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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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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祭度。


IP属地:河南1楼2011-10-12 09:05回复
    二楼茶叶。


    IP属地:河南2楼2011-10-12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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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多年前曾经看过一篇文字,觉得很不错,一直想写首诗词怀念一下。。奈何,能力有限,哪位如果看完,请帮忙写个诗词什么的。。。


      IP属地:河南3楼2011-10-12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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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那般不显示。。。。


        IP属地:河南4楼2011-10-12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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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歌吟
          文 /叶沧浪
          “我没什么故事好讲的。”他淡淡道。这是个全身裹在麻布袍里的年轻人,眉宇间颇有些风霜之色,灰色的眸子里散发着暗哑的光芒,微有些扎人眼。
          傍晚的时候大家坐在甲板上乘凉,就着明月和清凉的晚风,暂时忘记了残酷的战争,有人提议讲些有趣的见闻做消遣,商定好的次序,哪料轮到这个年轻人,却卡住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听了别人的故事,自己却不讲!”有人抗议。
          年轻人本是半垂着眼帘的,闻言向那人扫了一眼。不知怎的,吃他这一瞥,那人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年轻人却已重新垂下眼帘,专注地捻手里的一根牙签,顿了顿,忽的冷笑了一声:“你们若一定要听,我就讲点我自己的事情好啦——不过,这故事可不怎么好听。”
          人们轻舒了一口气,刚才出声抗议的人也不禁松了口气。
          年轻人淡淡道:“我爹是悦州人,年轻当兵的时候在宁州狮关驻扎过,认识了我娘,结成了夫妻。三年前,我爹带着娘、妹妹和我回宁州省亲,正碰上打仗,兵荒马乱的,爹死了,娘死了,妹妹被草原上那群***糟蹋了,死活不知,大概也活不成的……”
          “我被一队路过的散军救了,也入伍当了兵,成了一名步军统领帐下的小兵。原指望着和那群***们打一场硬仗,好报爹妈和妹妹的血仇,谁知打了三个月的仗,从中州跑来一个皇使,跟那群***讲和不打了,年年还要向那群***进贡美女、珠宝、绸缎!我忍不下气,逃出了宁州兵营,流浪了三年,一个月前又开了打,我又去当了兵,跟着一个叫赵琪瑞的将官开赴狮关,路过戎城的时候遇上一群难民,其中有几个女孩儿生得颇有姿色,赵琪瑞想去抢来玩,我不肯,他抽了我一鞭子,逼我第一个动手,我不干,他就拿剑刺我,我在悦州时得高人指点过,他如何刺得中?他气得哇哇直叫,命令手下杀我,我大怒之下夺过他的剑,一剑刺死了他!”
          年青人盯着手中那根牙签,眸中有森寒的光,好一会儿,他眼中的光暗下去,抬眼瞧向周围的人,笑了笑,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轻松语调说:“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我逃到凉水湾,恰好见了这只船,就跟你们一起上了船。北海郡已贴满缉捕我的告示,赏银一百两……我值钱还不少呢!”


          IP属地:河南5楼2011-10-12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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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不禁垂下头去,性格软弱些的已红了眼睛——这故事将他们拉回了现实。一个月前,特尔帖王子率领赤焰部八千铁骑自大草原南下,兵行险道,短短三日突破号称“天堑”的宁州狮关,把战火烧向整个北海郡,人们纷纷逃离家园,涌向南方,沿途青壮男子被抓作兵丁,美丽的女子被乱军奸污,马车和细软被抢走……他们这一群逃难者逃到宁州东南角上一个叫凉水湾的荒凉小镇,遇到这艘要走海路南下中州的大船,幸运地得到船主的接纳,才算是逃过一场劫难。
            一名红脸汉子忽的一拳击在船舷上,咬牙切齿道:“这群王八蛋!草原上那群狗强盗欺负我们,这些当官的也欺负我们,还有我们老百姓过的日子么!”
            红脸汉子话未说完,一个少年已放声大哭起来,叫道:“我大哥就是被乱兵打死的。我和大哥用马车载着娘逃乱,一群乱兵要抢马车,大哥不给,吃了一记窝心脚,活活给踢死了呀!”
            少年的哭声里伴着几缕低低的呜咽,不知是触到了谁的伤心事。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忽道:“天下这么大,就没一片干干净净、快快乐乐的土地吗?”
            人们一阵默然。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后面一个一直沉默着的中年人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也来说一段故事吧。”想了想,又道:“大家听说过月光族么?”
            黑影里传出一声轻“噫”,大家都向声音来处看去,见一名布袍老人倚船舷坐着。中年人朝老人欠了欠身子,客气地问:“老丈知道月光族?”
            老人磕了磕黄铜制的烟筒,咳嗽了两声,用沙哑的嗓音说:“我早年在草原上走动,听老人们说过月光族的传说,但到底也没见过,这位先生不妨讲来听听。”
            “说起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上的圆月,眼光缥缈,不可捉摸,“我早年是做马匹生意的,那一年春天和十几个同伴结队去草原上收购马匹,刚好撞上赤焰部和扎澜部两大部族打仗,同伴都在乱军中被打死了,我仗着马快一路向北急奔,十几个骑兵追了我三天三夜,看看追不上,就都转了回去。”
            “我不敢停下,向北又跑出去了几十里,遇上了一批牧人,他们告诉我东北方的谐颜部也卷进了战争,现在的草原上到处都是战火、鲜血和尸骨。在那种情况下穿过战争地带相当危险,他们劝说我跟他们一起向北方流浪,我想,好死不如赖活,只要保住这条命总有机会回去的,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IP属地:河南6楼2011-10-12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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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我们又遇上了好几股骑兵,对方人少的时候,我们就冲过去杀死他们,抢了他们的马匹、食物和水继续往北走,如果敌人多,我们就要小心翼翼地绕过去。这样过了十几天,一百多人就只剩下六十多个了,一些妇女和小孩儿都被抛弃了——他们是死是活,我可就不知道了,在那样的战争中,生存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们越过格桑海,沿勒纳河西岸向北方走,勒纳河东岸就是谐颜部的地盘啊,因此大家都很小心。前几天还算太平,第六天的早上却出事了。我睡觉向来警醒,那天早晨隐约听到有声音,朦朦胧胧睁眼一看,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一群黑衣黑甲的武士拿着大砍刀正在一声不吭地砍人,到处都是“嚓!嚓!嚓!”的声音和“嗖!嗖!嗖!”的声音,那是刀砍在脖子上的声音和血柱冲上天空的声音啊!他们砍人像切西瓜一样,脑袋瓜子滴溜溜骨碌了一地,地上的血快要流成河了。我大喝一声,叫醒睡着的人,拿起马刀奋力反击,大家且战且退地走了七八天,第九天的时候,那批黑甲武士突然向我们发起了无比猛烈的进攻,大家抵挡不住,没命地向北方逃去。
              不知奔了多久,有人叫道:“看哪,我们把他们甩掉了!”大家回头一看,后面果然连一个人影都没了,都高兴极了,纷纷拿出酒来庆贺,一个小伙子挥舞着马鞭高兴地纵马奔驰,突然,他“哎哟”一声歪了下去,大家笑骂道:“涅尔托,逃命逃得骑马都不会了么……”大家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原来那小伙子是陷进了泥坑里,这时我们才吃惊地发现自己闯进了一片沼泽。这下可全明白了,那批黑甲武士突然发起进攻,原来就是要把我们逼进泥沼里来。
              闯进来的时候奔得急,并不记得道路,就算能侥幸走回去,天知道那批黑甲武士是不是等在那里。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朝北走。我们摸索着走了半个月,干粮快吃完了,淡水也快喝光了,可连沼泽的边儿都没看见呢。听年长些的人说,那片沼泽的名字叫“神之沼泽”,意思是说那是神的地方,凡人是不能进去的,至于凡人进去了会怎么样,可就没人知道了,听他们的说话,好像也从没人闯进去过。
              尽管大家很节省,但在五天后,食物和淡水终于都没有了,有人杀掉马匹,饮马血,吃马肉,但马血是热的,喝了只会更渴,死得更快。只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一行人就只剩下我和另外两名同伴了,我们约定好,渴了喝马尿,绝不许喝马血,谁违反了约定,另两个人就联手杀死他!只过了两天,有一个同伴就受不了了,狂叫着要杀马取血,我和另一个同伴联手对付他,他的力气大得很,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杀死他,累得躺在地上喘气,突然,我发现我那个同伴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去——鲜血从那个死去的同伴脖子里汩汩地往外流,那血水真……真像一口泉,红色的泉……我不禁舔了舔嘴唇。就在这时,我剩下的最后那名同伴突然跳起来冲过去,趴到那名死去的同伴脖子旁喝起他的血来!我连忙也爬了过去,却被他狠狠推开,我手起刀落斩翻了他,就着他脖子吸起他的血来……


              IP属地:河南7楼2011-10-12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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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喝饱了血,头脑渐渐冷静下来,这才发现整个沼泽只剩我一个活人了。我木木地坐着,太阳落了山,月亮慢慢升了起来,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不牵马,昏昏沉沉地只管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又圆又大的白月亮高高挂在头顶——不知怎的,回忆起那夜的月亮,总觉得分外的大,分外的圆,分外的亮……月亮洒下轻纱一样的光笼罩住宁静的草原,不远处是大海一样辽阔的湖泊,反映着月光,像是一面银色的大镜子,风吹过的时候带起细细的鱼鳞样的波纹。我呆呆躺着,心想:“我死了,我是死了吧!”我忽然想起老人们曾说过死人是不知道痛的,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痛得大叫了一声,我心想:“还知道疼,这么看我是没有死了。”我又发了一会儿呆,模模糊糊地想:“那么我是在做梦吧?什么战争,什么神之沼泽,都是一场梦,一场梦……”
                我爬到湖边掬水痛饮了一顿,那水又凉又甜,是我这一辈子喝过的最好的东西!忽然,我一个低头瞧见了自己的影子,可把我吓了一跳。那时我只二十七八岁,生得还算英俊,湖水把我的影子清清楚楚映了出来,哪是个人?分明是头野兽——杂草样的头发,满脸的大胡子,破烂的衣服上结满了血痂,脸上、嘴边、胡子上满是血块,我想起那些血有敌人的,有我的朋友的,我能闻到嘴里的血腥味,那是我同伴颈子里的鲜血。我恐怖地大叫一声,抱住脑袋没命地转身奔逃!
                跑着跑着,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一跤跌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我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我突然发现身子周围浸满了什么亮晶晶的、清透的东西。我仔细看去,原来是银粒儿一样的月光,那些月光的银粒儿在空中跳舞呢!我静静看了很久,发现空中原来有一缕极细极悠远的歌声,月光的银粒儿原来是在跟着歌声跳舞。听着那样的歌声,心里分外安宁静好,连害怕伤心都不知道了。我循着歌声走去,直到湖水浸到腰部才突然警醒过来,发现自己竟跟着歌声走进了湖水里,我倒也不害怕,一猫腰,朝歌声的方向游去。
                大概游了小半个时辰,就在我累得手脚酸软,后悔不该莽莽撞撞地游这么远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块礁石,我高兴极了,连忙游过去,手脚并用爬上礁石。虽是春末,天很有些冷,我抱着肩膀在夜风里瑟瑟发抖。歌声忽远忽近,缥缈得很,又过了一会儿,歌声迅速近了来。我伸长脖子向东面看去,只见湖水平阔,茫无际涯,心想:“那人的船划得真快,刚才那么远,一忽儿就这么近了。”我胡思乱想的当儿,湖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白点儿,那小白点儿迅速移近,然后,我看到了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最神奇的一幕,那一幕,我这辈子是再也忘不掉了——


                IP属地:河南8楼2011-10-12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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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白点原来是一个穿白衣裳的少女,她站在水上,像滑冰一样沿着水面朝我的方向飞速划来,我一开始以为她脚下有筏子一类的东西,等她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竟是光脚站在水上的。我吓得一个机灵,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却已经看到我了,但她远远站住,并不近前来。我们就那么互相望着,四下里静极了,只有风吹过水面的声音。
                  隔了好久,她试探着向我飘——是的,是飘,不是划,她是在水面上飘呢……我忽然想起腰带上系的有刀,连忙伸手抓去,这一伸手不禁大吃一惊,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我惊恐地朝她看去,这一抬头,顿时吓得猛向后退去——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已站到了我面前!后面是湖,那一脚当即就踩了个空,她张手向我抓来,我想要躲开,但她出手好快,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我心里轰的一声:“完了!我八成是遇到水鬼了!”只听“扑通!”一声,湖水没过了头顶,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扑腾,过了一会儿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缠住我或者把我往水下拉,这一静,身体就浮在了水上。一角月光样的白在眼前散发着柔和的亮光,我抬头一看,她就坐在我面前的水面上,张大了眼睛瞪着我,眼光淡漠,又带着点儿好奇,那一角月光样的白原来是她的衣角。她长得真美,美得让人看不清她的样子,那美……像远山的雪、冬夜的月,不能接近,泛着点冷。
                  她突然慢慢向我伸出一只手,又秀气又美丽的小手儿里握了一柄弯刀,那是我的刀。我呆了呆,一把夺过刀,戒备地盯住她。她吃惊地瞪着我,手悬在空中忘了往回收,静了一刻,突然飘开,远远站住,眉尖微微攒着,把手收到嘴边轻轻吹气。我猜是我弄疼了她,不禁有些后悔,大着胆子喝道:“你是谁?”她瞪着我,似乎听不懂我的话,静了一会儿,抬手抛给我一样东西。我接住一看,却是一串淡紫色的浆果,每颗只有拇指般大,晶莹透亮,好像一串紫水晶,等我抬头看的时候,她已经消失掉了。我不敢随便吃她的东西,把那串浆果儿扔到湖里,重新游回岸上。
                  我当时累坏了,身子一粘上草地就睡着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这时我才看清楚,这里原来是一片方圆几十里的山谷,西、北两面都是层层叠叠、似乎永远走不出去的山岭,东面是辽阔的湖水,湖的另一边隐隐约约似乎也是山岭,这片山谷的南面就是一望无际、吃人不吐骨头的神之沼泽了。我肚子饿极了,但要跳去湖里抓鱼吃……呵呵,说真的,还真有点儿怕呢!我朝草地深处走去,一方面想远离那片怪异的湖水,另一方面也希望能抓到些什么野味来吃。


                  IP属地:河南9楼2011-10-12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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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运气真好,不一会儿就看见远处起伏的草间隐隐露出些土黄的颜色,凭在草原上行走几年的经验,我断定那是一群野黄羊。那畜生机警得紧,跑得又快,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撒开四只蹄子可就没影儿了,想要抓他们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饿啊,成不成总得试试。我潜伏在草丛里悄悄掩过去,说来奇怪,那畜生全都安安生生地散成一片吃草,连只负责警戒的都没有。我心里暗暗高兴,悄悄靠近一只离群最远的肥羊,这种半大不小的肥羊肉是最嫩的,想想那滋味儿,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恨不得扑上去一口把它吞下肚。但我知道不能急,要非常小心,绝对不能惊动它。草很软,踩在上面没一点儿声音,风从湖上吹过来,草摆呀摆的,刚好儿做了我的掩护,我心里不停地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求你叫我捉住它!
                    近了,越来越近了,那傻羊一点不知道危险的靠近,吃得可真欢。我悄悄握紧了刀,刀已出鞘。隔着最后一丛草,我欢喜地瞧着我的猎物,不料就在这时,它竟突然回头瞪住我。我吃了一惊,心想这下完了,大喝一声扑上去,手起刀落——它竟不逃,反而慢慢抬起眼睛疑惑地看着我……真是傻羊哪,可那傻羊的眼睛真好看,菊花一样,又明亮又温柔。我不禁呆了一下,远处传来一声唿哨,我刀下的黄羊立刻跑掉了。
                    我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穿白衣裳的女孩儿握着根长草远远站着,黄羊波浪一样翻滚着跑向她,把她团团围住。她把头靠在一只高大的黄羊的脑袋上,右手轻轻理羊颈间的柔毛,左手甩草叶子玩儿。我看她的时候她也在静静看我,眼光纯洁得如初生婴儿,那时太阳快要落山了,霞光映在她脸上,那容光真叫……艳绝。
                    我呆呆看着她,有好半天移不开眼睛,只觉就算要我立刻死在她面前都是心甘情愿的。隔了会儿——究竟有多久我可不记得了,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像是过了一辈子——她拍了拍黄羊的脑袋,甩着草叶儿转身走了,羊群跟在她后面,像一团黄云彩追着白月亮在碧绿的海上飘。那一刻,我真恨自己不是那只黄羊,不能让她靠在我身上,轻轻拍我的脑袋。


                    IP属地:河南10楼2011-10-12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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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四处打量的时候,肚子又“咕咕噜噜”叫起来,我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她丝毫不理会我的湿衣服和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扔给我一张薄薄的毯子,向地上指了指,就缩到床上睡觉去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安慰自己:“有这么个暖和的地方睡觉,总比睡外面好。”说来奇怪,那毯子也不知是用什么织的,竟出奇地轻柔暖和,简直比得过两床厚棉被了。身上渐渐暖和些,我越发饥火中烧,肠子在肚子里直打结。忍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下去,悄悄坐起来推门走了出去。我朝挤在棚子底下的黄羊打量了一番,盘算着怎么弄走一只羊吃却不教她发现——套鸡、偷狗这类事情我小时候干过不少,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一只羊绝不算难事。
                      我选中了一条靠边儿的小羊,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把瓶盖掀开条细缝,伸到它鼻子下轻轻晃了晃。瓶里装的是一种特制的香料,类似丰美水草的味道,黄羊和野马最喜欢这味儿了。那小肥羊打了个喷嚏,哼哼唧唧站起来跟着我向山坡下走去,别的羊都睁大眼睛看着它,倒像是在送行。我引着它走到山坡后面的一处密林里才停下,它仰头望着我,没有一点儿戒备的意思。看着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我竟突然有点可怜它。我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顿时高兴起来,将柔软的脑袋伸到我腿上轻轻蹭,我心想:“从前她常这样温柔地理你颈子上的毛吧,可惜我却是要吃你的。”
                      我悄悄抽出腰间的马刀,一刀割断了它的喉咙,它吃这一痛立时就要跳开,我早有预备,两臂一张抱住它的脖子把它放倒在地,它张开嘴要叫,却发不出声音来,滚烫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涌,流进喉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抱紧了它,把嘴凑到颈子上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血,滚烫的血带着些腥甜的味儿顺着咽喉流进胃里,全身都变得火热,舒服极了。它开始挣扎得很厉害,渐渐不再动了,放完血,我拣几处味道鲜美的肉削成薄片,生着吞下了肚。生羊肉的味儿很膻,但对饿了几天的我却是难得的美味,怕肠胃受不了,我不敢吃太多,吃到六成饱的时候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IP属地:河南12楼2011-10-12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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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满足地叹了口气,眼光一转,却不禁呆住了——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正站在不远处吃惊地瞪着我,像是看到了可怕至极的妖魔鬼怪!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了几颗星,淡淡星光映在她雪白的脸上,给人的感觉很冷。我突然觉得那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细一想,脑中轰的一声,心不禁沉了下去。是她,原来是她,昨夜的湖上,我们已见过一次面,只是今夜她的眼神比那夜更加吃惊。我很害怕,不知她会对我做出什么,连忙握紧了刀,戒备地盯住她,手心儿里满是冷汗,滑腻腻的很难受。但她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直到很多年以后,我还常会在深夜里突然梦到那双眼睛,那双吃惊中带着深深的不解和悲凉的眼睛……最后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抱着死去的小黄羊一个人回了山坡上的木屋。我没法儿再跟着她回去,只好在山坡下的冷风里挨了一夜。
                        我用三天时间在山坡下的树林里盖了座木屋,然后用半个月的时间走遍山谷的每一片草地。那片山谷里长着许多奇怪的树,结满了美丽的果子,有一种树全身都是红通通的,每到夜里会开出洁白的花儿来,风一吹,那些花儿就都变成白色鸟“咕咕”叫着飞上天空,这种白花儿变的鸟很怕光,只要天一亮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你拾起来看的时候,鸟已经又变成了白花儿。山谷里的动物很喜欢吃这种花,我拾了一朵放回木屋里,以为到了晚上它会重新变成鸟儿,却原来不能,花瓣倒一点儿没有枯萎的痕迹,我放在嘴里嚼了嚼,很苦,但入口生津,一股清苦的奇香透入肺腑,顿时神清气爽。还有一种又直又高的树,那么高,像是要把天戳一个窟窿,树尖上挂着成串的红果儿,像一个个小灯笼,到了夜里那些果子就发出红光来,树密的地方,能把一片天都映成红的。白鸟儿们很喜欢吃这种红果子,深蓝的天幕上常能看见一只只红肚儿的白色鸟拖着长长的白尾飞过,像一朵朵白苞红芯的花儿,这是吃了红果的白鸟,没吃的鸟浑身都是洁白的。
                        我喜欢上了那种会变鸟的白花的味道,于是不再捕捉野物吃。白天,我在草原上游荡,到了夜里,就爬到高高的树上躺在枝丫间看白鸟儿一只只从头顶飞过。而我的邻居——那个穿白衣裳的女孩儿——每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赶着黄羊群走下山坡,走进草原深处,每天黄昏的时候赶着羊群从草原深处走出来,走回她的小木屋。她不跟我说话,不理会我,我也不跟她说话,不理会她,我只远远看她。她很美,很静,我很喜欢她,也很害怕她。


                        IP属地:河南13楼2011-10-1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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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过了很多天。一天早上,我睡得正香,被从山坡上传来的一阵骚乱声吵醒了,钻出木屋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老天,我做梦也没梦见过那么大个儿的鹰隼,脊如山梁,两条纯黑的羽翼铺展开,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天空。那头巨鹰在天空盘旋着划翔,半个山谷都笼罩在它的巨影下。我想也没想,抄了根木棒就冲上了山坡。那女孩儿浑身颤抖地守着羊群,黄羊们美丽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装满了恐惧。我挡到她面前,大声叫道:“别怕,我在这里!”她仰脸望着天上的巨鹰,双眼发直,已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了。
                          巨鹰像一位坐拥天下的王,高傲地俯视脚下的山谷,羽翼的每一次扇动都卷起灾难性的狂风,及腰深的长草波浪一样猛烈起伏,高大的树木拦腰折断,巨大的“哗哗”声灌满整座山谷。忽然,它一声长唳钻入长空,迅速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我心一沉——这是要展开攻击了!连忙扯住那女孩儿的手没命地朝山下奔去,一面跑,一面仰头观察天上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儿那小黑点就迅速出现在消失的地方,迅速扩大,黑色羽翼再次遮住天空,矫健硕大的身躯小山般朝我们所在的山坡直压下来!
                          我们离坡脚还有十来丈的时候,身后传来巨大的“喀嚓”声和惊恐的羊叫声,黄羊四下奔逃,像决堤的河水流泻向四面八方。我牵着那个女孩儿躲进山坡下的那个凹地里——实际情况是我把她塞了进去,自己有一大半身子露在外面。那头巨鹰小鸡啄米般,一口吞掉一只黄羊,转眼间吞掉了几百头,余下的黄羊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宿命,一声悲鸣,全都伏进草丛中一动不动了。巨鹰俯瞰着脚下的黄羊,车轮般大的眼睛放射出不屑而锐利的光,贴着地面庄严地划翔两圈,叼起一头肥硕的黄羊扬翼而起,消失在天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平息,四野静了下来,我走出凹地,太阳当头照下来,眼前不由得一花,这才发觉两条腿都软得面条一样,“扑通”一声跪到了草地上。好一会儿我才定住神,心想:“我吃她一头羊她就恼成那样,这回没了几百头羊,可怎么好?”回头一看,却见她靠着岩壁,正失神地望着巨鹰消失的地方。


                          IP属地:河南14楼2011-10-12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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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不要太难过了。”许久,她身子一动似是想要钻出凹地,摇了两下,却向地上倒去。我连忙紧跑两步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它已经飞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还会有很多的黄羊。你要是难过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但她伏在我怀里一动不动,也不哭。过了一会儿,她推开我,拿膝盖支着下巴壳坐在草地上,对着天空呆呆出神。我陪她坐了小半天,中午的时候去树林里摘了些红果拿回来给她吃,那些红果树因为长得太高,几乎全拦腰折断了,红果散落了一地,我索性捡了满满一衣兜回来,但她不接我的东西,也不看我,只呆呆地看天。没有办法,我只好把红果放回木屋里,回来陪她看天。可惜,除了几朵白棉花一样的云彩,天上什么也没有。我讲了些贩马时遭受过的惨重损失给她听,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根本不接一个字——我有一种猜测,她根本不懂我的语言,也根本不会说话,这种猜测在那个风雨之夜就产生了。
                            太阳暖融融的,我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已不在。我跑上山坡找她,木屋和棚子都被摧毁了,她根本不在那里。我一面帮她修整木屋,一面思忖着她今夜住哪儿,偷偷想:“她可以睡到我的木屋里去,我可以把床贡献一半给她用。”我一边想一边偷笑——呵,你们不要笑我,年轻人就是荒唐啊!——谁知那夜她根本没有回来。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把她的木屋修好了,坐在门槛上等她。太阳落了山,她没有回来,月亮升起来了,她没有回来,月亮落下去了,她还没有回来,我不禁有些慌神,走遍了整个山谷都没能找到她,太阳又落到山那边的时候,我站在广阔的草原上想:“如果她不在了,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恐惧。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及腰深的长草里。天边透出一点微光的时候,突然有一缕低沉悠远的歌声远远送入耳中,我心中一喜,飞快地奔了过去。首先映入眼里的是土黄的羊群,黄羊恢复了平静和安详,瞪着美丽温柔的眼睛,众星拱月般聚在她身边,她抱膝而坐,将头靠在一头黄羊身上低声唱一支神秘荒凉的歌儿。黄羊身上落满了白色鸟,黑豆般的眼中是认真倾听的神色,不时有白色鸟从远方飞来,仿佛是受了歌声的感召。


                            IP属地:河南15楼2011-10-12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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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呆站着,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抹,竟是泪水。平生的悲欢往事在心头翻涌,只觉百感交集、悲辛难抑。我知道是歌声在作怪,连忙捂住了耳朵,但没有用,神秘低沉的歌声依然清风一样在脑子里飞掠,再过一会儿,悲辛渐渐淡去,化成无限的悲悯——我是苦孩子出身,又是在战争中长大的,向来只知道自己要强要横才能不被别人欺负,踩别人肩膀往上爬的事情干过,坑害人谋取暴利的事情干过……在那个早晨之前,我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可是那个早晨我听到了她的歌唱……那是我平生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却听懂了,就在那个早晨,心底忽然有扇门打开了,我突然发现世界原来有另一副面目,自己的前半生实在做错太过,错过太多……
                              白色鸟在太阳光下重新变成了花,黄羊们欢喜地抢花儿吃,我牵她的手回了我们的小山坡,指着山坡上的木屋对她说:“屋子坏了还可以重建,牛羊死了还会出生,没什么大不了。”
                              中年人突然停止了叙说,望着茫茫大海,眼光显得迷惘而哀感。甲板上出奇地静,人们神色各异。
                              “妈姆——”半晌,一个孩子稚气的声音在角落里怯怯叫道。
                              妇人抚摸着孩子的头柔声问:“怎么啦?”
                              “妈姆,咱们的房子也能重建吗?”
                              妇人一怔,柔声道:“能的。”
                              孩子眨了眨眼睛,又问:“阿黄和黑子也会回来找我吗?”
                              妇人点头道:“会的。”
                              孩子的小脸顿时放出了光彩,欢喜地问:“那爹爹和妈妈也会醒过来喽?”妇人脸色一变,抚在孩子头上的手就僵硬了。孩子半点没觉察到,他偎进妇人怀里,叹了口气道:“妈姆,我想爹爹和妈妈了,他们躺在地底下难受不难受?我和姚三哥有一回钻山洞玩,地底下可潮了……妈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我想家了。”
                              妇人颤抖着手拥住孩子,良久说不出话来。她死命地咬住嘴唇,好一会儿从齿缝里挤出一种近乎呜咽的声音:“好……回家,回家……等去中州见了舅老爷我就带小少爷回家,就回家,就回家……回家找爹爹妈妈去,找姚三哥去,那时候咱们的房子就好啦,什么都好好的,阿黄也回来啦,黑子也回来找小少爷啦……”
                              她将孩子小小的脑袋揉进自己柔软的胸膛里去,两颗晶莹的泪珠迅速从空洞悲哀的眼睛中滚了出来。众人瞧着她,想到自己的悲哀,都不禁一阵黯然。
                              静了片刻,少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问:“后来呢?”


                              IP属地:河南16楼2011-10-12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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