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只听说书的拍响的牙板,一张嘴先说了个崔莺莺与元才子的杜撰文章。
乾隆对这等附会说法兴趣淡淡,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上两句。抬眼,只见那化作男装的夏家小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茶杯放在嘴边,眼睛盯着那说书的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双目明亮耀眼,嘴角还微微向上翘着。若说刚才才有三分女儿模样,这时候就有九分。刚才只有五分容貌,这会儿被这灵气一衬,竟让周围几个也听说书的女子骤然失色。
那女孩子正是夏凌溪的掌上明珠,名叫夏雨荷。夏凌溪半生无子,四十多了才从族中收养了个丧了父母的孩子,养在膝下。也许也是上天怜惜两老,又过了三四年,竟得了一个女儿,被苏州的水乡一养,如今出落得也是水灵灵的。夏雨荷也不是经常这么出来,毕竟闺阁女儿,家里看得严谨。只有像今天这样,趁着陪娘烧香的时候,像母亲说说好话,才有机会来茶社听听书,喝喝茶,看看这苏州城中的风光人情。
这些故事她在家中无有听过,虽然都说是骗人的谎话,但才十五岁的女孩儿刚刚萌生出少女情怀,这类故事正巧合了她的心事,一听之下,竟是有些痴了。
“这等杜撰之言,小兄弟也这样着迷?”耳边突然有人对自己说话,夏雨荷惊讶地转头,一怔。眼前这人穿了一件合身长袍,夏雨荷认得,那是用南京的云锦做的。袍子紫色为底,上面绣了散碎的纹样。这人站在面前,投下的影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却又恰到好处地有一丝空间,让她没有感到窒息。她突然有一些窘迫,垂下了头,半天才想起来该回答点什么,局促地道:“虽是杜撰,却也不失为个有趣的故事。”全不知这一来,她的女儿气就更加显露无遗了。
乾隆本来还有些许“联姻揽才”的现实想法,对夏雨荷本人,自觉是可以比较把握得住的。可真正见到了这姑娘,乾隆不觉真的心中一阵狂跳,这女孩儿,且不说长得如何令人顺眼可爱,那份灵气,就是世间少有的。
乾隆最欣赏这种女儿家特有的灵性,所以他越来越宠爱愉妃。愉妃初看时仅仅是个皇后的翻版,温柔大度,带着些随波逐流的自我放逐。可是相处这么多年,乾隆才发现,她不愧为一个熟读了诗书的女子,偶尔显露出来的灵性,叫他常常为之惊叹。然而愉妃终究是宫中的女人,早早将本性藏了个彻底,总摆出个木讷样儿糊弄宫人也糊弄他。眼前这个夏雨荷,却恰似刚刚初绽的新荷,还带着青涩的稚气,令他眼前一亮。
乾隆笑道:“其实元稹的诗之外,世间尚有一本会真记,写的也是崔莺莺与张生。那才是篇好文章,只是不管这里的说书,还是会真记,都不适合闺阁人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