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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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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维瑞耶



  多年后,我回忆起来,当我踏进隅北中学校门的时候,踩到了一颗石子。
  尖尖的,小小的,在我脚底低声地咆哮。
  但当时,我没有在意。
  
  我想起这件事时,是2006年的清明节。这一年,我已近24岁,自己一个人生活在北京,读研。这一天没有下雨,汽车驶过白塔寺的时候,

天空突然阴沉起来。我在这里下了车换乘604回学校。就在我瑟瑟缩缩站在路沿上张望的时候,一颗石子嵌进了我的鞋底。我弯下腰整理自己的

鞋子,雨前灰尘的潮湿味道迎面扑来,就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96年夏末,我第一次踏进隅北的那个傍晚。
  
  在去往隅北中学的路上,要穿过一个长长的菜市场。多年后,我仍然记得我第一次走过这个菜市场时的不安。那一年,我十四岁,头发长

得很难看,俨然一幅假小子的模样。我穿着蓝白相间的海军衫,满脸豆豆,背着铅灰色的书包走过那个弥漫着烂菜叶气息的菜市场。然后,我

第一次见到了隅北。它的大门永远散发着金属的酸味,它裸露的红砖墙永远被青藤覆盖,还有秘密,永远不能触及的遥远。
  
  “隅北中学”。我看着大门上的这几个红字发了一阵子呆,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无所事事的等着什么人来发现我。夏

末初秋的傍晚,微风轻柔,校园里灯火通明,空气里有雨前灰尘潮湿的味道。我在这个新的学校门口踟蹰着,明知道从明天起,我就要在这个

学校里开始我的初二了。然而我并不乐意,母亲似乎永远都不能明白转学对于我这个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恐惧

,一种无法适应迁徙的小动物对环境的恐惧。母亲说我一定会找到新的朋友,可是她并不知道,我其实只想自己一个人画画,并不想跟谁玩,

那些小女生玩得那一套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整个夏天,我都没有从与哲久的分离里恢复过来。我以为我会一直跟他一起画画,直到18岁考上

大学一起离开。这一年我刚好画了整整十年的画,已经赶上了哲久,开始画油画,这让我尤为得意。但我不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不会打扮

自己,也不爱跟她们扎堆玩。我唯一的朋友是哲久,他比我大两岁,高一级,是我教我画画的老师家的孩子。从小我们俩就是比着进步的,我

从来不想在画画上输给他。多年来,我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画画,有的时候,我怀疑自己仅仅是为了超过哲久才这么努力。
  然而哲久走了,连招呼都没打,就去了纽约艺术学院继续他的学习。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我再也不要画画了,再也不

画了。我告诉了妈妈自己的这个想法,她处理事情的方法竟然是把我从艺校转到了普通的中学里去。
  于是我来到了隅北,来到了见到悠的那个夜晚。:)
  就在我踏进隅北大门的时候,踩到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它细小的身躯躲在了我的鞋子里,在这个夏末的夜晚,在我浑然不觉的时候,改变

了我的一生。
  隅北跟我从前呆过的学校不一样,是一所重点中学,进门的地方有一面石墙,上面刻着从这里毕业的名人。石墙边上有一个宣传栏,里面

贴满了考上重点院校的学生的名字。外界传言考上了隅北的高中就相当于半条腿迈进了重点高校的门,而能够进入隅北的初中部就意味着你有

了极大的可能进入本校的高中。所以妈妈把我送进隅北的时候费了相当大的劲,但她很乐意,因为说到底她是不赞成我学美术的。可当我站在

隅北的这个著名的“叹息的墙壁”前时浑身不自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完全不属于自己。我想到了从来都学不好的数学,就越发怀疑妈妈把

我送到这里来是为了打消我在绘画上建立起来骄傲(这就是十四岁的思路啊,笑)。一郁闷就连继续往里走的心思都没有了。
  出了隅北,我突然发现了一家卖书的小店,就走了过去。小店不足五平方,在仲夏雨前夜晚格外闷热。店主在门口支了一把躺椅,自己躺

在上面摇着一把扇子聊以打发时光。只有一位顾客站在里面翻看一本杂志,我只能看到她瘦弱的背影。一踏进小店热浪袭人,我真奇怪她怎么



1楼2006-08-19 20:21回复

    可能在里面站那么久。我热得都没有办法停留,于是我直接问店主要自己需要的那本音乐杂志。店主指指那个人手里的那本,说,那是唯一的

    一本了。
      我买了,说完我就掏钱了。当时这本小众的杂志特别难买,以前我都是看哲久的。可哲久走后,我一直没有找到这本书了。
      她匆匆递给我,然后一转头就走了。我拿着书往外走,突然我发现这本书好像很薄,再一看,这本书少了海报。难道是她拿走了?我本想

    询问店主,可她没走出去多远,店主又十分彪悍,我想了想决定自己去问她。
      我跟在她的身后,她低着头默默地走着。路上的人很少,昏黄的路灯打在菜市场的污水上反射出不真实的光。她走路的样子很懒散,肩膀

    和腰都放松得很厉害。我试图走得快一点好赶上她,可是她似乎察觉到了加快了步伐。我只好走得更快,因为我一向不喜欢隔老远大叫一个人

    。在经过一个小坡的时候,我脚底的那颗石子终于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它的存在,我脚下一滑,就倒在了一个臭水坑里。
      真倒霉。我一脸沮丧地一抬头,发现她竟然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发誓那是我一辈子最窘迫的时候,脏水顺着裤管流,两只手都按在地上,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她逆着光站在我的面前,阴影投在我

    的脸上,我试图看清她的长相,但是我看不见,只听见她对我说,你干嘛跟着我。她的声线有点粗,语气坚硬而不屑,完全是一幅痞子的腔调

    ,一瞬间,我竟然被这个声音震慑住了。
      嘿,你没事吧?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边问边把手伸给了我。那只手很瘦,灯光打在它边缘,勾勒出模糊而温柔的线条。我知道自己

    的手特脏,连忙说没事没事,并试图跳起来来证实自己的话。
      糗就糗在我这一跳,起跳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事了——刚才那一跤磕到了我的膝盖。半空中我的脸上表情十分无奈,但我已经不能控制事态

    的发展了。于是双脚着地的时候,我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她倒去。这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脸,线条很硬小虎牙大眼睛浓密的睫毛,还

    有……
      靠,她倒在我的身下骂到,你他妈是小脑病变了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
      还不赶紧起来啊,白痴!那个时候我还不会说脏字,被她一骂立马晕头转向了,都没有意识到她一直被我压在身子底下。
      我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想拉她。她却看都不看我一眼,自己爬了起来。
      靠,是我拿了你的海报,你也范不着使苦肉计打击报复啊!她浑身湿淋淋地说。
      没,我没有,你,你误会我了,我我我不是成心的。我一着急竟然结巴起来。
      可不,你是有意的!她歪歪嘴角,拉开自己的书包,抽出那张海报,还给你,谁稀罕。
      你你你真的误会我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都快急哭了。
      别再跟着我了。这是十四岁我第一次见到悠时,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远走。她走路的姿势跟别人不一样,她低头回避别人目光的样子跟我太像,太像。我呆呆地看着,仿佛看到了世界上

    另外一个我。
      落落寡欢,她走路的姿势出卖了她的强硬。
      线条很硬,小虎牙,大眼睛,浓密的睫毛,还有一脸的寂寞。
      很像我。
      


    2楼2006-08-1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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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在我的梦里,雨点落了下来。
        明亮的雨水在打湿了窗户,在窗沿下汇聚成小溪。
        有一匹马默默地站着,咀嚼着悲伤。
        我看到了这一切,一言不发。
        塔尔科夫式的镜头安静不动,风吹走了夹在达芬奇画册里的一片树叶。
        将醒时分,我突然想起了陈东东的一句诗:
        “雨中的马也注定要奔出我的记忆
        像乐器在手
        像木芙蓉开放在温馨的夜晚
        走廊尽头
        我稳坐有如雨下了一天
        我稳坐有如花开了一夜
        雨中的马。”
        雨中的马也注定要奔出我的记忆。我坐在床上,望着茫茫的窗外,害怕这即将消失的一刻发出尖锐的噪声。
        路上湿漉漉的,这一天,北京还是下了雨。
        
        在隅北的某个角落,曾经有我的一个座位。那是教室最后的一个靠窗的位子,上课的时候我常常望着窗外的操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

      么不能适应隅北,我几乎完全听不懂那些方程式。无聊的时候,我会翻看一些画册,然而我真的没有再画过一张画。夏天的雨水很多,顺着窗

      户形成瀑布,我望着它们的经过的线条发呆。就像穷街在 <18 and life>里唱的那样,我无所事事地成长着,因为时间过多而愤怒和忧愁。班

      里的孩子要么幼稚的只会打打闹闹,要么成熟的忙于解决恋爱的苦恼。很多次我都有一种错觉,我不是在这个班里,而是在看电视,他们以电

      子束的形式出现然后消失,没有一刻是跟我在一个平面里的。起初我还会想起哲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哲久的形象模糊了。
        就在雨季即将过去的某个晚自习晴朗的夜晚,我拿着同桌董董的小望远镜玩。我望窗外望去,突然发现对面的窗户里坐着的是她!那夜拿

      走涅磐海报的那个女生!那夜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其实我回去就特后悔,她喜欢涅磐就应该把海报送给她,也不会糗成那个样子了。
        这是我第一次好好看清了她。她穿着一件普蓝色的小衫,正低头写着什么东西。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干净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我一

      边看一边害怕她会发现我,那种偷窥的感觉让我不安而喜悦。她把手插在头发里,透着一股懒散的调子,可脸上的表情极为专注,看得出是在

      投入得做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在解数学题,我想。隅北的人一般在解数学题的时候才如此认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她抬起头来,斜着扬起嘴角,满意

      地笑了。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
        有那么一秒钟,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倒流了。
        她在画画!
        虽然看不清画的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她在画画。要知道,在隅北这样一所重点中学里,大家除了学习和谈论流行的节目很少有人会提及

      艺术,更不要说画画了。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在我看来会画画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重要的是,是她而不是别人在画画。
        是的,因为那不是别人,是这世界上另外一个我。
        她笑着把画递给身边的人,然后起身推开了窗户。
        我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被她发现,简直就像一只偷看人来的小林妖急忙躲进了树页深处。
        我的心通通直跳,边把望远镜递给董董,边装做不在意的样子问,对面窗口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董董望窗外望了一下,笑着说,哦,你说的是二班的悠啊,那可是个怪人啊。
        悠,我望了一下窗外,这个好听的原唇音第一次从我的口中发了出来。
        


      3楼2006-08-1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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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我们去永无乡
          
          恍惚间,我似乎突然又一次回到了春风街,那个下午的温柔的风又一次拂乱了我的头发。就那样拼命地奔跑着,两个人手拉手一起逃离了

        学校。球鞋着地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响着,痛快淋漓地击打着青春还很稚嫩时的日子。少年时代就这样一路呼啸而过穿透了我的记忆

        。我知道,这些正在消失的东西曾经构成了我的生命。
          
          我们大呼小叫地从菜市场跑过,终于在路口停了下来,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谁 ,小唯是吧,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啊,你几班的?”悠抬着眼睛望着我说。
          “唔……没没有吧……”她果然不记得我了,太好了,“我是一班的,去年刚转来的。”
          “今天的事儿,多谢哥们儿了!”她支起了腰,拍了拍我的肩。
          “没没什么……”听她突然叫我“哥们儿”,我一激动就语无伦次了。
          “你还别说,就你这结巴劲儿还真让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她挠了挠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没…没有……吧……”
          “吧的这么没有力度!=_=”她斜着眼睛极不信任地望着我。
          汗……
          “噢!!!”她打了一个响指,“靠,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超级无敌神勇史上第一逊人吗??!!”
          不用这么多的定语吧,汗……蹲墙角中……
          “就是你!没错就是你!!!”她上窜下跳指着我说。
          感觉像小偷被抓现形,冷风吹啊吹。黑线ing
          “没想到你虽然是糗人一个,还挺够意思的!今儿的事多亏了你了!谢了,哥们儿!”
          “唔,这算什么啊,不过是帮你拾了这些而已。”不知为何我学着她说话很不屑的样子,可能是不想再被她小瞧吧。
          她接过了我递给她的画,“画着玩的。”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她画的原来是漫画。
          “你画了很多年了吗?”
          “有些年头了吧。”
          “很不错。”
          “你也画吗?”她突然眼睛一亮,问我。
          “不,不会画这个。”我摇摇头说,“不过我看过一点儿。”
          “看的啥?”一提到漫画她就很激动。
          “《小甜甜》。”
          “我倒,你就不能有点儿品。”
          “还看过《尼罗河的女儿》……”
          “嗷嗷~~”
          “或者……《美少女战士》……”
          -_-b“大哥,服了你了,都是小女生才看得玩意儿!”
          汗……“我我不怎么看的,其实……”
          “哇哈哈,以后你会看的!”悠大笑着,“做我的朋友,没有不热爱漫画的。”
          朋友…….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愣住了。悠在我的面前展露着无忌的笑容,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眯着眼睛望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

        怀疑自己仍然是坐在遥远的窗口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走吧!”
          “我们去哪儿?”
          “永无乡。”悠一边说一边拉起了我的手。
          那一瞬间,就在她拉着我的手的瞬间,时间似乎凝滞了一下,我仿佛突然看到了彩虹的降落。整个春风街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过往的车

        流人海都不再作声。温暖单纯的一只手,年幼的手,无所图无所依的手,悠的手。
          “我们去永无乡!”悠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指着远方。
          我们去永无乡。我在心里默念着,紧紧拉着悠的手,然后露出了微笑。
          我们去永无乡……
          
          


        6楼2006-08-1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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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因为悠笑了
            那一天晚上,当我走出永无乡的时候,我仍然觉得一切恍若如梦。卷毛在红墙门口提了一盏风灯给我们照路,而悠拉着我一步步走向黑夜

          的深处。走到大院门口,我回头,看到卷毛还在那里,桔色的灯光晕染着黑暗,以弱小的力量温柔地对抗着虚无。
            我笑了,我对悠说,真美。
            “不是吧?!你竟然说卷毛长得好看!!!”悠大叫到,“怎么你的审美观总是这么奇怪!!!”
            “你误会了,我是说…….”
            “那人是没有女朋友的。”她忽然认真地说。
            “你你你真的误会了55555555”
            “呵呵,逗你玩~~”悠一边说一边用手揉乱了我的头发,“恋爱那种不酷的东西我们才不玩呢!”
            “嗯?”
            “我们都是很酷的家伙啊哈哈!”她插着腰大笑,“喂喂,你要配合摆pose!”
            “唔~~”于是我也插着腰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真笨得可以了!你看,”她指着天说,“今晚的星星真亮呐!”
            “那个是月亮~~~ =__=哇呀呀,别打我~~~~”
            “杀人灭口!!!”
            . . . . . . 
            . . . . . .
            “突然觉得……”走到悠家的院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说。
            “唔?”
            “跟你这个白痴相见恨晚。”
            路口的街灯突然变得无限温柔,因为悠笑了。
            因为悠笑了。
            “明儿学校见!那谁,叫什么来着?”
            “小维!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大哥!”
            “嗯,小维,我永远都忘不了了!拜拜,小维!”
            “拜拜!悠。那什么,我明天真的还可以见到你吗?”
            “当然能了,白痴!我又不是水蒸气!不会蒸发掉的。拜拜了,你也赶快回家吧,不早了!”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一直看着她,希望她能回头看看我。但她没有。悠是一个走路不回头的人,以后的很多年也都没有过。
            而我一直到她变成一小点直到看不见都不舍得走开。我明天真的可以再看到你吗,悠,真的还想上学了,现在就到隅北去。我抬头望着天

          上的“星星”,单纯憧憬着,然后一个人傻笑着走回了家。
            
            “你下午旷课了是不是?!”一进家门,妈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训斥。
            “我我我……”我被问得晕头转向。
            “说,去哪儿了?”妈妈似乎非常生气,很久都没有见她这么生气过。
            “去同学家了……”
            “什么同学,男生女生?!”
            “……女生……”我心虚地回答。
            “小维,你怎么了?妈妈供你上学容易吗?你不是答应妈妈要给妈妈争气吗?妈妈只有你啊,只有你……”说着说着,妈妈就哭了。
            妈妈只有我。只有我。
            
            黑暗。我蜷缩着,随身听里反反复复听着一个日本歌手虚无缥缈的声音,借以掩盖门的那一段父母争吵的声音。
            我没有阻挡,我没有哭,没有寻死,在父亲决意离开的那个夜晚。
            我只是反复听着那盘磁带,然而幻听出现了,反反复复只听到一种东西破裂的东西,玻璃一样脆弱,钢铁一样疼痛。
            好害怕,害怕。虽然一脸的不在乎,可是这个声音在身体里爆炸着。 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就可以不用这么害怕了。
            父亲不会走的,那个幻想中的双胞胎安慰着我,不要害怕,你有我。
            然而这个时候,黑暗被撕裂了,如同被一把西瓜刀狠狠破开,在那个平行四边形的光亮中,父亲站着。
            他说,小维,你要坚强,我不要你们了。
            我没有阻拦。
            被缚在大栗树上的父亲死了,漫天飞起了小黄花。
            我希望自己拉着洁白的床单被风吹走,这样就不用面对母亲的悲伤。
            可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就这么虚弱的飘浮着。
            这个时候,一道洁白的闪电穿透了我,一个天使飞了过来。
            我见过她,我在哪儿见过她?
            永无乡……对了,我有了永无乡…….
            
            一挣扎,我醒了。对了,我今天去了永无乡。第一次,噩梦醒来,不再害怕,因为我想起了卷毛的那盏风灯,想起了悠的手。
            因为悠笑了。:)


          8楼2006-08-19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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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当我为你流下眼泪
              昨天是悠的生日,发短信过去,没有回。然后在q上遇见卷毛。望了他很久,没有说话。每到五月的时候,我就特别不安,因为几乎我所有爱着的人都出生在五月。他们是倔强的金牛座,而我是自由的射手。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轻易喜欢上这样一个跟自己犯冲的星座,或许在他们面前自己是永远都不能得到肯定的吧。
              初夏的夜晚,有植物生长时的气息,闭上眼睛,仿佛能够看到时光的沉落处。那是一条河流的拐弯处,有着坚冰在寂寞的浮动。但丁的诗里写着:我们就从那里上升。而我的故事,似乎要从那里消失了。总是在这样的夜晚想起多年前在林白的书里看到的意象,大朵大朵红色的木棉,顺着河水漂流着。小太曾经说过,她所在的城市里有很多很多的木棉。今天是她的生日,却不知道她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原来,朋友这种东西,是真的会消散的。那么爱呢,会不会也有一天,顺着河水漂逝不见。
              
              98年的初夏非常热,明亮的阳光总是晒得人内心晃动。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间来隅北快两年了。随着中考的临近,我们到永无乡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见到悠的机会也少了,很多时候,只能顺着窗口远远地望着她。她开始和大家一样埋头做题,这让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她不再等我下学,总是匆匆忙忙赶回家去。有一次,我在路口等她,结果她在和同学讨论题,只是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对谁都无所谓,即使是哲久都可以忘记,但在那一瞬间一下子就觉得失落得不行,原来我是在乎悠的。
              可是悠,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吗?
              有一天,我在家里收拾旧物,突然在书柜底下找到了那本音乐杂志。上面的灰尘很厚,我找了它很多次都没找到,原来是掉到这里来了。

            翻开杂志,突然看到那张布满泥点子的科本的海报,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悠的那个遥远的晚上。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于是,第二天我把这张海报带到了学校,想要送给悠。可是白天一直都没有机会,一直等到放学。我挂在单杠上,老远就看见悠向我走过来。于是我朝她挥手,她就走到了我的跟前。我想从单杠上下来,一激动就掉了下来。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糗,我想。
              悠问我摔疼了没有,我连忙摇头。然后从书包里抽出那张海报,递给了悠。她打开看了看很吃惊,说,这不是那张海报吗?我点头。悠就笑了。
              好久了,我都没有看见悠对我笑了。
              她问我最近好不好,学习忙不忙。我说我很茫然,不知道要学什么。然后我们就默默得走着,向着悠家的方向。对于我来说,能陪悠走完春风街的这一段我就很开心了,然而彼此之间的疏离又让我失落。我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说。
              走着走着,突然间悠拉起了我的手。不知为何,心跳得好快,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彩虹的降落。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街道混乱,人流混乱,一切物体的去向混乱,我们是默默地拉着对方,在这混乱的世界上缓行。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凝固下来,就这么拉着她一直走到世界尽头。
              悠说,小唯,很久没有找你们玩了,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考上隅北,父亲要求我必须考上隅北。早就听说悠的父亲是隅北区的区长,对悠从小就要求的很严格。小时候的悠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出去玩,总有父亲布置的做不完的作业。唯一的游戏就是把箱子里的书一本本扔出来,再一本本扔回去。在遇到卷毛和漫画之前,悠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会突然觉得她走路的姿势很寂寞。她后来在学校里的反叛,也完全是为了发泄在父亲面前的压抑。然而悠的父亲对她的期望永远都太高太高,悠心里那深层的绝望或许也是源于自己永远都无法完成父亲的期待吧。
              我点了点头,说,你一定能考上的。
              你呢,有什么打算?悠问。
              不知道,或许考不好就到别的学校去了。
              那我们就不能见面了。悠说。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嗯,或许吧,我笑着说。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是吧,那到时候慢慢就失去联系了。悠毫不在意地说。
              不会啊,我们可以写信,我也可以去永无乡找你们玩啊。我拍着她的肩膀说,也装出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
              人这种东西,只要不在一起慢慢就会淡了的。悠的虚无上来了,我听见她这句话,心里又疼了一下。
              哈哈,那就慢慢忘了吧,嗨,其实说到底不就这么点儿事!我继续心口不一。
              嗯,你要保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悠的家门口,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她一转身,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而她一直没有回头。
              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一个人哭。父亲走的时候,哲久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哭,可是悠这一转身我就哭了。心好痛,原来人的心真得会痛。
              悠,其实在遇见你之前寂寞只是寂寞,我可以忍受。但是你来了,寂寞变得如此具体,只要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很寂寞。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和你到永无乡去玩,我不能没有你。我害怕自己一个人回到认识你之前的那段时光里去。我想要拉着你没有害怕,我想要看见你的笑,你的长睫毛,你的小虎牙。
              就这么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我一个人爬在床上,想起悠的话,禁不住失声痛哭。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如此痛。哭着哭着,我突然发狠地捶着床说,我要考上隅北,我要考上隅北!


            12楼2006-08-19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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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大家在一起
                多年后,当我看到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时,嘴角就浮起了浅浅的微笑。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岩井,其实想想看可能是自己隐藏很深的东西被人揭穿才会如此愤怒吧。傻傻的女生,为了一个人而努力学习考上跟他一样的大学,从北海道一路追到东京来,独自一个人安静地等待着——看着看着就笑了。
                跟我很像。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从哪里得到的力量,我只知道自己就差吐血才把落了好几年数学给补了上去。我那个时候数学差到请来的家教问了我一个问题就决定辞职。是我苦苦挽留了她,到她家求她收下我。然后每天晚上都做题到12点,有的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去洗一把脸回来继续。我幻想悠和自己坐在一起,于是就清醒了许多。有一次,我有一道题不会做,就睡下了,睡到两点又爬起来,愣是花了一个小时把那道题解出来了才躺倒床上。天气越来越热,有的时候心烦得不行,我会着魔似得偷偷跑出去,跑到悠家的院子里看着她窗前的灯发呆,然后又跑回去做题。
                中考考体育的时候,我跟悠分在一个组。但号排得很远,彼此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开跑了。悠虽然长得很瘦,但长跑相当好,一直都领先。我就不行了,从小心脏不太好,长跑很差,是那种特别不适合跑步的人。但那天我眼里只有悠,我只想一路跟着她,不想被她拉下,不想看不到她,于是奇迹发生了,我超过了许多人,紧紧跟在悠得后面。最后的结果,是体育老师家的女儿第一,悠第二,我竟然第三!很多人都不相信,以为我少跑了一圈。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心脏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炙热的阳光靠着我们,悠的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我抬头冲悠一笑,旋即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妈妈趴在我身上哭着说我不要命,医生说我一辈子都不能参加长跑了。而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得了多少分,能不能在中考中占优势。听到自己跑得非常好时,竟然有一个念头就是没了命,也值了。听妈妈说是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现在她回去上课了。我看见她留在枕边的字条,那上面写着:傻瓜,不行就别硬撑。我等你,我们一起上隅北的高中吧。
                我读着读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可是却觉得自己很幸福。
                
                六月的时候,我们的中考来了。考试结束的时候,在人海中,我一眼就看见了悠,我大叫着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来,望着我笑了。
                夏天的风浓浓得吹着,植物生长时辛辣的味道布满了整个街道,就在这个时候,悠站在人海中,回过头来,冲我微笑。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冲到她面前去的,或者是她冲到我面前来,抑或是我们两个只是这样默默望着对方慢慢走了过去。我只记得那天的阳光非常灿烂,我和悠紧紧拥抱着。这是我唯一一次拥抱着悠,她身上有让人眩晕的味道。
                
                八月,成绩下来了。我到隅北看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悠的名字,在重点班。然后我赶紧往其他非重点的班看自己的名字,竟然没有找到。心下一寒,再抬头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就在悠的后面。我到了重点班!不可思议,我考上了重点班!再看,又看见了可航的名字,还有懂懂的名字,我高兴极了,心里一直反复不停地说,太好了,大家在一起。
                太好了,大家在一起。
                  
                
                  每一个性别都是个别 
                  
                  曾经有一段日子写诗,靠这一点儿天赋写出了几首勉强可算像样的东西。但几次参加笔会的经历让人不快,因为无论走到哪里,“诗人”的称号前必然得有一个“女”字。这个“女”字加的用心险恶,似乎可以抹煞一切的功绩,原谅一切的失误。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女星,永远都处在“被看”的地位。这种“被看”让女性成为了父权制视野下的女性,让女艺术家成为了“女”“艺术家”。
                  得益于曾经就读过的大学曾出过一位国内著名的女性主义学者,18岁那年刚进入大学就和许多同学一起学习了女性主义理论。那无疑是人生的转折点,许多想不明白的问题豁然开朗了。多年后跟一位同学说起时她突然说,你觉不觉得在我们人生观尚未确立的年代就接触了女性主义是一种不幸。我知道她的“不幸”是指什么,如今的我们都到了考虑嫁人的年龄了。同样有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同性恋者是否觉得不幸。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幸,我庆幸自己能清醒的活着,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拉拉我都为这种清醒而庆幸。曾经告诉宝贝儿说,这是一个右行者的世界,一个左撇子一定会觉得不便,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有什么残缺。我们能做的,就是慢慢改变这个世界。
              


              13楼2006-08-19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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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魔法
                  伤感是一种错觉。
                  22岁以后,我常常这样劝慰自己。很久以前看《金鸡》,到最后《一生何求》的音乐响起时,感慨良多。吴君如跑在天蒙蒙亮的长街,往事一幕幕闪过,冷也罢暖也罢,爱也罢恨也罢,都随风逝去。
                  我知道当自己开始这么想的时候,就证明自己正在老去。我渴望平和安静,没有挣扎摇摆的日子,我害怕往事重来,带着山崩地裂的力量。
                  最爱的朴树唱着:时光真疯狂,我一路执著迷茫,依稀悲伤,来不及遗忘。
                  只是依稀,只是来不及。
                  
                  无论任何时候,推开永无乡的红墙门,卷毛都在里面笑盈盈地望着我们。这位温柔的王子似乎永远都没有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的烦恼,每天的生活只是画画和养小动物这么简单。说实在的,我羡慕卷毛。羡慕他不用上学,只用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卷毛说他羡慕我们,羡慕我们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那么多可怕的人和事,还有无边的烦恼。我苦着脸对卷毛说。
                  傻丫头,那是因为你在进化成一个更厉害的家伙啊!!!卷毛一脸认真地说。看见他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着漫画里的道理,我就笑了起来。
                  卷毛也笑了。卷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和气极了。
                  别乱想了,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啊!你要原谅悠啊!他边说边用细长的手指揉乱了我的头发。
                  他手指上有画纸的味道,闻上去让人舒服安心。他一定是听可航说了悠的事,才过来劝慰我。
                  悠就是这么一个孩子,从来不希望任何人羁绊她,也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羁绊,卷毛望着天棚继续说,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她会飞离开我,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自由自在。我很羡慕她,作为朋友,我们应该支持她,不应该成为她的牵挂啊。
                  卷毛的眼睛发出宝石一样的光芒,卷曲的头发也在安静地闪光,我第一次觉得卷毛并不是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心智未开。他一直都在保护着我们,宠着我们。
                  卷毛,谢谢你。我低下头小声说。
                  哦哦哦,听不到~~~~卷毛笑了,来,我给你看一个奇迹。
                  他很神秘地带我走到了大画台旁边,并让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然后他往桌子上倒了一种透明的液体。
                  可航,你有火吗?卷毛大声招呼可航。
                  有!可航蹦了过来,干吗?
                  给我!然后......点上......他边说边点燃了那片液体。
                  只听“扑”的一声,蓝色的火苗升腾了起来。
                  我们都被惊呆了,只见火苗在桌子上安静地流动,并没有引燃桌子,就那么调皮地流向各个方向。
                  像一场漫画里才有的魔法,蓝色火苗在久久的流动。火光映衬下少年的脸,有一种神秘的光彩。
                  悠和可航都笑了。
                  卷毛王子总是能想出办法让我们团结在一起。永无乡,没有忧愁,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悠,你怎么会跟柳苏苏那种人在一起呢?可航抽着烟,斜着眼睛问。
                  要你管!悠说,你真霸道啊!
                  切~懒得管你!
                  你觉得跟她在一起好玩吗?我怯怯地问。
                  当然好玩了!悠不在乎地说。
                  有什么好玩的?小女人一个两个!可航说。
                  靠,你怎么老找事啊,我说!我是为了谁他妈的从学校里跑出来!你当我是哥们儿吗?悠怒了,是你们两个,是你们两个在一起,难道要我做电灯泡吗???
                  什么…在…在一起?可航一脸迷惑。
                  你是个白痴吗?悠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王可航跟沈唯是一对!
                  这个谣言你也信!!!!可航又好气又好笑大地说。
                  我就是信怎么着了!悠咬着嘴唇说。
                  好吧,可航笑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小唯,凭什么生气?
                  你们两个,是白痴!!!悠边说边奔了出去,留下我们几个愣在原地。
                  靠,莫名其妙!可航说。
                  我却跟着悠追了出去。


                18楼2006-08-19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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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重色轻友
                    在梦里,悠一直在跑。我想追上她,但是发现自己的脚被一种藤蔓植物缠住了,无法动弹。植物在蔓延,爬上我的腰,爬上我的脸。后来我变成了一棵树,长在悠的窗前。一阵风吹来,所有的叶子都沙沙作响,但我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默默地遥望她。不甘心地摇动身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却让一片叶子落在了她的头上。缓缓地,轻轻地,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她的头上。悠仰起脸来,十四岁的面容就展露在我的面前,如此生动。
                    那么我呢,我现在几岁?在这个问题的挣扎中,梦醒了。
                    
                    我拼命地追着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应该长跑的,还是咬着牙想要追上她。
                    突然间,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猛然站住了。
                    快要坏掉的路灯似明未明,浑浊的光线里悠的脸看不清。你傻不是,又不要命了吗?她说。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硬撑着说,现在的身体……好多了……
                    别傻了!她这么说着,就走到了我的面前扶住了我,好点了没有?
                    没事儿,不信我给你跳一个看看!
                    上帝保佑,你可千万别跳,我可是领教过!
                    哈哈,你还记得啊~~
                    谁会记不得,宇宙无敌超级神勇史上第一逊人!:)
                    汗……总是定语很多哇~~~
                    呵呵,小唯……
                    嗯?
                    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悠望着我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会猛地收紧,却故意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大笑着望着远方说,你还好意思说啊,重色轻友的家伙!
                    靠,重色轻友的是你,还有王可航这个大混蛋!!!
                    悠,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误会了?
                    才没!她一向很倔强,不听人的解释。
                    那好吧,悠。我突然从口袋里摸出可航刚才留在桌上的打火机,还有在学校替可航装着的烟,点燃了一支,放在嘴边抽了一口。我蹲了下去,就蹲在路沿边上,低着头说,悠,你看我这个样子,会认为我是一个正在谈恋爱的小女生吗?
                    小唯……你……悠被我这幅样子震住了。
                    少瞧不起人了,你说过,恋爱那么不酷的玩意儿,我们才不玩呢!烟呛着我的眼睛,我咳嗽着,眼泪流了出来,你少瞧不起人了,许悠!!!你和老单,你和班里那些老单的走狗都是一路货色,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很激动。悠傻傻地望着我,许久才说出了几个字,小唯,你变了。
                    你没变吗?我站起来,扔掉了手里的烟,抓着悠的领子说,你没变吗?
                    这个,悠斜着嘴巴指着我的手不屑地笑到,是可航教你的吧……
                    那你呢,那你这一套小女生思想是谁教给你的?!我愤怒地流着眼泪。
                    我们都被无名的愤怒冲晕了头脑,彼此仇视着。
                    我觉得跟苏苏在一起很快乐,良久,悠说,她不像你,什么都要跟我比,我讨厌别人给我压力。
                    我没有跟你比,我没有跟你比,我只想跟你像,再像一点,我不想被你瞧不起,不想被你瞧不起……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一张口却变成不屑地笑,是吗?你很快乐,对吧?
                    苏苏有一帮子朋友是玩摇滚的,他们有人教我打鼓呢。玩摇滚很酷吧,呵呵……
                    你不画画了吗?我颤抖着问。我们都听摇滚乐,我知道悠特别喜欢摇滚,但是她不会从此不画画了吧?不可能……这不可能!
                    悠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对苏苏有偏见,她这个人很可爱的。
                    像刀割了一样,听你夸奖别人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好痛。我不管,我不管那个人有多可爱,我在乎的只是你,我在乎的只是你。然而却心口不一地说着,好吧,你玩你的摇滚吧,你跟你可爱的人在一起吧!
                    悠冲我笑了笑,说了一声,小唯,再见!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在残破的路灯下站着,胃痛苦地绞着。
                    而悠始终没有回头。
                    


                  19楼2006-08-19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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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绝爱
                      推开红墙门的时候,闻到蛋糕的香味儿,然后看到卷毛穿着围裙望着我们,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他在烤蛋糕。:)
                      “卷毛,你真是个奇才啊!”我不禁感慨。
                      他温和地笑着,“因为有大把的时间,就随便玩玩吧,送给你的,祝贺小唯康复了”
                      我感动地望着他,这种感动地心情一直维持到我见到那个蛋糕为止。
                      那个蛋糕上写着:这世界上终于有比我更体弱多病的人了,哇哈哈哈~~~~
                      =_=b怎么会这样......
                      
                      我们消灭了那个甜美的蛋糕,可航和悠相互抹了对方一脸的奶油,用拳头表达彼此的歉意。
                      我们说着梦想在天上,我们在涂鸦墙上画上了蒙克风格的自画像,我们相互嘲笑再相互吹捧,我们用自动拍摄的快照机照了一张很傻的合影。
                      悠把它贴在天使的屁股上,上面题写着:1998年11月2日 永无乡 怪胎们的聚散
                      照片中的我们笑得都很灿烂。
                      
                      那一年,有个声音来到了我们的世界。他唱,“妈妈,我……”,欲言又止。他唱,“这是个旅途”,生命迷失在没有来路的林荫道上。

                    他唱,“我去2000年”,愤怒的狂欢。他唱,“那些老怀表还在转吗”,全新的日子再看不见的地方旋转。他唱,“我的那些花儿”,失落天涯的爱。他唱,“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白桦林里熄灭的年轻人的身影。那个时候我还在听唐朝,听张楚,听涅磐,听枪炮玫瑰,也听花儿,听新裤子,听麦田守望者,听胡吗个,泛泛而已。但是有一天,悠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我听到了《旅途》,想哭。
                      “有一天爸爸走累了,就消失在深深的陌生山谷
                      我们路过快乐,路过痛苦
                      路过一个女人的眼泪和幸福......”
                      16岁那年记住了一个声音,他唱着我的青春,迷茫、感伤还有愤怒。悠把那盘磁带留给了我,他的名字叫做朴树。
                      悠说朴树民谣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摇滚的心,她无尽地迷恋着这个人。
                      而我看着悠,也就迷上了这个人。
                      多希望变成你。小美后来的这首歌我很喜欢:
                      多希望变成你,我是你,只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想要有一种一体感觉。
                      
                      那个时候的日子布满了成长的烦恼。我们三个的数理化都烂到了一定的水平,每次发下来卷子不是问你考了多少,而是你及格了没有。那张锁在抽屉里的三五十分的试卷足以让我们看上去更加愤怒。标榜着那点儿摇滚精神那点儿愤青姿态,其实说到底还是这些红色的勾勾叉叉让人郁闷。可航叫嚣着没天理啊没天理,就想逃学。我拉着他的领子说,哥们儿再忍忍,然后眼见他枕着窗台睡觉那叫一个香。有个姓马的几何老师课上说,学习几何要学会识图,话音没落,就听见悠的声音响起,老马识途!全班人都笑了。我们不断地被请去“喝茶”,一个接一个的班,喝得自己和老单都想吐。一次,他无奈地看着我们三个,说,有此三人,国将不国。
                      但我们不是坏孩子,我们不打架不逃课,不乱搞男女关系。我们没杀别人也没杀自己,只是反权威反规则,嘲笑一切的可能。我们努力地学习,顺道更努力地画画。我们有理想,有追求,我们要当漫画家,真美好啊真美好,未来的主人公。我们不断投稿不断被退稿,真的勇士直面淋漓的鲜血,惨淡的人生。
                      悠常常拍着我的脑袋说,哥们儿,又什么不安啊不安,瞧这一脸颓废,自以为看上去很酷。
                      我就大笑说,怎么样,学不了了吧,知道什么叫个性了吧。
                      可是心里却说着,悠,你怎么会知道,其实成绩也好退稿也好我都不在乎,让我不安的只是你。
                      因为柳苏苏始终站在你的身边。
                      我恨我自己的狭隘,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毛病,就是容不下柳苏苏。柳苏苏成绩好,我就暗地里使劲想要超过她;柳苏苏送给悠生日礼物,我就赌气什么都不送;柳苏苏整天要跟悠腻歪在一起,我就谁都不理一整天不说话。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柳苏苏在同学中散布说我要跟悠比谁更酷,班里的女生们分成了两拨像赌马一样赌着我们,而我连为自己辩驳一下都没有,就让传言愈演愈烈,让自己和悠看上去像两个敌对阵营的领袖。悠有的时候看玩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来灭我啊?我就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笑着笑着,心却一阵阵地痛。我对自己说,也许是有后遗症,才会这样吧。可是悠,为什么你会听信别人而不相信我。不,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只是玩笑而已。但是我,为什么一天天敏感起来,让人讨厌。于是在纸上漫无边际地涂着断裂的句子,悠看了,在下面写着,小唯,你有着如玫瑰花一般敏感的心灵,一触及就落满一地的破碎。
                    


                    21楼2006-08-19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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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应该是赞扬吧......于是就想,敏感就敏感吧,至少悠喜欢。
                        开始笨拙地写诗,看海子看西川,看马拉美兰波,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悠看到我。看到我微弱地闪光,烛火一般怯懦而微弱的闪光。在赞美黑色的句子下面,渴望着得其实是你的目光,温柔地照耀着我的世界。
                        但是悠,为什么我这么可恶,希望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只我一个人。可是你,从来都看着别人,不是我。
                        失落。好失落......
                        而悠会在下课的时候塞给我的《绝爱》,新的东西她总是一样不落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也看过《东京巴比伦》那样暧昧的东西,但却是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如此疯狂地爱另外一个男人。
                        震惊。
                        怎么悠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呢。
                        迷茫……
                        开始写日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用y代替悠的名字,把无处诉说的心事一行行记录下来:
                        “老单总说男生女生不要搞在一起,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是一个女生......”
                        窗外的风剧烈地吹着,一只可乐罐子在不停地击打着地面,被吹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我望着这一切,蜷缩着身体,无助地愣神。
                        
                       
                        附:《旅途》的歌词。刚才竟然完全记错了,原来有一天曾经那么喜欢的东西真的也就忘记了~~朴树的歌词说:就这么无情地老去啊~~~~

                      汗....
                        
                        我梦到一个孩子
                        在路边的花园哭泣
                        昨天拆走了心爱的汽球
                        你可曾找到
                        请告诉我那只汽球
                        飞到遥远的遥远的那座山后
                        老爷爷把它系在屋顶上
                        等著爸爸他带你去寻找
                        有一天爸爸走累了
                        就丢失在深深的陌生心谷
                        像那只汽球再也找不到
                        这是个旅途
                        一个叫做命运的茫茫旅途
                        我们偶然相遇然后离去
                        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
                        我们路过高山
                        我们路过湖泊
                        我们路过森林
                        路过沙漠
                        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
                        路过幸福我们路过痛苦
                        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
                        路过生命中漫无止尽的寒冷和孤独
                        
                        


                      22楼2006-08-19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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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指环
                          就在这样的嬉笑眼泪中跌跌撞撞地迎来了1999年。千禧之年。有着末世狂欢与悲凉。
                          99年的元旦晚会一直闹到很晚,我和悠从热闹的教室里溜了出去,坐在露台上喝啤酒。风很冷,我们都抱着肩,唏唏索索地席地而坐。那一天我刚洗过了澡,浑身上下散发着香皂的暧昧,头发像水草一样在头顶摇荡。悠看了,就笑了,伸出手来把它们揉得更乱。我不敢动弹,像一只被宠爱的猫一样,蹭在她的臂弯里。
                          “好乖啊”,悠笑着说,“什么时候乖成这个样子了。”
                          “喵~~~”我学着漫画里的人那样可爱地竖起了猫耳朵,眼睛布满星星地叫着。
                          “哈哈哈哈,今天好可爱!”
                          “从来都这么可爱的,你没发现?”
                          “切,就你那一幅臭脾气,嘴死硬,可爱什么呀,白痴!”
                          望着她傻笑,远处的灯火和笙歌似乎与我们无关。打开了一罐啤酒,像礼花一样喷出去好远。
                          “哇呀呀,白痴啊~~~”
                          傻笑……
                          “小唯……”
                          “嗯?”
                          “有的时候眼泪就像开了桶的啤酒一样,涌了出来。”
                          总是这样让人心疼的句子,我端着啤酒望着悠,她明亮的大眼睛半闭着,长长的睫毛无助地抖动着。
                          让人有像保护她的冲动。我想抱着她,我想她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这个外表癫狂内心绝望的孩子。
                          那种冲动像马达一样在体内不停地转动,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站起来望着远方。
                          欢声笑语人影灯火都离我们很远。
                          必须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安。突然,我扭断易拉罐的拉环,走到悠面前蹲下。
                          “看,莱茵河的黄金戒,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带上啊!”我边说边把那只小环往自己手上套,可是怎么都套不上。
                          “切~”悠笑了,“白痴,看我的!”她抢过拉环,戴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
                          竟然戴上了。
                          “噢噢噢,你果然就是传说中的公主!!!”
                          “是啊。其实一直不敢承认,我就是十二点逃走的辛泽瑞拉。”
                          “……那嫁给我吧……”
                          “白痴!这个你也信!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这个你也信!”
                          “嫁给我!”
                          “好吧,白痴!”悠依然用嘴角上扬的微笑望着我。她站起来,把拉环丢在地上,“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该回城堡了。回教室吧。”
                          她搂着我的肩,我就很安详。
                          
                          刚好这时候,你没有什么主张
                          刚好这时候,你正还喜欢幻想
                          刚好这时候,我还有一点儿主张
                          我想找个人一起幻想
                          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个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张楚的《爱情》在心中反复飞升跌落。
                          
                          第二天清晨,我第一个来到了学校。在露台上,找到了那枚“指环”,偷偷挂在了自己钥匙链上。
                          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朽。
                          


                        23楼2006-08-19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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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陌路人
                            我有很久都没有去上学,再见到悠,已经是几个月后,放寒假前。
                            刚走到操场边上,听到喝彩声一阵阵传来。
                            原来是篮球比赛,六班和五班的决战。
                            董董看到了我,很惊喜,拉着我站在人群里观战。
                            一抬眼,发现篮球场的另一侧有一个人,跟大家一起鼓掌加油。
                            是悠。总是能在人海中一眼认出她来。
                            一点看球的心思都没有,只是默默望着她,望着那侧脸的线条。
                            打过悠的右手有疼痛在蔓延。
                            
                            听卷毛说,那天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替柳苏苏说话也是出于无意。
                            也听说柳苏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只是跟她哥哥说了我们吵架的事。柳志超被判了20年,他没想过要把可航打死。
                            是的,谁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可航死了。
                            就凭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更何况,我这只手,是打了悠的......
                            
                            散场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了我,跟我打招呼。在这些人的簇拥中,我看到悠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
                            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手臂里的血液在一点点凝固。
                            这个冬天真冷。
                            上课下课再上课再下课,她始终都没有理我。
                            装作不经意地坐在她身旁,她却转身离开了。
                            从此就是陌路人了。
                            这么想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孤单单地坐着。原来我失去的不止可航一个。
                            还是不甘心,放学的时候追了出去。
                            远远地跟着她,她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懒散,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急着要赶上她,就抄了小路,从一个院子里穿过去翻过一扇栅栏门,就能到悠家的院子里。
                            从上往下跳的时候,心一急,胳膊挂在了铁栅栏上。衣服被扯开了很大的口子。倒在地上,疼得要死过去,知道血正在往棉衣里渗。然而一抬头,却什么痛都顾不上了。
                            站在我面前的,是悠。
                            她漠然地望着我,许久才说了一句:“为什么你的出场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在流血呢”,悠说,“赶快去医院处理一下吧”。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你等等!”我叫到。
                            “有什么事吗?”她回头望着我,冷冷地问。
                            “对不起,悠!对不起,是我太难过了,才会动手打了你!你看”,我举着我血淋淋的胳膊说,“我已经受到老天的惩罚了!”
                            “不是你打我的问题”,悠说,“我也打了你,对吧。不是这个问题。”
                            “我已经失去可航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绝望地说。
                            “可航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不能原谅的是你一个人逃命!!!”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可航是怎么死的?!他妈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悠说着说着哽咽了。
                            “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笑了,“可航怎么死的?!许悠,要不是你认识了柳苏苏,我们怎么会出这么一档子事!!!”我不能自控,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神啊,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呢!!!不是这样的,悠,不是这样的!我们这样相互推卸责任,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悔过和悲伤吧。但是悠,我不能失去你!!!)
                            “好吧,沈唯。人都死了,这个问题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见面就是陌生人了。”
                            (不要,不要跟你做陌生人,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能没有你啊,悠。)
                            “行,许悠,你有种!散了就散了。”我捂着自己不停流血的胳膊说。
                            悠看了我的胳膊一眼,又说:“赶快找地方处理一下吧。”
                            “不关你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悠说这句话时,眼睛亮亮的。那是在努力克制不让眼泪流下来。她把手背搭在眼睛上,装作头痛的样子。
                            (绝不允许任何人让悠流泪。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可恶的人,总是我.......)
                            我战抖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后悠就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就这么走出了我的少年时代。
                            


                          28楼2006-08-19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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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怎么才能闭上眼睛不看见你
                              时间开始不像时间,而更向某种固体构成,无法顺利流过我的身体。日升和日落没有区别,坐着和走着没有区别,醒着和睡着没有区别,都一样空洞。我茫然地看着教室里空着的两张桌子被新来的人填上,才知道日子是过去很久了。
                              我听着朴树,无论在什么地方。这是悠留给我的东西,我要爱他,也只能爱他。
                              这样才不会遗忘。
                              我们换了一个新的校长,我们盖起了新的大门,我们铺了塑胶的跑道修了新的篮球场,这一切,悠,你都不会知道。
                              正如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跟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怎么会!在夜半醒来,被这个问题吓住了。是真的,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悠了。怎么会!
                              翻身起来,拉开窗帘,悠的“星星”安静地照耀着我。
                              怎么会!
                              陌路人也好,让我再看看那金色的侧脸吧。
                              可是,悠是真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似乎听见她说,再也不想看见你。
                              是的,悠说过这句话。是我打她的时候,她这么说过。
                              好冷,有被冻伤的感觉,五月了,为什么我这么冷。
                              快打开朴树的歌,快让我想点儿别的。
                              可是歌里唱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世界在旋转。高二的下半学期,我都在这种旋转中渡过。
                              有一次董董看见了我,惊叫到,天呐,小唯,怎么你看上去像行尸走肉!她的声音听起来遥远极了。
                              我只去了永无乡一次,偷走了她用过的一切,笔,颜料,空的笔芯,还有没有画完的画。
                              小唯,卷毛叫我。他的声音遥远极了,我没有回答,匆匆逃走。
                              因为那种幻听又一次击打着我,那种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玻璃一样脆弱,钢铁一样疼痛在骨膜里鸣响。
                              悠和他们一样,离开了我。
                              父亲,哲久,可航还有悠,都走了。
                              没有人回来过。
                              而我还在这里可耻的呼吸。
                              谁来带我走......
                              
                              她的“星星”总是照耀着我。写断裂的文字,不开灯,月光走到哪里,就把忏悔写到哪里。
                              还以为这样就会获得原谅。
                              以为这样你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有一天,妈妈打开门叫我去上学,刚开开门就惊叫起来。
                              我茫然地望着她,这很可怕吗?
                              小唯,乖,你怎么了啊,怎么了啊?妈妈哭着摇着我的肩膀。
                              为什么我觉得很美......
                              我用一瓶红色的颜料在自己房间的白墙上画上了蒙克的《呐喊》。
                              
                              空洞的嘴巴啊,我的秘密又能告诉谁。
                              月光下,我愤怒地画着,笔断了好几根。
                              都断掉吧,我再也不要画画了。这次我是认真的,什么样的画我都不画了......
                              我已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了。
                              
                              小唯,你怎么了啊,怎么了啊?妈妈说完就要拉我上医院。
                              我冷静地扔掉手中的断笔,说,没事,我要上学去。
                              我要去隅北。
                              妈妈坚持不要我去。我望着清晨的阳光微笑,我想起了北野武的电影《坏孩子的天空》。
                              “等你做了冠军,我当了老大再见面!”
                              悠曾说过,这句台词真感人。
                              我要活下去,我还要到北京的地铁站里听她唱歌。
                              我要上学,我要去上学。
                              
                              九月的时候,沈唯的头发留长了。和许多十七岁的孩子一起升上了高三。她跟别人一起做题,数学物理化学英语。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学

                            习。董董望着她说,小唯你都学傻了。她笑笑,没有停下手里的演算。
                              高三是很苦的,要把几年落下的都补回来不容易。
                              总是这样,她调侃自己,狗急跳墙。
                              这么想着,就会支起牙齿露出微笑。
                              然而一眨眼,就呆住了。
                              要怎么样,才能闭上眼睛不看见你。
                              


                            30楼2006-08-19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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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与时光擦身而过
                                忘记一个人是很难的。悠走后,我惊恐地发现自己怯懦的心开始顽固地抵御时间。
                                我不允许自己忘记悠。
                                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办法忘记悠。
                                在幻想中,悠一天都没有离开我。当我做题的时候,她就坐在我的身边。当我累了的时候,她就和我一起趴在桌子上微笑。
                                但是有一天起床,我突然发现自己记不得悠的声音了。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躺在床上,望着苍白的屋顶,一滴眼泪就顺着眼角流进了发际。
                                推开窗户,晴冷的日子,天很高。
                                有很多次,站在窗口都有想要跳下去的愿望。这个愿望一经产生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总是咬着牙跟自己作战,拼命说服自己:无论如何

                              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见到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突然这句话来袭,世界就一寸寸的土崩瓦解。
                                要怎么做才能被原谅?要怎么做才能原谅自己?我愤怒地把右手捶在墙上,似乎只有疼痛才能中止自己偏执的想法。
                                
                                但是这样偏执的想法像影子一样一直跟着我,跟了很多很多年,无论站在光明或黑暗里都不能逃离它的统治。
                                就像一件洗不净的旧衣服穿在身上。20岁的时候,悠这么评价我说。
                                脱不去也扔不掉,被它紧紧包裹了。
                                
                                2000年最后一天,我们要进行毕业考试。考试的头一天,我接到卷毛的电话,他说:悠回来了,回来考试。
                                初听那个名字的时候,我愣了片刻,然后故作镇静地说,是么。就转移了话题。
                                真是虚伪。挂了电话这么评价自己。这样的自嘲有让人想笑的力量。
                                于是就笑了。支起牙齿露出笑容。
                                笑得那么勉强。
                                下了晚自习,我在教室里坐了很久。然后起身,走向了春风街那个熟悉的巷子。
                                每踏一步都像使尽了全身的力量。
                                那盏灯果然是亮着的。让人不敢靠近。
                                远远望着,想起十五岁中考前偷偷跑到这里来的日子。突然觉得自己沧桑。
                                所谓的十七岁的雨季就这么一下子老了。
                                我是不能被原谅的。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眨着眼睛这么想。
                                L市2000年最冷的那一晚,我在悠的窗前站了两个小时,直到那盏灯熄灭了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一下子从人海中看到了悠。
                                我的头发留长了,盖着眼睛——这样就没人能看到我的眼睛里有多余的潮湿。
                                所以她没有认出我来。
                                就那么擦身而过。
                                心脏漏跳了一拍,当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经过。
                                这个人就是悠啊。大脑像出字幕一样慢慢地跳出这一句。
                                于是就在涌动的人潮里猛然停驻。
                                眼睁睁看着她被车流人海淹没,消失不见。
                                打开随身听,把朴树的歌释放出来: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如今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2001年7月,高考来了。
                                高考前,一个女人在教室找到了我,让我帮帮忙,说是买通了考官,让我替她儿子传答案,条件是让我直升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我惊诧

                              地看着那些不可思议的话从她嘴里蹦出来,那感觉像是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爱着的纯洁姑娘是个婊子一样,让人恶心。
                                我冷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玩意儿,你找错人了。
                                然而一转身就跑到水房吐了起来。
                                那女人在身后威胁到,你等着瞧吧!
                                愤怒地想要撕掉准考证,那个时候我认为这样就叫做社会肮脏。太脏了,让人无法忍受。心情最恶劣的时候,我想起悠。
                                “等你做了冠军,我成了老大,再见面。”
                                就这样熬过了三天的考试。
                                然而竟会有档案丢失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妈妈急忙托人找,说着离奇离奇。但我知道这个秘密,冷笑着望着这个热闹的人世间。一个暑

                              假都在听摇滚,窦唯的歌里唱着:哦,高级动物啊。
                                人生让我觉得可笑。
                                慢慢变得不再信任任何人,18岁的我,冷漠而愤怒。
                                总是一幅下巴向上,嘲笑人世的样子。老同学董董这么评价我。
                                
                                最后错过了好的机会,被省内的一所大学录取。我终于成了一个怀有北京梦的漂泊青年。
                                而悠考北大失败,调剂到广东那所知名的大学里去。
                                南方真是遥远。我这么想着,竟然没有了感情波动。
                                十八岁,一夜成人。
                                再见了,隅北。领通知书的时候,望着爬满青藤的红墙,心里这么说。
                                永远不再回来。
                                


                              31楼2006-08-19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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