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一抹灰，灰得均匀，灰得固执，像一摊破不开的棉絮。空气四处乱窜，试图挣脱这灰色屏障。走街串巷的风裹挟着不一而足的碎屑，卷起一股土腥味的尘，积在老槐树弱不禁风的叶片上。绿意被压得喘不过气，被云、被屑、被尘染成一道精致的灰，凝滞了时间。
云层仍在涌动，翻滚着，重组着，蓄积着一场盛大演出。以雷为序，鼓噪出一幕声势浩大的厚积薄发。没人记得清第一滴雨的去处，它太微不足道，落到地上瞬间就消弭了，仅以蒸汽的形式回到天上酝酿下一场厚积薄发。直到其它的雨打在路人脸上激起心头一颤，落在路边水洼泛起涟漪一阵，敲在芭蕉叶尖唤起吧嗒一响，人们才注意到这场雨，于是加快赶路步伐。风经常绊住雨的腿，雨打个趔趄，踉跄着穿过街道。
回忆起小时候在屋檐下观雨，看着台风刮起所到之处的一切，雨水在院子里积到脚踝，池塘的鲤鱼自得其乐。于是捞出深藏在水下的情绪，然后把想法叠成纸船，轻轻放在脑海的波涛里。
我见过一棵垂死的枯木，在风雨中飘摇，东一下西一下地跟着雨的节奏晃动，被西边风吹歪，又被东边雨击落。西风和东风在大地上比本事，西风过来推倒一堵墙，刮歪谁家车棚。东风过去掀翻一座房顶，吹散谁家衣架。但晴空下也有风，无关天气，只是斜斜的雨丝成了风的载体，但雨的存在显著了风的实体感。
我变成这个样子——每一棵树都是一场雨，每一个人都是一场雨，每片叶都是一场雨，每层云、每条鱼都是一场雨。在这一场场永远落不出去、回不到天上、无人经历的弱小雨滴中，有一场名为“我”的雨，已经下了三十多年了。
帘外雨潺潺，秋意阑珊。