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 BY：ECHO5LOVE落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解雨臣握着手中的书，看着那字的笔划渐顿入眼，仿佛要看个清明似的，他拾笔要勾画，却终是垂眸轻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好一个情深不寿，好一个必伤则辱……”
为什么这样的诫语箴言，那时的自己，歌罢千年流转的唱词，却是直到今日才读到……？
才醒悟……？
……才沉沦。
恍若那时的他，被母亲搂在怀中，记得犹深。那声音仿佛突然就有了暮年之至的苍老与疲乏，哑然得好像哭了一宿，在耳边说得断断续续：“雨臣……你跟了二爷学戏罢……要好好听话……不许胡闹……从此以后，二爷的恩情……断不可忘了……不可忘……”
到了后面，竟是泣不成声。
当天，尚幼年的解雨臣就被领了到解二爷面前，解二爷持了扇，用扇柄敲他的头：“说戏是要艺名的……你演的可是小姑娘家，这真名是要盖了才清楚的……”他那精烁的双眼瞟向那满院的西府海棠：“嗯……那文绉绉的名也说不好……记不来……你以后便叫这花名吧，解语花……”。
解雨臣，这八岁该得解家当家的解雨臣，终是藏了名，做那戏台上的小戏子，问他叫什么，也是那清淡的嗓音回答，叫解语花，二爷给的名儿。那小小的手执了剑，挽过剑花，剌破雨帘，少的几分肃杀，多的几分冷傲。
到底是无知无觉，还是迷茫了太多，背负了太多……
到了后来，竞是自己也不明不白了。
那些不该他懂的事情，他要学着懂，那些不该他做的事情，他要学着做，那些不该他说的话，他也要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来，再变成习惯。
母亲告诉他，他是解家的少东家，二爷告诉他，他是戏里的虞姬，王昭君，再是戏外的解语花，那太多的身份与责任和其背后的苦痛辛咸，他都要学着去承担，去接受。
只因他是解雨臣，他注定不可怨，不可悔。
也不能怨，不能悔。
那日，家仆领了个小孩来，说是吴家来玩的，解雨臣抬眉，不自挽了袖，却是不理不睬。
他看过太多剧式，太多唱言，却唯独记住排红楼时，演过那黛玉颦颦话语说词间的喜散不喜聚：既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聚的好。
不要聚……是因为只有不聚，离别之时，才不会割舍不下，伤人又伤己。
所以孩童最爱的，少年最喜的结朋识友。
他从来，都不喜欢。
解雨臣以为，就这么晾晾，时间一长，一般的人都会无趣离开的，但他没想到，这个吴家的小孩——明明大了自己有多，却是自来时就跟在了身后到现在整有一日，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于是终是耐不住性，回身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看那人却蹲在自己身后，正抚着一盆西湖海棠的叶角，神情里透出的喜爱太过明白。
他突然就觉得悲哀。
为什么他可以把情绪展露到余不剩分毫，而解雨臣守着的这个躯壳，却要掩了所有，装着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去面对一切呢？
可他明明又是在乎的。
他低头，身上原是画影重叠，现下却黯淡了神采的戏服看来已是落下折痕了，可此刻那种莫名而起的心情万千，怕是还要比这衣衫凌乱几分的吧。
做了就做了，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解雨臣自己，一样的说不清。
但他还是问了：“你喜欢这花？”他明明知道答案的，却还是看着一双清澈如月华的双眸直直撞进视线里，看着那人抬头笑意盈盈地答：“嗯”。
仅仅只是这一声，空了许久的心，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满足。
解雨臣跟着蹲下身来，语速极快的说：“这叫西府海棠，别名就叫解语花。这盆不算好看的，我带你去师傅那，他的房前可是栽了有整整一个庭院的。”
那时的解雨臣太小，只是想当然的自诩为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了花名，还要把别名说与他记着。
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么早，他就妄想着借这花名，让那人记住自己。
不过，总归是“借”的……
也许该忘的，还是记不住。
孩童间的情谊滋长得太快。
却道是来易来，也去易去。
最痛的，永远是记着的那个人。
二爷也这样说过，小花这孩子打小就有一种特别的悟性……也是他慧极一时，才独独会忘了“也许”中也会有例外的吧，偏偏这例外太厉害，就像过长的多米诺骨牌，轻动，而则，城倾。
解雨臣明明就记得，那天自己舞剑伤了手，包扎了伤口后就一直握着不言，那人就也陪自己坐着聊，只是，聊的是一个人，另一个却只是听。
他已知道他叫吴邪，可这份天真无邪端的是过了头，到他身上，偏又没差了半分。
解雨臣坐了半晌，心下小小一动，转头打断轻声说着什么的吴邪，问：“家里头长辈说我是少当家，师傅说我是他大徒弟，秀秀说我是台上的解语花，那吴邪，你觉得现在和你坐在这里的人，是谁？”
吴邪花了有蛮长的时间来消化这段话，然后他歪歪脑袋，疑惑道：“小花，你说了这么多，说的不都是你吗？你就是你啊，你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
解雨臣微愣：“我是知道的啊，可是……”可是他真的混乱太久了。
吴邪大眼睛眨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就抓过解雨臣没有受伤的手再合拢握住，语气间小小的得意，说：“那这样好不好，既然小花你不知道，那等我长大了，我娶了你，那你以后就是吴邪的新娘子……”
听得解雨臣猛的红了脸，嘟囔着什么终是狠狠抽了手：“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未不过，一语成谶。
一个人终日机关算尽，便是伤神，若是用情太深，这情便是不易长久，若凡事都争强好胜，便终有受折辱的一天。
慧极必伤，已经伤他太深。
他失去了太多，但也未曾想，他若有似无间的那份用情。原是太浅——
才会叫他心心念念记挂了十几年，也放不下吗？
总以为纵使相逢不识，他也可以等下去，不过是忘了而已，人在便可重来……但若是，那人身边位置已有了“占坐”两个字，他还要不要……再去呢？
那一刻，解雨臣忽的又记起句唱词来。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时，错过一时，便是错过一世。
他一字一顿地念过去，恍然，了然，也许也释然。
但不悔。解雨臣在师傅面前立过誓的，这辈子，不求何所依，何所得，只求……一生无悔。
只不过……
那样的花开，他也许是，再也等不到了。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解雨臣握着手中的书，看着那字的笔划渐顿入眼，仿佛要看个清明似的，他拾笔要勾画，却终是垂眸轻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好一个情深不寿，好一个必伤则辱……”
为什么这样的诫语箴言，那时的自己，歌罢千年流转的唱词，却是直到今日才读到……？
才醒悟……？
……才沉沦。
恍若那时的他，被母亲搂在怀中，记得犹深。那声音仿佛突然就有了暮年之至的苍老与疲乏，哑然得好像哭了一宿，在耳边说得断断续续：“雨臣……你跟了二爷学戏罢……要好好听话……不许胡闹……从此以后，二爷的恩情……断不可忘了……不可忘……”
到了后面，竟是泣不成声。
当天，尚幼年的解雨臣就被领了到解二爷面前，解二爷持了扇，用扇柄敲他的头：“说戏是要艺名的……你演的可是小姑娘家，这真名是要盖了才清楚的……”他那精烁的双眼瞟向那满院的西府海棠：“嗯……那文绉绉的名也说不好……记不来……你以后便叫这花名吧，解语花……”。
解雨臣，这八岁该得解家当家的解雨臣，终是藏了名，做那戏台上的小戏子，问他叫什么，也是那清淡的嗓音回答，叫解语花，二爷给的名儿。那小小的手执了剑，挽过剑花，剌破雨帘，少的几分肃杀，多的几分冷傲。
到底是无知无觉，还是迷茫了太多，背负了太多……
到了后来，竞是自己也不明不白了。
那些不该他懂的事情，他要学着懂，那些不该他做的事情，他要学着做，那些不该他说的话，他也要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来，再变成习惯。
母亲告诉他，他是解家的少东家，二爷告诉他，他是戏里的虞姬，王昭君，再是戏外的解语花，那太多的身份与责任和其背后的苦痛辛咸，他都要学着去承担，去接受。
只因他是解雨臣，他注定不可怨，不可悔。
也不能怨，不能悔。
那日，家仆领了个小孩来，说是吴家来玩的，解雨臣抬眉，不自挽了袖，却是不理不睬。
他看过太多剧式，太多唱言，却唯独记住排红楼时，演过那黛玉颦颦话语说词间的喜散不喜聚：既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聚的好。
不要聚……是因为只有不聚，离别之时，才不会割舍不下，伤人又伤己。
所以孩童最爱的，少年最喜的结朋识友。
他从来，都不喜欢。
解雨臣以为，就这么晾晾，时间一长，一般的人都会无趣离开的，但他没想到，这个吴家的小孩——明明大了自己有多，却是自来时就跟在了身后到现在整有一日，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于是终是耐不住性，回身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看那人却蹲在自己身后，正抚着一盆西湖海棠的叶角，神情里透出的喜爱太过明白。
他突然就觉得悲哀。
为什么他可以把情绪展露到余不剩分毫，而解雨臣守着的这个躯壳，却要掩了所有，装着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去面对一切呢？
可他明明又是在乎的。
他低头，身上原是画影重叠，现下却黯淡了神采的戏服看来已是落下折痕了，可此刻那种莫名而起的心情万千，怕是还要比这衣衫凌乱几分的吧。
做了就做了，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解雨臣自己，一样的说不清。
但他还是问了：“你喜欢这花？”他明明知道答案的，却还是看着一双清澈如月华的双眸直直撞进视线里，看着那人抬头笑意盈盈地答：“嗯”。
仅仅只是这一声，空了许久的心，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满足。
解雨臣跟着蹲下身来，语速极快的说：“这叫西府海棠，别名就叫解语花。这盆不算好看的，我带你去师傅那，他的房前可是栽了有整整一个庭院的。”
那时的解雨臣太小，只是想当然的自诩为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了花名，还要把别名说与他记着。
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么早，他就妄想着借这花名，让那人记住自己。
不过，总归是“借”的……
也许该忘的，还是记不住。
孩童间的情谊滋长得太快。
却道是来易来，也去易去。
最痛的，永远是记着的那个人。
二爷也这样说过，小花这孩子打小就有一种特别的悟性……也是他慧极一时，才独独会忘了“也许”中也会有例外的吧，偏偏这例外太厉害，就像过长的多米诺骨牌，轻动，而则，城倾。
解雨臣明明就记得，那天自己舞剑伤了手，包扎了伤口后就一直握着不言，那人就也陪自己坐着聊，只是，聊的是一个人，另一个却只是听。
他已知道他叫吴邪，可这份天真无邪端的是过了头，到他身上，偏又没差了半分。
解雨臣坐了半晌，心下小小一动，转头打断轻声说着什么的吴邪，问：“家里头长辈说我是少当家，师傅说我是他大徒弟，秀秀说我是台上的解语花，那吴邪，你觉得现在和你坐在这里的人，是谁？”
吴邪花了有蛮长的时间来消化这段话，然后他歪歪脑袋，疑惑道：“小花，你说了这么多，说的不都是你吗？你就是你啊，你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
解雨臣微愣：“我是知道的啊，可是……”可是他真的混乱太久了。
吴邪大眼睛眨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就抓过解雨臣没有受伤的手再合拢握住，语气间小小的得意，说：“那这样好不好，既然小花你不知道，那等我长大了，我娶了你，那你以后就是吴邪的新娘子……”
听得解雨臣猛的红了脸，嘟囔着什么终是狠狠抽了手：“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未不过，一语成谶。
一个人终日机关算尽，便是伤神，若是用情太深，这情便是不易长久，若凡事都争强好胜，便终有受折辱的一天。
慧极必伤，已经伤他太深。
他失去了太多，但也未曾想，他若有似无间的那份用情。原是太浅——
才会叫他心心念念记挂了十几年，也放不下吗？
总以为纵使相逢不识，他也可以等下去，不过是忘了而已，人在便可重来……但若是，那人身边位置已有了“占坐”两个字，他还要不要……再去呢？
那一刻，解雨臣忽的又记起句唱词来。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时，错过一时，便是错过一世。
他一字一顿地念过去，恍然，了然，也许也释然。
但不悔。解雨臣在师傅面前立过誓的，这辈子，不求何所依，何所得，只求……一生无悔。
只不过……
那样的花开，他也许是，再也等不到了。
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