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夜是个神奇的存在,一旦降临世间,连最微小的物件也会被它罩上黑衣,模糊了轮廓也模糊了善恶美丑的属性,归于平静之中。白天富丽而壮观的紫禁城,到了这时也渐渐安静下来,微弱的灯烛挡不住越来越浓的困意,许多“主子”们开始卸去沉重华丽的饰物,洗去用来悦人的妆容,在底下人的照料下,准备入睡。
然而,有一处宫殿依旧是保持了它万事不在格子里的旧例。
“砰!”漱芳斋后殿的院子里,迎春花开得正欢,与伸出一枝在亭中的蜡梅相伴着。沉沉的巨响从细细的琴弦上发出,仿佛是对四周静默的发泄或是反驳,这一声比雷还响,震得树枝们颤抖不已,也惊醒了见水转暖,靠在池边休憩的一对儿鸳鸯。琴弦不住地剧颤,有些无辜地逃避着现实,方才那样如同伐木似的声音从它身上传出,有些败了它悠扬高雅的名声。
“打雷了?言儿去收衣服!”明月从凳子上滑下来嚷道,被坐在琴边的人幽怨一瞪,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格格,我……我去给您看看银耳汤做好没。”
已封为还珠郡主,却仍被宫中众人习惯性地唤作格格的 小燕子,托腮坐在琴凳上,黑着脸看着她逃命一样的跑走,不可思议地看着还留在跟前,揉着眼睛的彩霞和金锁,又转眼颓丧地看向另一个粉紫宫装的姑娘:“紫薇,我都听出来我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你就不用再搪塞我了…唉……还以为学这个很容易呢!”
紫薇依旧是好脾气,微微笑着让金锁和彩霞回屋铺床,自个儿留在亭子里,拍拍小燕子的肩膀:“你总是这样没耐心,这琴可比筝难学许多。你又没有基础,才练三天能这样子已经不错了。再学阵子,一定可以学会这支流水的。”
小燕子扶额叹气,颓然丢开手:“就算学了又怎样?总比不上那个陈姑娘的。人家才是国色天香,多才多艺呢!”
紫薇笑道:“你还不承认呢,我就说肯定是为了那个陈姑娘。她会再多又如何,五阿哥那天也没表露出惊喜和喜欢啊!”
小燕子瞪着眼睛,比着动作道:“你没看到皇阿玛寿宴那天,他听琴听得那个跟痴了醉了一样的样子吗?哼,要我我才不学呢,都是你和金锁,说什么他也就是喜欢听曲子,被琴声吸引了而已……唉,学这个,我还宁可练上一百招的剑呢!”
紫薇暗笑这小妮子不动心则以,一动心就这样子看得牢。那天陈灵云弹的《云中君》那样美妙,那么多人都为琴声倾倒,怎么到五阿哥那里,就惹翻了醋坛子呢?真是始料不及!不过眼下这情况,小燕子有些压力或许也是好事儿。她这样想着,伸手去捏着她的脸颊,把她刚刚够到的剑拿开:“你说要我监督你的,说好不练会这支曲子就不练武了。不可以食言而肥!”
小燕子心想什么肥不肥的?难不成反悔这种事还能让人长肉?很是不舍地扫了自己的剑一眼,紫薇放低了声音拉着她的手:“听说太后要回宫了,你可要小心呢。”
“太后?这我知道啊,五阿哥不就是去接她吗?这有什么要小心的?”小燕子忽闪着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紫薇摇头,敢情这丫头一点也没危机感呢,就说道:“老佛爷可是五阿哥的祖母,皇阿玛的额娘……”
小燕子扑哧一笑:“这我当然知道,还是你的奶奶嘛!”
紫薇沉了脸叹道:“你还不懂吗?这个可不是民间那样的‘奶奶’,老佛爷在一些事情上,比皇阿玛还有权力。尤其是后宫、宗亲婚事上头。而且……听说那个皇后娘娘,就是老佛爷主张下册立的,你说……万一她听到什么不利于你的话,对你跟五阿哥的亲事不满。那该怎么办?”
小燕子张大了眼睛:“不可能吧?皇阿玛都下旨赐婚了,那个老佛爷不会让皇阿玛收回的对不对?那不就是欺…欺民大罪了嘛?”
紫薇捂住她没遮拦还要乱说的嘴巴,叹了口气:“你要是不能让她喜欢你,就算是成婚了斗有可能出状况。小燕子,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你要小心,别再那样子状况不断了!”
小燕子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来气:“完了完了,我看我这下子完了!”紫薇忙说:“你都还没见老佛爷呢,怎么就说‘完了’?”
小燕子很认真地看着她,指了指坤宁宫的方向,一把拍在桌子上:“那个太后喜欢这个皇后当儿媳妇。肯定是个严得不得了的人。我看我很难过关的……不行不行,我肯定过不了关!”
她忘记了那张桌子是石头做的,这一下子拍下去,痛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噘着嘴狠狠瞪着桌子,哼了一声。
紫薇帮她揉揉手,不敢再说什么了。小燕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那些规矩,又觉得自己琴棋书画一样不通,为这个心结不知跟五阿哥闹了多少回。要是逼急了,说不定又来个蜜蜂对刺猬大战一场,她可经不起折腾,反正皇阿玛要带的话已经都带到了,剩下的也只能小燕子一关一关的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