关了店子，把王盟留在身边照应。王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却从来也不接喇嘛。王盟说，他就想好好活着，老板有事的时候随叫随到。
吴邪听到他这话，笑了。他嘴上说着小伙子没有志气像个老头子，心里却明镜似的--他自己才像个老头子。
能真正信任的朋友只剩下胖子和王盟两个，虽然自己多了个小佛爷的绰号，却也有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你是小佛爷，所以道上兄弟出了什么事情，你得扛。
在十年之约过了五年的时候，吴邪才明白。
本来他不必这样逼着自己。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
张起灵。


[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
「吴邪。」
「... ...」
「吴邪我回来了。」
「你？」
「吴邪，我--」
「呵，在我吴小佛爷面前扮张起灵，真是有胆量。」
「吴邪！」
「别说，你这一声一声吴邪叫着的，还真挺像他。」
「吴邪我...」
「你认错人了，我是吴小佛爷。」
... ...
这四年过的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在杭州做古董买卖的，都知道道上有位招惹不得的吴小佛爷，还有吴小佛爷的两个得力手下。一个是王盟，一个是近些年才收的阿灏。
这吴小佛爷对谁都是温温和和的，笑容比阳光还温暖，可他身上就有那一种气势，让人不敢亲近。
他平日里总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素色唐装，拿着把伞，坐在茶馆二楼雅座上喝上一泡碧螺春，如果有伙计犯了事也一并带过去。他从不训斥伙计，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在那眯着眼睛笑。犯了事情的伙计最后几乎都是哭着求着爬出来的。只有那么一次，叫阿赵的伙计急了眼犯了狠，抡起凳子就往小佛爷头上砸。最后他是被抬出来的，直接抬进了火葬场。小佛爷只是淡然地掸掸衣服，把折了大半伞骨的伞递给王盟，轻声道：「扔了吧。反正今天下午没有雨。」
吴小佛爷出名以来只翻过一次脸--往常他就算生气也是笑着的，可那天他脸都气得煞白，尽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对那个留着略长碎刘海的小伙计道：「把你的头发帘儿剪了，我看着恶心。」
吴小佛爷在道上还有个外号，据说是位前几年作古的故人起的，是从以前和他夹过喇嘛的黑瞎子那里传出来的。
外号叫「天真」。
哈，还真是个形象的外号，天真无邪嘛，谁不知道。
只可惜不太适合小佛爷的性格。
伙计胜子听说了，去问了王盟，王盟摇摇头，没说话。
胜子正年轻好事儿，又找机会问了吴邪。
吴邪浅浅抿着茶，听到这两个字儿就笑了。笑容中带着怀念的意味，微微有些无奈和落寞。
「是他们传错了。不是天真无邪的天真，是添补的添，甄别的甄。」
啊，原来是这样。添补的添，甄别的甄。
添补甄别，真是小佛爷的性子。
于是人们又开始赞叹起这位故人看人的高明来--两个字，既隐嵌了小佛爷的名儿，又概括了他的性格，实在是高人啊。甚至有个常客还请了书法名家写了这两个字，裱起来送给了他。
吴邪说谢谢，当即就挂在了客厅。只是看到这两个字时，唇角的笑容越发苦涩。


[第十年]
「吴邪。」
「请让开。我不想见你。」
「吴邪！」
「张起灵你听没听懂我说什么？我不想见你，请你让开。」
「不。」
「你把我晾在这里十年算是什么啊！想玩玩我就捧起来护着我，玩腻味了就扔在一边扔了十年！我还偏偏看上你！」
「...对不起。」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你要说对不起的人已经死了，想找他，从七楼大头朝下跳下去，走好，不送。」
... ...
2015年。
吴小佛爷手下为数不多的亲信都知道，每年立秋的时候他们的爷都会发疯。具体说来，就是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让人靠近。只有王盟知道，他的老板在屋里扮演着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十年前消失得彻彻底底的人。
张起灵。
这年快到立秋的时候，王盟却要到长沙办事，没办法只好嘱咐阿灏看着点，这些天不要让人靠近爷的屋子。
担心着自己的老板，他紧赶慢赶终于在立秋那天晚上回来，却发现老板的房门半开着。
在心里骂了几句阿灏这臭小子，王盟小心翼翼而又恭恭敬敬地凑过去，看见老板坐在地上又哭又笑，阿灏正站在他面前试图安慰。
这小子，平时话也不多，挺靠谱的啊，怎么到这时候这么不开窍。王盟在心里嘀咕着。要知道，老板这心病只有一个人医得，那人却早不在了。
这时只见阿灏伸手探向自己耳后，紧接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面具下是一张毫未老去的清俊面孔。
「吴邪。」
「咳咳...哈，阿灏，谁让你进来的...哈哈哈，还带了一张这么可笑的面...具？」
「吴邪，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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