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尘》
新一，若不是千年前落影湖边刺穿羽翼的冷剑，我又怎能读懂你，我今生最重要的一个人。
-- 毛利兰
茫茫素苇，一滩碧水映出若雪细绒。淡风有意，任其上下撩动柔曼身躯，婀娜尽显。
粼粼微波中，天穹无暇，赤日不炽。
湖畔，一把简椅，一架古琴，数对羽翼，十只玉指轻弹。
琴声绕空袅袅不绝，乐音似凡亦非凡，道其天籁而天籁之赞亦有所不足。
抚琴女子美目轻合，一身白衫无褶，一肩长发洒至翼际，乐音宛若天空中剔透的自尘世而来的卷云一般有层次起伏，不似天界之物。
在这一刹间，时光没有了意义。
骤然，纯粹若凝霜般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丝血红，一股冲天的戾气自湖边的林中爆射而出。足边的落影花谢，指边的弦断。
她轻轻睁开双眼，遁入眼中的是一个血红的虚影，逐渐凝实。
定神一看，身前之人面露英气，眉宇之间充斥着的是久经厮杀之后才能养成的漠然，胸口，腿部以及肘部都有不浅的伤口，明显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翻涌的血气依旧不间断地自体内逸出，生命力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
“你……”
刚要出口的话被一股刺破空气的劲气活生生撕裂，一阵毫无感情波动的血腥凉风向她扑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把血色长刃伴随着狂风在空中疾速旋转刺来，阻断了从她眼中投射而出顺着惨风逆流而上的目光，刺向身后白若春雪的羽翼。
长刃的刃部刺到了羽翼表面，在旋转之下迅速刺穿了她身躯上最华美的纯白。
它贪婪地吸收着自羽翼中倾斜而出的生命精元，疯狂地在创口处扫荡，好像没有接触过血腥的冷兵。
而自翼部滴下的鲜血瞬间将白衫染成似白昼最后一丝夕阳一般的殷红，滴在落影花上，萎谢的落影花奇迹地在空气中缓缓绽放，生命力比之前更胜一筹，可是这种斑斓的柔美看起来却给人心脏被活生生血肉剥离的剧痛，宛若还未吸收完全的花蕊上的那片凄美的色彩一般。
她静静地咬着薄凉的唇，捂在身后的纤长的五指也被瞬间染红。
刺出了最后一剑的他也好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慢慢地向后倒去，面色冷峻得好像他刺出的冷剑一般，瘦削的身影流露出与年轻的面容不符的绝情，在乱风中好像随时会被撕裂一样。
暮色四合，黑暗的弥漫就像一整瓶墨水自纸的边缘慢慢将纸浸湿一样，缓慢而忧伤。
在这片冰冷到让人窒息的黑夜中，落影湖边，没有白天抚琴的天使，没有带着一身伤痛浑身血气冲入苇丛边的冷峻剑士，没有刺穿纯白的羽翼的冰凉的赤色尖刃，唯一抹不去的，便是在黑夜依旧放肆盛开的落影花，和花蕊上残存的淡淡的却触目惊心的那抹血色。
光明，出乎他意料地再一次涌入了他的眼中，刺出那剑的时候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天界的阳光了。
“是师尊……救了我么？”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身体探出将自己裹到严严实实的雪色长被。
忽然一丝水汽温柔地打在了他的皮肤上，随即顺着毛孔进入身体里，迅速传遍了全身。
将最后一丝黑暗从双眼中驱除，轻轻地侧了一下头，眼角的余光瞥到周围的那一刹那他的灵魂滞住了，是平生从未有过的那种呆滞，以连他自己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瞬间抽空了他刚刚缓慢修复而来的力量。
一个绝美的女子，双手盘在床沿上，微微侧着头，静静地睡在床的边缘，纤长的睫毛掩盖着沉思的双目，身后六对羽翼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有节奏地起伏着，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其中左侧一片羽翼上简单粘贴着的白色药纸，时不时还渗出精纯的生命精元。
他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右臂，曾经的入骨伤口已经无法望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白色药纸，和她身上的不同，他的每一处创口都被精心粘贴了七八张，甚至以他的实力都无法从那些细致的包扎找到一丝丝可以让空气穿过的空间。
数百年来他从来没有动摇过的道心动摇了，不长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无数次染血的掌心。


她的身体从已经无力阻挠的他的臂膀中轻轻滑出，走出了小屋，烈日依旧刺目到可以在举手投足间刺破任何人的眼眶。
她的羽翼轻轻一阵，带着一阵柔和的旋风腾空而起，慢慢地，消失在天际。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出了屋外，静静看着从天边隐去的纯净到近乎透明的羽翼，苦涩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漆黑的眸子瞬间被悲伤占据，伸出右手，细细嗅着指尖还缠绕着的残留的余香，嘴角扬起一丝悲伤的弧度。
“天使之馆，无情剑宗……真的有可能么……”
黄昏，天界，天使之馆。
血色的夕阳将白纸一般的苍穹慢慢浸透，凝滞了空气中的热度，然后缓缓释放到天空的另一边。许多不知名的飞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缤纷的曲线，翅膀与空气摩擦发出的风声奏出了一曲音调怪异的长曲，构成了天界黄昏独有的旋律。
她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天使之馆铺就的昂贵的晶石道路上，没有注意到骤然下降的温度和忽然之间浓郁起来的色彩。
道路尽头，一个天使闭目伫立着，呼吸悠长且充斥着些微时光铸就的沧桑，俊美的面容足以让人的心跳瞬间停止，更醒目的，则是身后无风自扬的十二片毫无杂色的无暇的羽翼。
她走到道路的镜头，即刻便看到了那在路边闭目休养的十二翼天使。
“三长老……好。”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她只能行了一个天使之馆通用的晚辈遇到长辈的躬身礼。
十二翼天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当她准备从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离开的时候，他的双目猛然睁开了，虽然是男子，但是猛然睁开的双目好像从未见过尘世的深闺绝秀，有令人见到一眼便无法移开的感觉。
“你，受伤了。”
他冰冷的颤音令周围空气的温度都瞬间降低了几分，喉间世间独一无二的颤动在说任何一句话的时候都透着余生俱来的傲气。
“嗯……”
“谁伤的？”
“……”
“我问你是谁伤的！！”
猛然提高的声调刺痛了她的耳膜，就连黄昏的飞鸟都被震散开来。
她轻轻咬着柔软泛红的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像随时要被看穿一般。
“没有看清楚，一个黑衣人……”
“撒谎！”
十二翼天使的手臂间瞬间爆出比此刻似血的夕阳更加鲜艳刺眼的深红，带着狂暴到天地都可以为之变色的能量举起，直直地指向她恐惧到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
“说，为什么要撒谎！难道就凭你一个区区六翼天使还想挑战我天使之馆的威严么？”
此刻她的喉间早已干涩到无法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孤单地站在十二翼天使的面前，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尊严一般。
十二翼天使目光一寒，冷笑一声，伸出被红芒充盈的手臂，毫无怜惜之情地紧紧抓住她温软的白皙的颈部，伴随着一阵碎裂的声响，硬生生地举到半空中。
“说，留下，不说，滚出天使之馆！”
她体内的力量被一点点的燃烧殆尽，眸中的色彩逐渐迷离，生命力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
“如此便是受不了了么？真是弱小。”十二翼天使淡淡地冷哼一声，用单臂将她举到空中，凝视着她的双目，伴随着一阵可以让整馆都听到的能量轰爆的巨响，让她瘦弱的身体在空中穿过霎那间无力的淡风划过一道纯白到足以让心痛的弧度，抛出了天使之馆。
“以下犯上，区区六翼天使，都敢不守馆规，做我天使之馆的天使，你，不配！”


叁、
再遇
新一，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活到现在。
——毛利兰
赤金的夕阳顺着参天的古木倾泻而下，露出一地斑驳的碎汞，旋转在可以隐约见到血气上涌的纯白羽翼之上，惨然地笑着。
温度骤然降低的空气温柔地抚摸着她精致到连苍天都为之羡慕的脸庞，玩弄着她昏厥时静静伏在柔软的脸颊上的纤长浓密的睫毛。
大地，冰凉到失去了任何可以散发出来心情的权利，只是默默地撑起整个世界的泥土与繁华。
羽翼，温柔地栖息在土地上，傍晚的夕阳让它们连结成了一个不分彼此的整体，似乎羽翼本身就是从土地上一点一点艰难生长出来的一样。
轻轻地，一丝金黄的色彩涌入了她的眼中，美目缓缓迎入黄昏的光芒，倒映着血色的苍穹。
这时，一阵浑厚的的能量顺着音波从馆内传出，活生生地撕碎了缠绵在虚空中的气息，爆射而出。
“从今天开始，你，毛利兰，不再是我天使之馆的天使！”
“若二十年之后，你侥幸未死，便要承受我天使之馆的三百日追杀，这是被逐出我天使之馆的天使必须要承受的，若你活了下去，那么从今往后，你的生或死，都与我天使之馆，毫无关联！”
伴随着一声能量与空气摩擦的爆裂声，天使之馆的大门，缓缓关闭，土尘飘飞在空中，失去了踪迹。
忽然间，一点水雾从眼角不受控制地滑出，然后，霸占了眼眶，揉红了周边薄嫩的眼部肌肤。
她的手指捻起了地上的一抹泥土，嗅着熟悉的带着天使羽翼味道的香味，泪光抑制不住悲伤的肆虐，最终还是破眶而出，低落在了这片她出生成长的土地上。
黑夜，成功地捏碎了天空中最后一丝金黄，在这一瞬间，骄傲地看着已经被自己成功抢夺到手的世界，肆意地用自己漆黑的手臂涂抹天地。
许久，她站了起来，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虚弱，还有怅然若失。
她伸出纤长的白皙手指，抚上了自己颈上还未消退的於红，眼泪又一次坠落，在土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逐渐消散。
她回头看了看在原地冷视着他的依旧宏伟到足以令千千万万强者仰视的数万年未道的巨大建筑，一叹之间，忘记了这几百年来自己留在天使之馆的一切回忆，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骄傲，脚尖在湿润的土地上划过了一百八十度的弧度，任长发在空中飘出一道华丽的幻影，离去，无法释怀的一切，都随着惆怅溶解。
星辰在浓墨色的夜空中留下几道虚妄的影像，好像年久失修的录像机，反复播放。
这个孤单到连灵魂都足以被冷冻的夜晚，她只能蜷缩在荒芜的土地的最角落，用雪一般玉臂合抱住自己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
晨曦最终还是笼罩了洁净的夜空，不论星辰或是黑暗怎么挣扎，规则总是像一只绝世强者的巨臂，牢牢地钳住一切。
早晨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格外的冷清，可是这里如何，她都只是一个人走过。这此不同往昔，对于她自己来说，没有了天使之馆身份的她，已是孑然一身，甚至连在别人面前抬起头的骄傲，都失去了。
寒冷到可以炽痛肌肤的露珠从一边的高树的叶片上滑到了她的秀发上，冰凉的酥麻感瞬间传遍她的全身，她的手臂再次交叉在胸前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她的身躯，因为受伤而娇弱的身体努力抵抗着寒冷的侵袭，不知为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泣。
“加油啊兰，你不是还活着么！”
“可是，我该去哪里呢……”
了无目的的漫步刹那间失去了任何价值，空虚在她的精神世界里萌芽，蔓延，茁壮。
“去……找新一么……”
脑海中猛然出现的念头将她吓了一大跳，立刻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
“不，十年之后天使之馆要追杀我，我不能给新一带来麻烦呢……”
当她正踌躇不决的时候，一个壮硕的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气息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贪婪，可是正在沉思的她，无法发现这一切。
“六翼天使么……为什么现在没有在天使之馆里好好呆着？”
“嗯？”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淡淡的体香附着在身体上，轻轻转过身去。
“你……为什么不在天使之馆呆着？”
映入她的眼中的是一个黑壮的男子，身材比工藤新一要明显健壮一些，挺拔一些。
“我……”
“也罢，在如此闹市竟可以寻到如此绝色的六翼天使，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诶？”
“走吧。”
“嗯？为什么要走？”
“笑话，你被我王栋遇到了，还想安然离去么？”
“那……”
王栋舔了舔嘴唇，身体中一阵狂热的欲望升腾而起，牢牢地盯着他，好像看着自己注视已久的猎物一样。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王栋的道侣！”


“……我不要。”
“能由得的你么？”
王栋的嘴角浮起一丝弧度，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和他相比显得格外瘦弱的身躯，黝黑的手臂用力一挥，青筋从肌肉深处延伸开来，严严实实地包裹了整只手臂，顷刻之后，全身都被暴鼓而出的坚硬的肉块给冻结了一般。
“我王栋还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不会太过为难你，我只是问你，从，还是不从！”
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强壮到已经超出了人类范畴的男子，莲步紊乱无章地向后挪移，一个劲地摇着头。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抬起手臂，短短的距离却令空气产生了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一头如夜般漆黑的手臂粗细的气流组成的精致黑龙直直地向她的身体刺去。
她努力稳定下自己惊恐的情绪，咬了咬嘴唇，举起了两条与黑龙的粗细不成比例的玉臂，淡白色的能量球艰难地与黑龙肆无忌惮的冲击抗衡着，并逐渐处于下风。
虽然六翼天使相当于人类七阶的实力，如此算来她和王栋是同阶，但是她毕竟不是战斗系的天使。即使是全盛状态下，实力也与王栋有着一定差距，更何况昨晚受了如此巨伤，尚未完全恢复。
最终，能量球好像废弃的墙面上的瓦片一半缓缓破碎，黑龙好像发了疯一般冲向她瘦弱的身躯，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身体上，伴随着狂暴的能量和冲击力一起湮灭化作了她身上的一处深到让人心寒的创口。
她无法再支撑下自己的身体轻盈的重量，慢慢地沿着虚空滑落，，受到创伤的痛苦汹涌地涌上喉间，化为嘴角的点点猩红，低落在刚刚被早晨的露水冲刷过的寂静的地面上
“无论你是从或是不从，你将要成为我的道侣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
王栋看见她倒在了地面上，冷哼一声，脚步向她缓缓移去，逐渐接近。
她看着一步一步接近的王栋，娇躯除了颤抖之外已经做不到任何的反抗了，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写什么，而她却无法阻止，只能逃避性地合上双眼。
突然，一个冷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要她做你的道侣，你，还不配！”
刹那间她的呼吸传来一丝熟悉的冰凉，因为过于匆匆而略显焦躁的瘦削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环绕着巨大能量的赤色的长剑，凝视着王栋的眼神好像看着蝼蚁一般。
王栋面色一变，随即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
“没想到啊，到手的道侣也有人会来争抢。也罢，既然你存心求死，我连你一起杀了，又如何？”
和攻击她时一样的黑色巨龙再一次出现在王栋的右臂，刺破空气直直地向他冲击而来。
“新一，小心……这一招……很厉害……”
“别担心。”
他看起来有些狂妄的一句话对于她而言好像一颗定心丸一般，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他伸出血色长剑，漆黑的眸子不屑地望着面前的黑龙，凌厉的剑气轻易的将王栋引以为傲的巨龙切成千万道碎末，在空中纷飞开来。
王栋呆呆地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同阶剑士，好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为什么……我们同为七阶，凭什么？！”
王栋的眼神毫无光泽地转向地面，紧紧捏起的双拳无力地松开了，面对着眼前那个比他瘦矮不少的举着血剑的男子，他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尊严一般。
“为什么，你想知道么？”他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同是七阶，但是我付出的努力比你多得多，我厮杀的经验比你多得多，我生死难料的次数比你多得多，我对力量的操控比你高地多！像你这种不成熟的能量气流，我不用看便可以找出破绽，随手便可以摧毁它，你明白么？”
“我以后要在厮杀中，才能变强么……”
“很可惜，没有以后了。”
王栋错愕的表情还凝固在清晨的凉风中没有消退，他的冷剑已经迅速刺破了他的咽喉，给剑上又增加了一点比本身更鲜红凄美的色彩。
没有再去理睬已经失去了逐渐失去生机的王栋，他在她的身边静静蹲下，一只手臂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疼惜地将鬓间垂下的青丝用在手指间划过，扬起。
“对不起，兰。”
她努力地打量着这张刚毅的脸庞，摇了摇头。
“不，你救了我啊……”
“我来晚了。”
“不晚，我不是还在么……”
“可是你受伤了……”
他突然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和初次见面时候一摸一样，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她却盈盈一笑。
“新一……”
“嗯？”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
“……我也不知道。”
她似乎并不奇怪他说的话，安然躺在他的怀里，好像找到了世界上最坚实的依靠。


肆、
流梦千年
尘世喧嚣，孤独千载，黑发成雪，我，不惜。
--工藤新一
她在他的怀中静静地感受着他手臂的摇晃。
好像落影湖上泛起的微波一样，她凝视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急切的面庞，将和他分开之后的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她说地似乎很淡然，好像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只不过无法掩藏的，是一直不停在他怀中微颤的身躯，和他听了她的话之后深深嵌入肉中的不长的被刀锋磨平的指甲。
“天使之馆……总有一天我会斩下天使之馆最后一只天使的羽翼。”
“不要，新一……”
猛然，她的双手被他的一只手狠狠捏住了，制止了她要说下去的话。
“诶？”
“兰，我和你不一样。我只知道，天界，强者为尊，若无法杀死敌人，就只能死在敌人的刀下。这可以作为当初你问我的我无法回答的问题的答案么？”
“可是，如果带着这么多的仇恨，你不会开心的啊……”
“可是他们伤害的是你，所以我会让他们知道伤害你的代价。现在我还不够强，甚至可以说和天使之馆馆主的实力有着天壤之别，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变强，比他强，甚至比师尊都要强，这样我才能有资格保护你。”
一抹红晕飘上了她的脸颊，给因为受伤而苍白的她的面庞晕染除了一丝别样的色彩，更何况她拥有的容颜如此绝美，细细看来，分外娇羞。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认识还不足三天却已经可以安心躺在他怀中的女子，内心最深处的某个部分，真正被触动了。
“新一，答应我，如果可以，能尽量不去伤害别人么……”
“我答应你。”
就这样，她在他的怀中，安安静静地，忘掉了一切烦恼，脆弱的神经被一晚奔波和大战未愈的疲惫所覆盖，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他苦笑着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细细算来，这是数百年来第一个躺在他怀中的女子吧……
时光的齿轮缓慢地转动着，以天阶强者都无法察觉地速度打磨着自己的漆黑的棱角，将白昼替换成黑夜，再将黑夜覆盖成白昼。
她睡得很熟，胸脯上下有节奏地起伏着，忘记了时间的流动，而他始终温柔地搂着她，想让她睡得更舒适一些。
忧伤，毫无缘由地覆盖了天际，给孤单的白色添上一抹朴素的淡蓝，以没有人能注意到的浓度，弥漫开来沧桑的气息，好像预示着什么一样。
她一直睡着，而他一直痴痴地注视着她沉睡的面庞，就像在落影湖边的小屋那次他等她醒来一样，不过这次不可能生成杀机了，不是不能，是没有任何勇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淡蓝被一点棕黑掩盖，悠长的气息带着灵魂的印记来回游荡搜寻者，直到与王栋的尸体发生碰撞的那一刹，彻底滞住了。
“栋儿！”云上苍老的身影好像失去了依靠一般失声吼了出来，携带着几乎要泛滥整片地域的愤怒弥漫开来。
他看着已经不再掩藏身影出现在云端的老者，又看了看怀中依旧沉睡的女子，远方在冰凉到足以让灵魂冻结的地面上躺着的王栋的尸体，明白了七八分。
“谁！！”
白发老者抱起王栋的尸体，仰起头看向他依旧在原地没有移动的身影，目光一寒。
“人，是你杀的？”
“他，抢我道侣，死有余辜。”
“笑话！道侣？是你怀中的六翼天使？在这天界，除了几个天阶强者以外，没有人，能让我王振坤低下头的！而王栋，是我王振坤的孙子！区区六翼天使，又算得上什么！”
“那就好笑了，堂堂幻魔老祖的孙子，竟然在路边抢道侣么？”
“别废话了，想怎么死自己选吧，还有那个六翼天使，也活不了。”
他冷冷地看着王振坤，嘴角勾起一丝冰凉的弧度。
“你知道我的师尊是谁么？”
“无名鼠辈，无需得知！”
“我师尊叫渡尘”
王振坤的面色一变，随即仰天大笑起来。
“天界第一强者的名号是可以为了保全你自己和道侣的姓名就可以随便拿出来用的么，难道就不怕无情剑宗的人把你碎尸万段？”
“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看看。”
他扔出手臂边直直竖着的血色长剑，王振坤不屑地随手接过，可是当目光扫过的时候，面色却渐渐阴暗下来。
“夕血长剑……你是工藤新一？”
“不错！若你今日放我们安然离去，我可以让师尊不追究你冒犯无情剑宗之过！”
王振坤轻轻闭上了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你可以放，六翼天使留下。”
“我们要一起走。”
“如此……那便全都死吧。”
“你不怕冒犯师尊？”
王振坤的神情逐渐悲伤，淡淡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王栋颈上被一剑刺穿的创口。
“他是我唯一的孙子，我要让这六翼天使给他陪葬。”


“不可能。”
杀机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目光中携带的寒意好像磨了数百年尚未见血的长刀的锋芒一般，尖锐而刺眼。
然而他和王振坤的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就连这点杀机也被王振坤毫无遗漏地捕捉到了。
“杀机么……以你本身的实力？”
“如何？”他不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凛然杀气，直直地盯着王振坤的视线。
“你的灵魂……真弱小。”王振坤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神一转，继续注视着他。
王振坤强大的灵魂力量在空中划过一道透明苍白的弧度，刺入了练灵魂攻击的能力也只形成了雏形的他的灵魂深处。
灵魂，是一个人最本源的物质，也就是生命的代码。
在天界一个人肉体如果死亡的话尚还可以堕入轮回，若一日神功大成，可以找回前几世的记忆。但是若是灵魂被毁灭了的话，就再也无法堕入轮回，只能以残魂的形式在虚空中游荡，度过悲惨孤单的生生世世。所以灵魂的损伤往往也是最难回复的。
而此刻，他的灵魂在与王振坤对视之时已经发生了颤动，虽然不是非常严重的损伤，但是若是想恢复，也要花数十年的时间调养。
在周围剧烈的碰撞声中，她的双眸缓缓睁开了，好像千百年没有见光的深溪之水一般澄澈，足以淹没任何一个灵魂薄弱的男子内心的防线。
“兰，你醒了。”他强忍住灵魂受创的剧痛，伸出左手，轻柔地环住了她柔弱无骨的腰际。
“他……是谁？”她的眼眸轻轻地抬起，看向了不远处王栋身边负手而立的王振坤。
王振坤神情露出一丝诧异，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想要刺穿她弱小的灵魂一样。
“果然绝色，难怪栋儿会铤而走险，不惜冒犯天使之馆。”
“一句话，放，还是不放。”
“你以为你有阻止我的力量么？”
“如果，你再不放我们离去的话，我师尊可以把你的身体放在九天焚化炉里，炼到你生不如死。”
“师尊师尊，无情剑宗千年来天赋最强的天才工藤新一，难道就是一个依赖师尊，贪生怕死的废物么？”
他的目光在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茫然的面庞上扫射而过，浅浅一笑，低声喃喃的声音连他自己都难以听见。
“是因为，她吧……”
王振坤表情渐渐冷却下来了，一翻手，一把玄铁长杖出现在手中。
“如何，老夫没有功夫陪你继续耗下去了。”
“新一……”她的右手有些无助地覆盖在了他搂在她腰上的经过常年的厮杀粗糙却异常白皙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的。”
王振坤看着面前杀了自己的爱孙却依旧缠绵的两人，怒极而笑。
“哈哈哈，既然你们如此不识抬举，那边给你们尝尝我花了五千年时间刚刚研制出来的时空幻境，也让你们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王振坤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抓住了她柔嫩洁白的手掌。
“工藤新一，放手。”
“不可能。”
“小辈你当真以为老夫不能奈你何？”
铁杖随手敲击在了他坚硬的胸脯上，强大的力量通过身体传遍全身，清晰地肋骨碎裂的声音响起，传入了她的耳中。一口猩红疯狂地从口中倾泻而出，血溅三步。
她看到他因为她受了如此巨伤，顿时慌乱到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两边似乎要把身体撕裂的疼痛。
“新一，谢谢你……”
“嗯？”他发觉了她眼中的异样，皱了皱眉。
“为了我，你真的不值得……”
她最后选择甩开了他的手掌。虽然以她的力气很难做到，但是他根本没有防备过她的放弃。
他的手掌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惨然地弧度，无力地垂到身体的一侧。
王振坤抓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身形一顿，便是和她一起出现在了百米之外。
“兰！！”
她没有回应他的吼叫，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垂下了眼帘。
王振坤的铁杖在她的身体周围舞动着，飘渺的白纱般的幻气不停地在空气中飞舞着，好像在演绎一场华美的电影。
“时空幻境，起！”
白气逐渐透明，但是透明的不只是白气，还有她陷入白气的孤单身影，当她的最后一寸影像无法再次反映到他的眼中时，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躯体，单膝跪倒在地面上。
“前辈，你是我今生第二个跪的人！除了师尊渡尘之外，我工藤新一天地不拜，父母不拜，而今天，我工藤新一，求你，放了她！”
“你很爱她。”
“是！”
“可是我何尝不爱我的孙儿！”
“我愿意，死。”
王振坤看着他的面部用铁血堆砌起来的刚毅和认真，仰天一笑。
“我给你一个机会。”
“前辈请说。”
“十年，我给你十年时间。我的时空幻境中，时光流逝的速度是天界的一百倍，任何一个困入时空幻境的人，千年之后，都会融化成血水。十年之后，若你能杀了我，我便释放幻境。但是如果你找你师尊或抑是无情剑宗的强者来杀了我的话，我就会引爆幻境，和那个六翼天使同归于尽。”
他抬起了头，看着王振坤毫无表情的脸。
“十年，前辈是九阶巅峰强者，想要战胜，除非我达到天阶。哪怕是一千年，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更何况只有十年。”
“那便算了，我能等你的，可以不止十年，但是那个天使，只能等你千年。”
“前辈……”
“不接变罢！”
他的双拳，在王振坤的凝视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目光也逐渐冷却下来，身体也站了起来。
“我接！”
黄昏的霞光在苍穹中缠绵，因为它们不懂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落影湖水依旧平静道连涟漪都很难溅起，只是默默地倒映着似血的残阳，发出没有人听得懂的吟唱，就像，当年的那只六翼天使在落影湖边弹奏的曲子，《尘》一样。


无情剑宗，渡尘宗主秘室。
三个长须飘飘，气息悠长的鹤发老者围着一扇半人高的小门，凝息而坐，强大到足以令天界震颤的精神力四处探查着。
突然，三个老者的眼睛同时睁开了，面无表情地看着秘室微微有些震颤的能量重门。
“师尊，弟子工藤新一求见！”
三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慈爱，相视一笑。
“新一，你师尊尚在闭关，待出关之时，我们定会叫你。”
“三位太长老，新一今日有关乎生死的大事求见！”
三人尚未回答，半人高的小门突然被一阵能量破开，一阵比王振坤不知强大多少倍的气息从其中散射而出。
“让他进来。”苍老的声音混杂着一丝疲惫，和几万年的苦修厮杀换取的沧桑一同传出门外。
三位老者诧异地看向门内，有些复杂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混沌空间。
“大哥……又失败了么？”
“嗯……看来只有二十年之后再次尝试了……让新一进来吧。”
坚若磐石的能量门在三位老者手臂轻挥化为碎末，化为了毫不显眼的几缕尘埃。
他低着头，弓着身体，进入了半人高的小门。
渡尘静静地坐在一个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的阵法中间，抬起头示意他坐下。
“师尊，我要变强！”
“别急，慢慢说。”
他将从遇到她之后的事情一点都没有以后遗漏地全部告诉了盘膝闭目养神的渡尘。
“六翼……天使么……”
“对，师尊，我要救兰！”
渡尘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十年天阶……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不可能让你和天使之馆的天使有任何瓜葛。”
“她已经不是天使之馆的天使了！”
“是么……”
渡尘手型一变，一片通体雪白的羽翼出现在他的手心中，美中不足的是，羽翼的边缘，被活生生地亘断，而断裂处，则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彩好鲜艳到好像要流动一般。
“认识它么？”
“这是……天使的羽翼。”
“对，知道是谁的么？”
“不知道。”
“两万年前的一个愚蠢的六翼天使……”
渡尘举着那篇羽翼的手突然不由自主地颤动了起来，一滴浑浊的老泪轻轻地顺着脸颊纵横而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渡尘流泪，或许，是第一次看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师尊，你在我小的时候一直对我说……剑士，是不需要眼泪的么？”
“不需要……”
渡尘伸出好像在一瞬之间枯槁了不少的手掌，擦拭过脸颊。
“如果你选择了救她，自己就要死的话，你还会去么。”
“会。”
“是啊，为什么我当年选择的……不是死亡呢……”
“师尊，那片羽翼到底是谁的？”
“我不是说了么……一个愚蠢的六翼天使……”
即使这是一个连小孩都能识破的谎言，他也没有说破，只是抬起头看着渡尘苍老却仍然残留着年轻时的英气的面庞。
“师尊，让我救她。”
“方法倒是有一个，不过会很苦。”
“我不怕。”
渡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感情地看着手中的残损的羽翼，准确地说，那是怀恋，和深爱。
“王振坤的时空幻境中的时光流失的速度是天界的一百倍，还有一个地方，也是这样。
“那个地方……叫尘世。
“我可以带你到尘世，给你一千年的时间，让你突破天阶。
“你现在也不过几百岁，但是到了尘世，会有春夏秋冬，雨雪霜晴，一千年时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你身边，只能自己孤独乏味地修炼，连厮杀的对手都不可能有，你，忍受地住么？”
“区区一千年而已……我可以。”


伍、
千年苦禅
日复一日的痛苦缠绕，就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一抹旋律吧……新一，你现在还在无情剑宗修炼吧，你已经把我忘记了吧……
--毛利兰
初到时空幻境时，她还会被周遭游荡的残魂吓到流出眼泪，恐惧地捂上自己的嘴，双耳，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可是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啊……两百年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啊，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现在的她，就连残魂缠绕在身上也不会挣扎了，只会淡淡地看着那些冤死破裂的灵魂，默默地想象编织着他们的传奇。
幻境之中，没有昼夜，没有温差，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杂乱的混沌空间，和永远也走不完的残魂，这大概是所有在王振坤手下被逼到震碎自己的灵魂的强者吧，她想。
两百年前的事情，在记忆中慢慢隐去了，除了一个举着血剑出现在她面前的身影，无论是落影湖边，还是王栋面前。
有时候孤单时她会将记忆里和自己相遇不足三天却给了自己如此深刻的刻印的人的影像拿出来擦拭，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快乐的事情了。
她一直在等，不是等待他来救自己，而是等待着一千年以后，自己可以再这片幻境之中，默默死去。
没有任何和她说过，但是在两百年的时间中，她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软，刚好五分之一了，或许当自己身体全部变软的那一刻，意志也会随之消亡吧……
尘世，夕阳，一个不起眼的村落。
他盘膝坐在被夕阳给头射成一片通红的大地上，双眼紧紧地闭着。
一滴浑浊的老泪自他的脸颊滑下，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她……很痛苦吧。”
睁开双眼直视着依旧撕扯着流连在天空中的似血残阳，这一扯，便是两百年。
和在两百年之中变得无比坚强的她一样，他的变化也很大。除了没有改变的容貌以外，什么都变了。
就连漆黑的发也被尘世的灰尘染成一片灰白，是啊，尘世中的两百岁，已经是老到不能再老的老人了。
他的心境慢慢成熟了，或许是停止了厮杀，只能孤独地坐在阳光底下修炼的缘故吧。
实力突破了七阶达到了八阶巅峰，两百年的苦修，以他的资质，也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春季的时候的绿意与他无关，夏季的炎热也与他无关，秋日里飘飞到他身上的落叶，冬日里身上的积雪都没有铺扰乱过他。渡尘所说的春夏秋冬雨雪霜晴都没有丝毫扰乱他。
他知道自己只是尘世的一个过客，只不过过的时间，是一千年。
村落的人却无法忘记这样一个两百年来一直呆呆地在自己屋边坐着的存在，只是因为一百九十二年前强盗进村将要屠村时的聒噪，扰乱了他的修炼，他随手挥出的几缕血气将强盗们杀到一个不剩，拯救了整个村庄。
对于村民来说，他就是端坐在自己村庄里足不出户的神明，所以近两百年来，没有任何人去打扰过他。
夕阳依旧猖狂地在空中吼叫着，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这是两百年来第一次站起来，身上堆积的雪已经化了，落叶被风吹落了，但是足下传来的阵阵酸意还是给了他如此真实的感觉。
走进两百年前渡尘随手建造的简陋的小屋中，蜘蛛网已经让他无法看清里面的任何视线了，但是他没有动用自己的功力，只是呆呆地用自己的额头贴着蜘蛛网将它们百年的基业粉碎。
从床底掏出两百年未开封的烈酒，扯开红封，仰面让整整一坛的烈酒倒下。
在天界之时，他从来不会喝酒，甚至一杯酒就足以令他头昏脑胀，三天不省人事。可是当烈酒倒在口中的时候，却好像白开水一样流进了咽喉，原本应该对咽喉火一般的刺激好像是瘙痒一般涌动着。
“算什么烈酒！”他举起酒坛，在手中捏碎，酒顺着手臂流到地面上，可是就连地面也因为酒的浓烈发出了嗤嗤的响声。
“兰，再等我八百年，我一定可以成为天阶强者。”
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机械地拼装起来，却好像水上飘渺的泡沫一般消散。
“可笑可笑，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么！”
两百年间，她的容颜已经从脑海流到了心灵深处，对于他而言，很难汇聚了。
孤独练就的沧桑在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都会折散开来，两百年，对于天界来说，只有两年，但是这两年，把他塑造成了一个老人。


七百年，时空幻境。
亡魂依旧不知疲倦地撕扯着她脆弱的灵魂，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咆哮，而她的灵魂，在幻境中，每几十年就会被撕碎一次，然后又会零星的灵魂又会慢慢地汇聚，等待下一次的撕碎。
她已经忘记了时间，甚至连骨肉分离的痛苦也被意识自然而然地过滤掉了，只有那被眼泪淡化到将近一片雪白模糊到面目全非的举着血色长剑的身影，总是会在从脸颊浅浅滑下的泪光中幻出，陨灭。
冗长的梵音在四周永不停歇地吟唱着，混沌和黑暗好像变成了永恒。
七百年，这已经占据了她至今为止大半的生命，曾经的信仰在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中支离破碎，乌黑的长发在时光和痛苦凄厉的眸光中染成一片雪白，就像是羽翼的色彩。
轻轻翕动的鼻翼被飘零的羽尘覆盖，纷飞成千年的思绪。
在时空幻境中，她连死的权利，都不曾具备，只能等待三百年后被幻境绞灭吞噬，从痛苦中解脱。
长长地睫毛吻上了脸颊上柔软的肌肤，一滴清泪沿着颈间顺流而下。
“新一，七百年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尘世，一不知名村落，星夜。
漆黑的苍穹中，数万粒星辰闪烁追逐，好似忘却了一切。
他静静地站在迷离缭乱的星空下，抬眸。
“兰，七百年了……你一定要等我……”
七百年孤坐苦禅，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九阶巅峰，进入了一个瓶颈，一时难以寸进。
星空中万千星点在夜空中忘情乱舞，淡淡地注视着他已深邃到连它们都无法读透的双眸。
时间莫名停滞。
一灰衣老者身形一闪，鬼魅地穿过了他设置的屏障，忽然眼角的沟壑生硬地向下一拧，苍老的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弧度。
“渡尘之徒……倒是有趣。”
他近乎呆滞地凝视着星空，敏锐的洞察力竟然感受不到老者到来的任何蛛丝马迹。
“小友请问有何烦恼……”
身形一闪，老者便是出现在他的身边，袖间随意挥起的沧桑气息，比之七百年苦修的他，竟远远盖过。
他浓眉轻轻锁起，灵魂探察之下，竟然感受不到老者的存在，聪慧如他自然明白老者实力远胜于他，气息之悠远比之渡尘也有余之。
“前辈，在下并无心事……”
“哦？”老者白眉轻抬，“敢问小友几龄？”
“千余。”
“方千余岁，便是拥有如此心境，若老夫没猜错的话，小友定是如你师尊当年一般为情所伤，方才成就如此。”
他看着老者含笑的面颜，摇了摇头。
“情未伤我，不过我无法误情。”
“哈哈哈，这几十万年来，我倒是也算是算错了一次。小友若不介意能否讲与老夫听听，老夫与你师尊渡尘也有过萍水之交。”
不知为何他看老者总是有些捉摸不透，然老者满是温和之意，且以老者实力若是想与他作对的话根本不必如此，迟疑之下，还是讲遇到她之后的事情向老者尽数说出。
老者微一颔首，望向天际。
“你和渡尘，很像。不过你或许比他更能承受吧。”
“师尊？”
“其他的渡尘时机成熟之时自然会告诉你，小友，老夫今天送你一场造化，敢不敢接？”
“有何不敢！”
“好，爽快，此剑法老夫定名轮回，老夫只演练一遍！”
老者微微一笑，折木成剑，在虚空中毫无规矩地划动着，但是就在一瞬之间，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眸子在半空中成型，还不停地颤动着。
“小友，此物名为，轮回之眼！”
“轮回之眼……此物与我何用？”
“与你无用，或许会害得你肉身陨落，但是你一定会选择的。有缘再会！”
老者随意一挥，轮回之眼在顷刻间化为虚无，老者的身影在虚空中渐渐淡化。
“前辈，敢问道号？”
“你可以叫我，永远。”
“永远……”


陆、
战，战！
对不起，兰，让你等了一千年。
--工藤新一
无情剑宗异常华丽的剑法在数十年毫无更变的演习中显得有些苍白，就和他和岁月一起染白的乱发一样。
他的面容，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整理了，银白色的乱须若杂草般随意滋生而起，而他未曾理会过。
原本缠绕着一丝血气的短黑发变成了脏杂混乱的银色长发，带着一丝老人的看破红尘的意境。
双眼浑浊到即使是天阶强者也很难看到底，好似眼中飘飞着足以遮挡视线的大雪，和两鬓间的色彩是那么的相似。
他一次次冲击天阶都被活活拦下，数十年来的冲击都无果告终。
“只剩下两百年！若两百年内我不突破就很难打败王振坤！”
“冷静，我一定要救兰，冷静……”
“师尊曾经说过……突破天阶的关键是，突破生死桎梏……也就是将生死看轻……”
他再一次凝息聚气，挥舞起枯枝，将能量聚到手臂中，挥舞的枯枝在他手中好似变成了一把能轻易割破空间的利器，肆意地让半空中的灰尘点点零落。
当他冲击到至高点之时，死亡之感又是和往常一样的顺着灵魂笼罩下来。
“不行，我还要留着姓名去救兰，我不能死！！”
“砰！”
他的身体又从虚空中坠落下来，这一次尝试，依旧失败。
“想要突破天阶，必须不在乎死亡，可是不在乎死亡，也就意味着，把兰放弃！”
“师尊！我做不到！！”
一次次的冲击，一次次的失败。
九百九十九年，春。
“最后一年了么……”


柒、
白首
新一，你知道么，这千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阳光再次刺破我眼眶的那一刹那。
--毛利兰
天界，王振坤府邸门前。
一扇仅仅足两人通过的小门，四处散乱着被青苔覆盖的岩石，一条幽寂的长梯自门边蜿蜒而上，顺着一座百丈高的黑紫色老山蔓延而上，而在云雾缠绕的山尖，才是休寝之地，颇有隐士高人的感觉。
他静静地站在山下，抬眸看向云深雾浓之处，淡淡一笑。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目光中被沧桑掩盖的凛然杀意。
“王振坤，工藤新一，应约前来，可敢出来一战！”
随意被批在身后的杂乱长发被岁月染成了苍天的色彩，悠长的气息将自身九阶巅峰的修为遮掩到完美。
山腰一个苍老的人影一跃而起，在他的面前，缓缓降落。
“小辈竟然敢来赴约，莫非你认为凭借十年的修为能够打败老夫不成。”
他默默注视着面前的老人，当赐给了他和她千年孤独的敌人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一刻，他却异常平静。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闭上了双眼，手臂一挥，夕血长剑虚空出现在手心中。
“虚空抓物？你已经突破了八阶吧，看来你这十年来，也要机遇。不过你若是认为以你这八阶的实力能杀了老夫的话，便是过于可笑了。”天界之人，只有八阶方可虚空抓物。
他将双手握在胸前，举起了夕血。
王振坤轻蔑地看着面前修炼时间还不到其百分之一的白发青年，没有召唤出武器，负手而立。
“今日，我若胜了你，你定要放了兰。”
“今日，你若未胜我，那个六翼天使注定便是无法生存。”
刹那间，狂乱的血气集卷着肮脏的风爆射而出，重达千斤的夕血被他随意挥起，好不花哨地径直刺向王振坤的胸口。简单的招数，往往是最致命的。
王振坤虽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临近，但是身为万年强者的自信还是故作轻松地伸出了一只被岁月雕刻到沟壑遍布的手掌，迎上了他的夕血长剑。
“扑哧！”
鲜血，出乎王振坤意料地从他的指尖喷涌而出，银眉间是无法掩饰的诧异。
“你竟然能伤我……”
他也微皱了皱眉，显然结果让他很不满意。这一刺，他已经动用了五成之力，加上王振坤的轻视，竟然只是刺伤了王振坤的手掌。
王振坤手掌虚空一抓，和千年前一般的玄铁手杖出现在手中，不同的是，散发着足以令人丧胆的死亡之气，显然是进入过幻境经历过厮杀的洗礼。
他注视着王振坤手中的手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双眼中的浑浊和沧桑在这一刹那间完完全全暴露在王振坤的眼前。
“忘境……”错愕在这一刹那间笼罩了王振坤的全部神志，“不可能，不可能！！”
他直视着王振坤的眼睛，无尽的飘渺一瞬之间便是毫无保留地映射到了王振坤被沟壑覆盖的瞳孔中。
王振坤呆呆地站在原地，神志被撕裂的感觉从眼中传来，传遍了全身。
他的冷剑缠绵着吻上了王振坤的脖颈，锋利的刃部贪婪地吮吸着王振坤的生命精元。
“放了兰。”


王振坤惨然一笑，粗糙枯槁的手举起了陪伴了他一万余年令他引以为傲的手杖，好似树皮一般的脖颈被刀刃磨破，可是他竟然没有一丝颤抖。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达到现在这个境界么……”
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紧贴住王振坤动脉的血色冷兵。
“师尊让我去尘世度过了一千年。”
他的声音冰冷到没有一丝波动。
“看来，我还是输了……”
王振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苦笑地将能量输入进了长杖中，淡淡的白光如同峭壁边倾斜而下的瀑布一般，喷涌的白光中，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千年前漆黑的长发此刻却被积累的苦涩染成了雾霭一般的乳白，紧闭的美目好像失去了睁开的力量，身后洁净到足以令苍穹黯然失色的羽翼的颤动证明了她的生存。
他向前一步，手臂穿过了她的腰际，横抱在胸前，就好像这一抱便可以忘却千年的孤单。
两人的白发在他俯下脸去亲吻她的面颊的那一刹那交汇在了一起，默默的反射着天界柔和的日光。
“兰，醒醒……”
他温柔地晃动着她的身体，就好像害怕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道会将她摇疼似的。
沉睡中，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轻轻蹙起了被岁月冲淡了痕迹的眉。
他的眉目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喜色，夕血长剑在他的一念之下遁入虚空，而他轻轻地坐在被暖阳烤到一片温热的地面上，捧起了她苍白到令人心痛的脸。
他没有再去试图唤醒她，就这样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边，等待她醒来，淡淡地笑着，细细地看着，轻轻地吻着。
他都已经等待了千年了，当然不会在乎再等一时半刻，更何况，此刻他等待的幸福不是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许久，苍穹被夕阳染成了一片血色，红云和千年前的夕阳一般撕扯缠绵着，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许沧桑。
“新一……”和往常一般的娇吟，贝齿轻轻咬住了失去了血色的唇，喃喃道，“今天的梦境能晚点再醒来么……”
“兰……”
须臾间，忧伤弥漫住了他的眼中的浑浊。
“兰，是真的，我把你救出来了，我打败了王振坤了，我成功了……”
在千年间构思了千万遍的相见后的第一句话在脱口而出的时候竟然如此语无伦次，就好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她摇着头，不愿睁开双眼。眼角的泪滴不断地析出，疯狂地透射着漫天的血色。
“你骗我……”
“是真的，兰，我打败了他了……”
当她的双眼缓缓睁开的那一刻，阳光在千年间第一次扑入她的眼中，放肆地霸占着她的眼眶。
白首相顾。
“对不起，兰，让你等了一千年……”
看似平淡的几个字符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清晰，夸张地在她的意识中繁衍成长，将她心底的最后的一丝迷茫迷茫驱散。
“新一，你的头发好白，好乱……”
“兰，你还是一样……很美……”
“胡说……我头发都白了……”
垂在她身后的白发轻柔地抚在洁白纯净的羽翼上，此刻，白色好像成了世界上最纯美的色彩。


一生之中，若只迷醉于厮杀变强，或抑是沉沦在欲望中，哪怕拥有数万年的生命，都没办法读懂这种幸福的万分之一。
当年天使之馆残忍地将她逐出馆外，她或许不会过于在意，但是他，无法忍受！
若不是天使之馆无情地将她逐出馆外，王栋便不会出现，王振坤也不会将她收入时空幻境，让她孤独地承受了千年的世间至苦！
只不过，如今的他，对于天使之馆来说，还是太弱，就连当初伤害她的那个长老都是天阶，但是他，尚未突破。
但倘若有一日，他站在了天界的顶端，他定会用剑指在天使之馆三长老的颈间，问一问他，伤害她，他是否配！！
无情剑宗，工藤新一别院。
一绝美六翼女子坐在一竹椅之上，一双如玉双手抚在面前的琴弦上，久久没有开始弹奏。
“当年我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呢……”
一个略显浑厚的男音传入了她的耳中，顿时一抹红晕飘上双颊，微微颔首。
她已千年未触及琴弦，如今的琴音略显生涩，而他却轻轻眯着双眼，好似害怕漏听任何一丝琴音。
纤长白皙的十指渐渐熟悉了节奏，在这把比她千年前在落影湖时珍贵不知多少的古琴上来回跳跃着，古朴的音调在空气中幻化出千年前的落影湖。
而她身着的白衫，和千年之前的着装又如何的相似，恍惚之间，他忘记了曾流逝的千年。
仿佛，她就是一直默默在落影湖边抚琴的女子，而他，一直是一个默默的聆听者。
人生如戏，明明已经走过了千年，在忘却了时空的那一刹，好像回到了开场，他和她的邂逅。
落影湖边的染过她的鲜血的落影花，是否还灿烂？
落影湖旁在水中尽显婀娜的茫茫素苇，是否还摇曳？
落影湖上的那片苍穹，是否还和当年一般洁净无暇？
他自嘲一笑，天界，不过才过了十年而已。十年，对天界而言，不过是长剑刺破胸膛和溅起血花的那一瞬，短到了失去意义。
琴曲依旧盘旋缭绕在院中，好似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精灵，将这片天地带上了淡美的气息。
他记得这首曲子叫，《尘》。
曲如其名，无论怎样的一缕尘埃，都是在千载万载之间漂泊流浪，入神之间，给人以时空错乱的感觉。
一曲终了。
“很久没弹琴了……弹得不好……”
“不……弹得很好……”
他抬眸注视着她的双眼，嘴角的苦笑还未完全拭去，沧桑好像水中的波纹一般在他的眼中扩散开来。
“新一，你怎么了？”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弹得不好么……”她以为是自己的生疏影响了他的情绪，“我会好好练习的……”
话未说完，她的指尖便是被他牵起，霸道地吻在唇间。
“兰，你真的弹得很好了，只是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而已。”
“以前……”
迷茫慢慢飘飞在她的眼中，从被天使之馆的三长老粗鲁地摔出，到遇见王栋，看到眼中充满怨气的王振坤，到后面一段痛苦混乱的记忆，一幕幕场景，缓慢地重现，撕碎，再拼接，再撕碎。
嘶哑冗长的梵音吟唱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夸张地占据了她的意识。
她捂住了双耳，一遍遍努力地摇动着头，努力想要将他们驱逐出脑海之外。
“兰，兰？”
他的声音混杂在了这些嘶哑的吟唱内，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睁开朦胧的泪眼，一丝光线给了她看清面前紧搂着自己的男子的资格。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来的……”
她努力挤出了一抹微笑，一阵疯狂的昏厥之感侵袭了她的脑海，漆黑缓慢地遮掩而下，意识在碰撞摇晃之下渐渐陷入了沉睡。


他漆黑深邃的眸中带着几丝惊讶，渡尘，他很了解。自从他进入剑宗至如今，他与渡尘独处的次数不下百次，渡尘和他讲的，大都是战斗技巧，或者一些告知性的东西，故事，这是第一次。
渡尘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就连一向不甘弯下的脊梁都好像被他的悲伤压弯了些许，看向她的目光中透出几丝惘怅和追忆，长长地叹了一口浑浊的老气。
“在一万多年前，有一个初露锋芒、心高气傲的少年，邂逅了一个宛若水仙花一般娇美的女子，两人相恋，感情迅速升温，数十年便是到了约定一生相伴，至死不渝的程度，他满怀自信地去了女子的师门，天使之馆。”
她听见了渡尘说额度最后四个字，面色轻轻一变，抬起了头继续聆听。
“那个不足五百岁的少年，带着自己的佩剑，只身一人前往天使之馆，以不足五百年的修为打败了天使之馆所有七千岁之下的年轻一辈，然后剑指当时的十八翼天使，李亦，以震惊全馆的声音，说出了那个多少修士都不敢对李亦说出的那四个字，我来提亲！”
“当然，李亦还是拒绝了。因为哪怕他的天资纵横，他也仅仅是一个修士，一个身份卑微，没有背景的修士，一个在李亦看来不足以与天使之馆的天使相配的修士，便是亲手将他驱逐下天使之馆。”
“那个女子，名字叫浮梦。此生也正如其名，若梦一般飘渺无根，一吹即散。”
他和她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渡尘的讲述，这个生动到足以撼动他们魂魄的故事。
“由于天使之馆的威严被触犯，李亦在一怒之下将浮梦困于馆内，不再让她外出，而那个狂妄自大的少年修士自然无法再见到浮梦，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有资格迎娶浮梦，他苦心钻研剑道，在千年之时便是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了天阶。”
“天阶有三境，悟天，碎天，幻天。每个境界的差别都如同天阶和九阶之间的差别一样是如同天堑般被划下的距离，他以悟天中期的实力狂撼当时馆主闭关的天使之馆，将三名实力堪比悟天后期的护馆长老击成重伤，最后硬逼李亦出关！！”
“李亦原本正要正要突破幻天中期，却强行出关，被逼的血吐三步，一怒之下将那个狂妄的剑士的修为废除，手脚挑断，而且还不杀死他，想让他在痛苦中度过剩余的寿元。”
“可是那个年轻的剑士不屈服！尽管手脚被挑断，但是还是以内心一股信念修行，最后心境突破，达到了忘境，修为更是比当年更甚，达到了碎天中期！以其强悍的灵魂重新凝聚出肉体，而那一年，他九千岁了！他和浮梦都不是少年少女了。但是他还是忘不了浮梦，甚至可以说感情是在岁月的沉淀中逐渐深厚，最后达到了一种可以令他疯狂的程度。”
“可是当他准备花费千年修炼到幻天有把握将浮梦带出的时候再上天使之馆之时，他却得知了一个消息，李亦竟准备将天使之馆的部分六翼天使送与天宫之皇作为炉鼎！而，浮梦，就是在此之列！！”
渡尘复杂地看着了当年给他看过的那片破碎的羽翼，当年的娇影化作一丝悲怆在他苍老的心上烙下的烙印已然深入骨髓，与血脉连成一体。
“他没有在乎自己八千年重新聚起的修为，第三次杀上天使之馆！不过和前两次不同，这次的他，是带着一股杀意，一股自心底滋生的怒气，背一把重剑，冲上天使之馆！！”
“当他一剑轰开天使之馆大门之时，他看见了浮梦和十余个身后披着六翼的天使一起捆绑在内，顿时怒火中烧，大开杀戒。”
“但是当他趁着李亦尚不知道此刻发生的事情，准备带着浮梦离开的时候，浮梦却奋力甩开了他的手，淡淡地说，她……根本没有爱过他了，还说，叫他……滚。”
“这个剑士呆住了，没有理会浮梦的推搡，木然站在原地。或许浮梦当时没有想到，但是，谁又能体会得到近万年的信仰在瞬间破裂消散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指甲大的毒虫，对着心，一点点咬噬，一点点吞没，最后化为虚无。”
“终于，李亦还是出来了。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的他凭借着自己的修为已经有了能和李亦一战的资格。此刻的他，近乎癫狂，再也没有怜惜自己的生命，八千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目标就在前一刻幻然湮灭，而他，发挥出了自己的最强实力，甚至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但是他，还是输了，碎天和幻天之间境界的差别好像一把锋利的长刃，刺入了他的身体，将他眼中燃烧的疯狂化为了虚无。”
渡尘默默垂下了眼帘，右拳握起，但片刻之后还是无力地松开了，好像失去了支撑站立的力量一般。
“他败了，败在了李亦的手下，第三次。李亦的长笛吻在了他的颈上，这一次，李亦没有打算放他生路。”
“原本……这个故事应该结束了……可是，这个时候，出现了变数……”
染着万年未干的鲜血的破碎的羽尘好似听到了渡尘颤抖的心跳，微微抖动着，被活生生亘断出的一抹刺目的娇艳如同一个凄美的双眼，温柔地眨动着。
“浮梦突然……扇动着羽翼，腾空而起……”
他的声音有了一丝哽咽，干涸的双眼留不住纵横的老泪，只能无神地游荡着，好似失去了生机。
“浮梦的嘴中叨念着五个字，而就是这五个字，却让整片天地好似静止停滞，她轻咬着下唇，念着，天使之魂，祭。”
“天使魂祭是一种很霸道的天使专用的秘法，但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成功过……准确地说，根本没有天使施展过。这个秘法施展的对象的实力可以得到极大的增幅，但是施展的天使的代价却是……魂飞魄散……”
“天界之人若是死了，还可以堕入轮回，但是若是魂飞魄散，便是可以说失去了一切，而且存留的残念还会在天地间用受煎熬……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去施展这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